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背着杨逍,面对高塔窗户,虽看不到灭绝师太出剑,却能清楚的感应到倚天剑移动的方位。以前灭绝师太使剑快若惊雷,今日却是慢了不少,沈七知道是自己修为大进之故。心中豪迈之情顿起,哈哈一笑,紧贴着倚天剑的剑锋,翻身落入塔身之外,如一只大纸鸢般飘飘然向下落去。
众人见到灭绝师太一击而中,跟着对方中剑落到塔外,俱是欢喜道:“师太神剑,教这两人摔成肉酱,倒是便宜了杨逍那厮。”灭绝自己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剑是贴着对方身子引动,根本没有伤及对方,也自愕然呆住。
却说众人抢到窗檐处,向下瞧去。见到那人背着杨逍从数十丈的高塔跳下,待他身子离地尚有五六丈高低之时,一掌轻轻拍出,拍在身旁的塔檐之上。吞吐控纵之间,已将他自上向下的一股巨力拨为自左至右。跟着手掌在塔檐出一按一纵,身子向横里直飞出去,一个回旋,已稳稳站在地下。十几丈高的距离被他一拍一按,竟然毫发无伤,此等轻功,委实惊世骇俗。
八派众人见那人露出这一手轻功,俱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其中殷梨亭知晓沈七底细,暗暗惊道:沈七他时候练得这等轻功?便是梯云纵也不能够做到。
沈七背着杨逍轻飘飘落到地面,心中愉悦之极,一声长啸,带着杨逍出了万安寺。到了寺外,沈七正在沉吟该将杨逍如何安置,只见一队队的铁甲骑兵高举火把,来回巡逻,兵强马壮,军威甚盛,较之前几日的平静却又多了几分沉闷。他心头猛地一震,奔到大都边城,翻上城墙,跃过护城河后,找了一个僻静之所,轻轻将杨逍放下,道:“杨左使,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咱们该如何联系?”
杨逍默然不语,暗一运气,确知数十年的艰辛修为已然废去十之七八,所余真气皆是沈七传入。想到自己虽然失去大部分修为,却也捡回一条性命,忧喜参半。不由得一声叹息,道:“沈七,杨逍性命既为你所救,便是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也罢,我这便去召集四部,听你差遣。”
沈七也不客气,走到杨逍跟前,沉吟道:“杨先生,你的真气为我所吸,此事”
杨逍摆摆手道:“此乃使然,你不必多说,只是”他低声道:“晓芙虽然被人所救,只是此刻大都之内凶险非常,沈兄若是能方便的话,还请你将她母女送来与我相聚,也算是我亏欠她们母女的。”他虽然功力失去大半,眼光仍在,清楚的感觉到了沈七身上发生某种难以言明的变化,这种变化让杨逍生出看不透的朦胧,对沈七也居恭了不少。
沈七点头道:“我知道她是被谁救走的,你就放心好了。”
杨逍愕然看着沈七,忽然叹息道:“谋定而后动,杨逍服了。”他以为相救纪晓芙之事也是沈七所为,哈哈笑了几声,道:“城东有一座铁关寺,乃是我明教的一处据点,你若是找我就去那里便好。”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沈七道:“这是我明教信物,你收好了。”
沈七接过借着月色一看,是块黑黝黝的铁牌,牌上用金丝镶嵌着一个火焰之形。将东西收好,道:“我这便进城去寻纪姑娘,等八派之中的风头过了,必然将她送来见你。”
杨逍抬头看着天空,忽然摇了摇头,飘然而去,身姿颇为潇洒。
沈七见杨逍失去大半功力,仍自潇洒自如,不由得暗暗叹服: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肚量。看着对方消失在黑夜之中,他也不急着进城,反而盘腿坐下,将胸中所学一一在心中慢慢流过,最后修炼了一回临尘诀,自觉修为大有精进,又是欢喜又是惊讶。缓缓收功,看着大都的方向,此时天色已明,一片霞光将大都城墙渲染得黄灿灿,好一座黄金大城。他心中充满了喜悦,缓步向城内走去,心中却是思量着该如何去找杨义。
这一路倒是遇见不少武林众人,有些人加以扮装,换着以前的沈七必定难以发现,现在却清清楚楚的映在他的心田,连各人的修为高低也有不少计较。等他到了万安寺的时候,宋远桥等人早就到了。看到沈七,俞莲舟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好大的胆子,将杨”忽然感觉到眼前的沈七变得如此陌生,俞莲舟讶然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远桥也感觉到了沈七的变化,看了沈七半晌,忽然微笑道:“恭喜师弟,收了一个好徒弟。”以他的修为,自然可以知道沈七现在的精进,虽然看不透他的深浅。但那种玄妙的感觉较之自己也不遑多让,武当上下除了张三丰和自己、俞莲舟外,再没有第四人达到如此境地。而且沈七以未及弱冠之龄便有如此境地,将来的修为不可估量,他如何不喜?
