“阿虞，今夜你就离开冥殿吧。”
    身着黑金华服的冷峻男子忽而转身，背对她立在黑潭边，嗓音清冷，一改之前的柔情。
    仿佛那声温柔缱绻的呼唤只是她的错觉。
    盛千鱼迈出脚，身体不自觉地朝他走过去。
    刚想解释自己不是他口中的‘阿虞’，结果，说出口却是另一番话。
    “曾经我不懂那些爱憎怨，尽管一直待在冷清幽静的冥殿，我也不曾觉得难过。
    那时，你虽是高高在上的冥主，却也是教我、护我，偶尔会对我笑的哥哥。
    自我醒来，你便愈发冷淡，处理事务更像个无情的机器。
    近期我却得知了一件事……”
    忽然冒出一道充满嘲讽的低笑。
    黑袍男子听到她的笑声，身形一僵，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紧了紧。
    始终没有转身。
    几秒后，盛千鱼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再次不受控制地开了口。
    “听说，我身体里的心是你的。”
    此话一出，黑袍男子终于打破沉默，转身厉声反驳。
    “莫要听那群人胡说，我若把心给了你，还能主持冥殿吗？”
    “那你眼神躲什么？”
    “不要听他们乱嚼舌根，今晚离开，随你去哪儿，不要再回来了。”
    她轻笑，弯着眉眼，波光潋滟的眸子像是勾人的妖女，望着男人那双紫瞳，一步一步逼近他。
    明明满目冷然，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后退之意。
    女子红唇扬起一抹漂亮的弧度，定睛凝视着偏头躲她的男人，心中已有决断。
    “溟渊，你亲一下，我就走。”
    面前高大的男人身形僵硬，死死地咬着牙，眸中掀起一股旋涡，里面是想要吞噬一切的疯狂。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又是一片冷然。
    “我说过无数次，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不要再犯蠢，离开后，每日继续修炼我教你的功法，那是……”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她低低地自嘲一笑，出声打断他。
    “我们修罗一族，本就非神非魔亦非鬼，既然要赶我走，又何必管我会不会走火入魔。”
    溟渊大惊：“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修罗的？”
    她上前抓着男人的衣领，用力将他拉向自己，趁对方惊愕之时，她重重地在溟渊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男人闷哼一声，猛地攥住她的胳膊，双手颤抖，却并未推开她。
    默默承受着她充满怒火的发泄。
    阿虞，不要回来了，走得越远越好……
    溟渊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不舍，抓着她胳膊的双手松了又紧，克制着想要将她抱进怀里的念头。
    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中升起的贪念，生生被他压制下去了。
    最后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姿势。
    “溟渊，我不爱你了。”
    “阿虞……”
    她在男人发愣间，一拉一拽，仰头吻在那张薄唇上。
    下一秒，溟渊身体一软，倒在地上，“你……”
    男人淡漠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错愕和恐慌，仿佛猜到她要干什么。
    红衣女子对他嫣然一笑，屈身蹲在他身边，恋恋不舍地轻抚男人的眉眼，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胸口处。
    “阿虞，不…不行！”溟渊被她独有的能力定住，身子动弹不得，惊惶地看着她。
    她毫不犹豫掏出那颗滋养着她的心脏，缓缓推进男人的身体里，掌心凝聚了一团红光，在他胸口打上封印。
    除非他死，否则无人能撼动它。
    “明日一战，我恐怕没有来生了。”
    “可那本该是我要面对的事，溟渊……”
    “若我死了，不要救我，否则，再遇到，我一定把你囚禁起来，知道吗？”
    她说得轻松，完全不像要赴死之人。
    众所周知，修罗女十分貌美。
    女子异瞳耀眼，勾唇一笑，上挑的狐眼透着一丝妩媚，明艳惑人。
    溟渊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还有心里产生的恐慌。
    他的双眸蕴起一层水雾，紧紧地凝视她，生怕眨一下眼睛，身边的女子就消失了。
    “阿虞…不要去，我不赶你走了，你放开我好不好？”
    此刻，他真的慌了。
    盛千鱼被禁锢在这个女子的身体里，默默看着眼前的场景，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眼角滴落的泪珠时，她的心莫名颤了一下。
