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楼另一端的厢房里,坐了数位相貌各异的男子,其中一人赫然便是被楚问仙勾勒出来的男子,若是沈七在场的话,定要惊呼一声:阿三?在他身旁另有几人也是沈七相熟之人,除了曾经和沈七交过手的五名汝阳王府的侍卫,尚有传说中的阿大、阿二每人身边都陪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各人都有些神态木然,气氛非常僵硬。
坐在主家席是位身材瘦长,满脸皱纹,愁眉苦脸之人。似乎刚才给人痛殴了一顿,要不然便是新死了妻子儿女,旁人只要瞧他脸上神情,几乎便要代他伤心落泪。正是丐帮以前的‘八臂神剑’方东白方长老,缓缓瞧了众人一眼后,木然道:“让她们先都退下去。”
阿三听到老大吩咐,喝道:“都滚出去。”
一众女子齐齐愕然,低头走了出去。
她们刚走,赏心楼的老板便跟着步入,弯腰点头道:“可是她们几位让大爷们不开心了么?我这就回去责罚她们,回头再换一批来,保证各位大爷满意。”
阿二是个秃头,闻言呵呵一笑道:“你不用忙,不干她们的事,我们自有吩咐。”
老板连忙点头答应了,他知道这几位都是来自汝阳王府,又是赏心楼的常客,自己可不敢得罪,点头退了下去,暗自松了口气。
阿大看了众人一眼后,指着其中一名乞丐模样之人低声道:“老四,你来说。”
那乞丐也是使剑的好手,只是曾经被沈七一剑以巧破巧,过了这许久精神仍有些不振。闻言一怔,旋即才道:“他们说的没错,那沈七的修为已经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步,这次比试,八派之中只怕难有弟子胜过他,大哥应该劝王爷早做打算才是。”
蒙古汉子蒙种也哼道:“不错,那小子的功夫古怪得很,我是见识过的。”
方东白叹息道:“王爷很看重这此比试,加上炼域门也参与了进来,现在连皇上那便也略知一二,事情恐怕不好办,咱们须得事事小心才是,轻易不可去惹沈七。”
阿三是个暴脾气,闻言哼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一个毛大的小子能有多少能耐?竟然三番四次被人家逃走,我看你们都不用混啦。”转头向阿二叫道:“二哥,回头咱们回一趟金刚门,把刚相师兄也叫来,我不相信咱们金刚门还斗不过一小小武当派。”
坐在姬由顾身边的正是金刚门的刚晖,闻言怒道:“老三,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说师兄我说的都是假的?沈七的厉害不在于武功的强弱,而是因为他身后有武当和炼域门。他是武当弟子,张三丰护着也就罢了,偏偏炼域门也和他关系暧昧得很,听说薛匡对这小子很是感兴趣,咱们金刚门可惹不起这两个老家伙,你可别自作主张。”
刚晖是阿三师兄,两人虽然同处金刚门,但平时甚是不和,听到刚晖如此说来,阿三怒道:“那好,老子听你们的就是。”回头向方东白叫道:“老大,我去撒泡尿,这总可以了吧?”说罢推开房门,径自向二楼后面厢房转去。
方东白瞧了众人一眼后,低声道:“咱们还是等等,若是八派弟子当真不争气,无人胜得过沈七,说不得咱们只好动手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
“叮叮咚咚!”琴声悠悠地从三楼传下来,琴音由细不可闻,忽地爆响,充盈夜空,刹那间已没有人能办清楚琴音由那里传来。
众人不由自主被琴音吸引了过去,连正在说话的东方白也忘记了往下说。
条忽间赏心楼楼里楼外,所有人声乐声全部消失,只剩下叮咚的清音。
一串琴音流水之不断,节奏渐急渐繁,忽快忽慢,但每个音定位都那么准确,每一个音有意犹未尽的馀韵,教人全心全意去期待,去品尝。
楚问仙眉头一皱,暗道:这琴声虽然脾人心肺,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杀意,她这是要杀我和师弟么?想到这里,他正要出声提醒,忽然从敞开的窗户中看到对面二楼厢房中走出一人,嘴上骂骂咧咧的,依稀便是自己要寻找的仇人。
他心中忽然想起当初父亲被杀时的情形,哪里还有心情听琴?右手一紧,顿时一柄莹洁如霜雕的长剑一寸一寸在手中生长,刹那间化成了一柄长剑的模样。
整个房间中腾地一寒,那不仅来自楚问仙手中的冰莹长剑,更来自他身上比长剑更寒冷的杀气。
沈七愕然叫道:“师兄?”
杨逍眉头一皱,却是没想到楚问仙如此清秀的一个少年竟然内力深厚如斯,再瞧见他手中纯由寒气化成的冰莹长剑,心中一惊:这年轻人好精纯的内力,他要干什么?