俞莲舟自悟听风心法,业已一脚踏进武学真谛的境地,但那是自己穷数月之功,差点沦为废人方才有此机缘,却不想沈七一夜之中便达到这等境地,实在让他难以相信。叹息道:“沈七,你有这番造化,乃是天大幸事,只盼你能善用,切不可妄为。”
沈七看着武当众人对自己修为精进的欢喜溢于言表,想到自己昨夜却怀疑他们,顿时觉得惭愧之极。忽然拜倒在地,向俞莲舟众人沉声道:“不管沈七将来造化如何,必永远是武当弟子,谨守我武当派的门规教条,不用武当派教导我的武功作奸犯科。”
宋远桥欢喜的将沈七拉起,微笑道:“好好,我武当派能有你这等佳弟子,也不枉了。”俞莲舟眼中也闪过喜悦的光芒,只是他情绪不善言表,只是藏在心中。
殷梨亭微微笑着拍了拍沈七的肩头,低声道:“沈七,你好厉害的轻功啊。”
沈七知瞒他不过,正要解释一番之时,便听到一个清朗之极的声音似在众人耳边哼道:“沈七,咱们的比试还没有完呢,你的承诺呢?”正是全真教的杨义。
沈七向杨义瞧去,只见她已然站到场中,漠然看着自己这边。想到昨夜之事,沈七讶然向灭绝师太瞧去,见到后者正铁青着脸,冷冷的盯着杨义,几欲将她劈成肉酱,却苦苦的压制着自己。心中颇为好奇:以灭绝的性子,怎会容杨义救走纪晓芙?当真奇怪之极。他想不明白,便不去想,缓步向杨义走去,微笑道:“杨少侠,多谢了。”
杨义微微一怔,愕然打量着沈七,双目间闪现出讶然是神色,显是感觉到了沈七身上的变化。忽然叹息道:“这一场不用比了,我认输。”
此言一处,众皆愕然:昨日她莫名其妙的放弃了取胜的机会,今日却是不战言败。顿时掀起一片哗然,更有不少下注买杨义胜出的忍不住便破口大骂起来。弄得全真教一众弟子好不尴尬,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然则八派一众高明之士早在沈七走向杨义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了沈七的变化,俱是骇然之极:能达到沈七这般修为的放眼江湖虽然极少,却也不能说没有,但能一夜达到这般境地的,却是太过骇然。心道杨义这小子倒也有几分眼力,能主动认输,这份眼光可不简单。
杨义既然认输,那么最后胜利便是沈七,众位掌门商议一番之后,正要宣布沈七代替八大门派迎战炼域门的鸣见、天师道的张宇清以及汝阳王府之人,猛听得一人怒喝道:“沈七算什么东西?我孟剑然便不服他。”跟着从丐帮中闪出一人,势若惊雷的一掌劈向沈七,怒道:“我先祖数人丧命于炼域门之手,和萧铭烈有着滔天之仇,孟某势必要和炼域门一决生死,姓沈的,你若是识相便认输罢了。”他修为不到,加上愤然败于杨义之手,反倒看不出沈七的精进,暗忖以自己的胜不了杨义,小小沈七还不是手到擒来?