    很酸很涩也很痛……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溟渊哥哥…”
    她下意识呢喃出四个字。
    下一瞬，脑海中犹如过电影一般，闪过她曾经梦到的片段，一个一个地拼接在一起。
    孩童时，溟渊时而烦她，时而笨拙地抱着她哄睡；
    少年时，溟渊亦兄亦师，又凶又严厉，却会在她受伤不舒服时，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
    无论她如何气他，还是跟下面的小鬼出去惹祸，溟渊总是一边凶巴巴地嫌弃她呆笨，一边替她解决麻烦；
    谁都知道，冥主大人有个呆呆的闯祸精，养在冥主闭关的黑潭洞。
    成年之前，她虽然呆笨不懂七情，却无忧无虑，直到一次昏厥，她寿命即将终结。
    谁知一觉醒来，她已成年，体内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跳动，那里原本该是空荡荡的。
    后来，溟渊越来越冷漠，她却对他越来越上心，曾经懵懂未知的感情一瞬间迸发出来。
    直到前不久，殿前长老跟小鬼偷偷议论，她才得知，身体里的心脏，竟是溟渊的。
    只有他的心才能维持修罗的寿命，以命续命，也能压制她体内的力量。
    可惜，随着她年龄逐渐成长，相貌愈发明艳，那双异瞳溟渊再也无法用能力藏起来。
    消息不知怎的，就这么传了出去。
    明日那人就会来冥殿抓她。
    “真是个傻子。”
    盛千鱼接收了那些过往记忆，至于那场惨烈的大战后发生了什么，记忆中并没有，所以她不得而知。
    眼睛渐渐湿润，她不由自主抚摸着男人深邃的眉眼，轻轻地感慨着。
    “我不是阿虞，她已经死了。”
    而凌郁珩，是溟渊吗？
    无论曾经她是谁，现在她只是盛千鱼，还有妈妈……
    盛千鱼陡然一惊，想到林美依会担心，她眼神瞬间清明，面前的场景似过眼云烟，一眨眼便消失了。
    眼前一片黑暗。
    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一个温柔低沉的男声。
    “你终于苏醒了，我也该离开了，愿你此生无忧，阿虞…”
    盛千鱼抬手放在胸口，漆黑的环境下，她的表情怔忡不已。
    刚刚，她心脏里好像钻出几缕东西，那是什么？
    ***
    半晌后，vip病房里的少年在盛家众人的守护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同时，另一边大平层公寓里的男人，蓦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打湿了额前刘海，他失神地望着房间一角。
    “盛小鱼……就是阿虞。”
    怔愣片刻，凌郁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微微发热，萦绕着一股十分陌生的力量。
    梦中的场景，是真是假？
    他和那个叫溟渊的人，又有什么联系？
    那场惨烈的大战，溟渊彻底疯魔，将冥殿禅让给别人，独自寻找阿虞的残魂，最后散掉三魂七魄，用神魄滋养凝聚。
    历经万年，终于有了一线生机。
    “无论你我有何关系…”凌郁珩抬了抬眼，目光幽邃而清醒，“我喜欢的只是盛千鱼。”
    明明两人心中有彼此，却生生演变成虐恋。
    若没有换来今生，那就只能抱憾终生了。
    他不会像溟渊那般爱而不说，也不会去幻想来生，他只想把握当下。
    突然好想她……
    “现在那家伙应该睡成小猪了吧？”
    凌郁珩看着摆在床头的手机，小声喃喃道。
    他起身下床，摸黑走向卫生间，按下开关，房间一瞬间大亮，正要进卫生间方便，身体猛然一僵。
    半分钟后，凌郁珩倏地转身看向床边不远处的沙发。
    待看清那抹身影，他凤眸大睁，喉咙里发出一丝微微发颤的声音。
    “妈…？！”
    这怎么可能呢？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瞪着眼睛再次看过去。
    这次他看得非常清楚，纪小柔呆愣的面容下略带惊讶，身体悬在地板之上，幽幽地飘过来。
    「小珩，你不去尿尿会把身体憋坏的。」
    「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去厕所，我不能再帮你了。」
    「妈宝男，会找不到老婆的。」
    “……”
    凌郁珩嘴角不规律地一抽一抽，在纪小柔茫然不解的目光中，他强行挤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听到他母亲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他忽然不想去了。
    眼睫低垂，默默往大床走去，边走边思考。
    纪小柔悬坐在沙发上，而凌郁珩坐在大床边。
    母子俩互相凝视着对方，面面相觑，谁都没开口。
    思来想去，他突然能看见幽魂，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刚才胸口那团莫名产生的炽热。
    应该是溟渊的神魂，让他的身体发生了异样。
    只是……