沈七见他这一掌来的好不凶猛,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妙着,换着昨日他必定要花费若大的精力方能闪避开来,再伺机出手。此刻在他眼中孟剑然的掌法固然神妙,内力也自不弱,愤怒之下更见威猛。随手一掌拍出,自反而缩,孟剑然一接沈七的掌力但觉空空如也,不但丝毫察觉不到沈七的掌力,连自己的掌力也不知去向。他惊骇之下向沈七瞧去,却见他微微一笑,腾地一股大力传来,顿觉胸口如遭大锤,蹬蹬蹬倒退三步,待要站定,岂知对方这一掌真力玄妙无比,仍是立足不定,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得坚实,但觉上身直往后仰,急忙右足在地下一点,纵身后跃,借势纵开丈余。落下地来时,这股掌势却又生出变化,或阴柔或刚猛,又踉踉跄跄的连退七八步,这才站定。这么一来,他和沈七之间已相隔已在数十丈以上。
他心中惊怒莫名,呆呆的看着沈七,猛地跃起,发足便奔,口中一声长啸,瞬间出了万安寺。
众人见他来的好快,退的更快,又听这啸声便如潮水急退,一阵阵的渐涌渐远,然而波涛澎湃,声势猛恶,俱是惊讶不已。史火龙等一众丐帮高手却知道孟剑然的修为实已经到了极高的境地,不想昨日败于杨义之手,今复败于沈七之手,对于他极为高傲的性子来说,几乎比杀了他更难受。转而则想到杨义败孟剑然还花了不少功夫,沈七却是一掌之功,这等修为已经到了何等之境?
沈七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掌竟有如此威力,他见孟剑然一掌拍来,自然而然便清楚他掌势的走向、用劲的虚实,因此一掌接在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才将孟剑然败于掌下。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得宣布了沈七胜出。至此八派轰轰烈烈的选秀正式结束,最后还是由沈七出战。尽管大家对沈七的修为已经有了新的认识,心中仍不是滋味。但下元日的比武关系到天下大势,更关系到江湖的重新洗牌,八派各自收拾,静候半月之后的比试。
杨义找到沈七,淡然道:“杨逍是被你救走了。”
沈七知瞒她不住,点头道:“不错,那纪姑娘可好?”
杨义看了沈七一眼,道:“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沈七没有理由再欺骗她,带她找了一个清净酒馆,要了一份酒菜,沉吟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杨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为何要如此紧追不放?”
杨义神色有些怪异的看着沈七,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道:“那是我先祖了,我听爸爸提过,只是事情太久了,有些事情他也知道的不多。后来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只留我一人在世,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都模糊了”她似在回忆着往事,又像是在跟沈七述说一个人的经历。喃喃道:“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不知道做什么,只有不停的练功,将一切统统丢掉,我才觉得活着有意义。”
沈七听她娓娓道来,也自感慨她的经历,心道千凝的感悟最是豁达,她却是有些出尘,却又偏偏来到这世上,难怪生的这副古怪的性子。忍不住问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出自终南山下的古墓,玉女心经尤注心境的修炼,九阴真经更是道家至宝,按理说不该如此夭寿,你怎么怎么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难不成是有什么极厉害的仇家?”
杨义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默然半晌才低声道:“我父亲说我杨家先祖曾双双身受剧毒,后来虽然修炼高深武功得以化解,但那毒实已经渗入精气之中,那是任何武功都化解不掉的。因此先祖虽然活到九十以上高龄,但但杨家后来子孙却多夭折,不能活过三十岁”说道后来杨义面上流出一行泪来,喃喃道:“我父亲在二十七上就已经将一身武功修炼至大成,较之当时的天下几大宗师也毫不逊色,却还是在两年之后安然逝去。我妈妈也跟着去了,那时候我才七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沈七说这些,只是这些东西压在她心头太久,活着太累太累
沈七拿着筷子的手掌微微一颤,杨义的言语实在太过骇然:杨过生前多灾多难,和小龙女的恋情也十分艰难,不想子孙后代竟是如此福薄。再观郭家一脉,也自尽数断送在襄阳城下,剩下一个女儿还出家当了尼姑。当年五绝更有何传人在?眼前的杨义虽然安好婉在,谁知十年之后又有什么传人?换着今日的炼域门好生风光,千年之后却又有什么传闻?倒是少林、武当不紧不慢,千年之后仍然存在。由此可见人的盛极不过转眼百年,只有这一派冲虚至理方能一脉相承。
想到这里,沈七将杨过小龙女的故事缓缓说来,最后讲到两人不得不分隔十六年,方才相会,杨义已经泣不成声,喃喃道:“原来我祖上竟是如此艰难,杨怡若得如此,便是即刻死了,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