    “妈，除了这里，还有别的房间，您……”
    “能不能换个地方？”
    哪怕他前世掌管过小鬼，现在也只是个普通人。
    大半夜飘在床边，就算不影响心脏，也影响心理啊。
    纪小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虚坐在沙发上，手托下巴直愣愣地看着他。
    「我知道儿大避母，晚上想来看看你，发现你好像做噩梦了，又哭又叫，我只好在旁边守着你。」
    “我……哭了？”
    男人迅速摸了一下眼角就把手放下来了。
    那里干干的，并没有湿润的痕迹。
    纪小柔见他擦拭眼睛，好心解释道：「别担心，妈妈给你擦过了。」
    凌郁珩一愣：“您怎么擦的？”
    纪小柔没说话，起身飘进了卫生间。
    不久后，一条墨蓝色毛巾在纪小柔透明的手中，慢慢地飘过来。
    「用这个。」
    凌郁珩：“…………”
    这是他的擦脚巾！
    漆黑的房间里，男人僵坐了足足两分钟，下一瞬，他突然站起来往卫生间方向冲。
    纪小柔疑惑地望着他：「小珩，你不是没尿吗？」
    空气中响起一道无奈至极的咬牙声，“现在有了！”
    纪小柔看着卫生间紧紧关上的大门若有所思。
    随后，她在房间里飘了一会儿，听到从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不觉有些纳闷。
    他在洗澡吗？
    两秒后，纪小柔欣慰地笑了。
    「小珩把自己养得很好，方便完还会洗个澡，是个爱干净的好孩子。」
    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鱼，说不定小鱼会更喜欢小珩。
    一股小风从门缝溜出去，经过大厅，从阳台开着的窗户飘走了。
    等凌郁珩洗完脸出来，已经找不到纪小柔的身影。
    他蹙了下眉，低声自语：“难道又看不见了？”
    自打金蓉羽被离婚后，瘫痪不能自理，受到双重刺激，整个人更疯癫了。
    凌肖鹤念在付出多年的感情上，为她寻了个地段安静的精神病院养老，自此再也不去看她了。
    凌郁珩倒是去看过两次。
    事后金蓉羽便更疯了，医院的人也知道这位前任凌太太的事迹，态度自是不太好。
    后来，为了防止她伤人伤己，无奈之下只能强制关起来看管。
    纪小柔的情绪也逐渐稳定，只是脑子还是时好时坏。
    公寓里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凌郁珩重新返回卧室，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闭眼前心想：大概她回墓园去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夜匆匆逝去。
    翌日清晨。
    还没清醒的学生和打工人，坐在各种交通工具上神色恹恹地刷着微博和新闻。
    忽然被两条热搜吸引了目光。
    #盛家‘四少’受伤住院，疑似豪门内斗#
    #暗灵论坛的「祝你鱼块」究竟是何方神圣，一月内竟涨粉50万！#
    残存在脑子里的瞌睡虫慢慢消散，吃瓜精灵逐渐占领高地。
    众网友在评论区开始议论纷纷。
    【抱歉，恕我孤陋寡闻，盛家四少是哪个？】
    【就是盛董事长再婚对方带来的儿子，没怎么露过面。】
    【豪门没有别的瓜了吗？这不知名的小野货有什么好报道的，能不能给点好料！】
    【话说这爆料人还挺阴，故意在四少两个字上加引号，嘲讽他不是盛家人，哈哈哈乐死我了。】
    【一个二婚女人的拖油瓶，有什么脸跟三个正牌少爷争家产，受伤也是活该，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盛家老三捅的刀。】
    【反正不会是我家允墨哥哥动的手。】
    那条猜测盛老三动手捅继子的评论，瞬间被顶上热评第一，众人纷纷在下面投票+1。
    而另一条热搜虽然没这条讨论度高，却都是暗灵论坛和好奇灵异事件的网友在热议。
    大家开始各种扒皮，想要寻找这个神秘大佬。
    【鱼块大大绝对是世外高人！至少50岁以上。】
    【我之前跟鱼块私聊过，一天他就帮我解决了家里出现的诡异事件，大哥超牛逼！】
    【传得那么玄乎，我看那家伙就是个忽悠人的骗子。】
    【不许说我鱼块大大！他是最好最帅的人！】
    【楼上那个已经开始yy犯花痴了，真是笑死，说不定对方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哈哈哈哈…】
    网上的热议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守在医院的盛霆和盛泽礼直到中午，才一前一后接到通知，知道了热搜的事。
    同时，得知盛千鱼受伤住院的还有：
    凌郁珩、严茜茜、许曌兄妹、徐久、凌家、姚家、周家、苏家……乃至警局的张鹏和宋奇父女。
    云山墓园的幽魂们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众人众鬼，趁空余时间不约而同地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