“咚!”琴音忽断。
琴音再响,众人脑中升起惊涛裂岸,浪起百丈的情景,潮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人事却不断迁变,天地亦不断变色。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寒意,以无与伦比的魔力由琴音达开来,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神,跟着众人的心境随缘变化。
宁水月纤长白色的手像一对美丽的白蝴蝶般在琴弦上飘舞,一阵阵强可裂人胸臆、柔则能化铁石心为绕指柔的琴音,在赏心楼上的夜空激汤着。
楚问仙左手握到手中之上,两只手紧握了手中莹洁的长剑,缓缓抬起长剑,剑锋遥指向隔着一个天井的阿三。
他的感觉随着手中的长剑向外漫延,从没有一刻,他是这么清楚所处身的环境,物与物和空间与空间的微妙关系。
以人奕剑,以剑奕敌。
阿三本来漫骂不住的声音忽然停止,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杀意。他慢慢转过身子,如同再瞧自己的猎物一般的第一十分找到了三楼窗前的楚问仙,伟岸的身躯屹立如山,脸寒如冰,从他阴鹫的眼神来看,他显然是认出了楚问仙。
杨逍端着酒杯的手掌忽然一动,却是暗暗打量了阿三一眼,旋即摇了摇头,因为这种情况对楚问仙实有害无利。
无论进攻退守,都要受赏心楼天井的阻隔,只要阿三能好好利用天井,纵是功力较逊,应该可以抵住楚问仙的一剑。而从两人形势上判断,楚问仙似乎有意让对方自己的存在,但从透露出来的杀意来看两人之间应是不死不休,难道说楚问仙就如此有把握杀阿三于剑下?
沈七缓缓站起身来,也如楚问仙一般的盯着阿三。
杨逍忽然淡淡一笑,叹息道:“真是可惜了小姐如此美妙的琴音。”
‘咚咚’
琴音一转,似乎变成了旦旦而伐的杀戮,让人们宛若回到了战场。残阳如血,人亦如灭。
“汝阳王府是汝阳王府,炼域门是炼域门。”宁水月琴音越转越高,让人们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似乎一颗心要随之跳出胸腔。其中萧杀之意竟不在楚问仙之下。
阿三衣衫忽地霍霍飘拂,绷直的手臂缓缓抬起,登时生出一股更强大的气势,抗衡楚问仙剑锋透出的杀气。
楚问仙仍是持剑挺立,稳如山岳,双目奇光连闪。
阿三终按捺不住,狂喝一声,纵身而起,横渡天井,纵身扑上,一双手臂犹如生出七八只手一般,左手或拳或掌,变幻莫恻,右手却纯是手指的功夫,拿抓点戳、勾挖拂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笔,如点穴撅,如刀如剑,如枪如戟,攻势凌厉之极。
狂烈的劲风,吹得楼中天井处的一座大吊灯不住的摆动,几乎要掉下来。
楚问仙嘴角露出一丝充盈着庞大信心的凝重,全身真力聚在手中寒冰化成的长剑上,电射而出。一步踏出,整个人都出现在天井上方,直直向阿三笼头劈下。
整个天井宛若被一股寒流袭击,刹那之间牙齿相击的声音不竭盈耳,那都是一些前来快活之人所发,骇然看着出现在天井上方的两人。
掌剑相触,阿三毕竟功力不凡,眼见楚问仙的长剑化成一片莹洁的白光,仍在一点光影之中找到了剑锋,掌力汹涌而出。
楚问仙身子一晃,阿三却整个人给震得飞回到天井另一边去。‘托’的一响,阿三的两根手指直插进了天井出一根大木柱之中,深至指根
虽只是清脆的一下交手,但人人都泛起火爆眩目的感觉。沈七目光随着楚问仙的长剑到了身后,从微微颤抖的手臂间发现刚才那一下楚问仙并没有占到好处。
宁水月似乎半点也没瞧见两人的交手,全情投入,天地像忽而净化起来,只剩下音乐的世界。
琴音忽转,宛如天悲地泣,缠绕纠结,一时间连天上的星星也似失去了颜色光亮。沈七闭上眼睛,也不知想着什么东西,或是已全受琴音迷醉征服?
阿三站回天井便的栏杆,手影一展即收,恍若孔雀开屏般的化出数十般的掌法,以防楚问仙乘机攻来。
就在阿三手臂一收的刹那,楚问仙手中长剑消失在众人眼中,终于再次出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不是像阿三般斜冲而起,到了池上高处,再凌空下击。而是脚底一点天井边上的栏杆,整个人像是足履平地上般,冰霜长剑骤化耀眼的白芒,直击敌手。
天井之下不乏有前来快活的高手,眼见楚问仙如此‘愚蠢’的一剑,顿时哗然失声。
物有物性,只有纵跃凌空,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像楚问仙这么平冲前击,只要阿三能稳守天井,楚问仙就只有剩下落下天井的下场,到时候阿三乘机而出,依他刚才展现出如幻影般的功法,只怕楚问仙立即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少人都为这清秀的少年感到担忧。
阿三虽然从没见过楚问仙,但从对方眼中透露出的杀意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仇恨,那是来自心底的怨恨,绝非小小误会可比。而明知楚问仙此举有点不合常规,但际此紧张时刻,那有余暇多想,功聚双臂,暴喝一声,一掌一掌的劈出,内力雄浑无比。
众人见到阿三掌风所及,顿时闪过一阵如水纹般的明漪,俱是一惊,对楚问仙的担心又更深了一层。谁知楚问仙越过天井中心时,忽地凌空弹起,不但避过了阿三拍过的一掌,还到了阿三头顶上,全力下击。
天井中的众人都为楚问仙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得呆了。身在房中的沈七却猜到楚问仙是使出了武当派的绝世轻功‘梯云纵’,借力造成如此出人意表的变化。
为沈七担心的众人立时采声雷动,更添楚问仙的威势。
阿三一掌拍空,立知不妙。剑气压顶而来,为了保命,那还有不把压箱底的本领都搬出来应付。
狂喝一声,双手拍出,强烈的劲风刹间将他双臂间的衣袖吹开,露出盘根虬结的肌肉来,胀得要爆炸出来。他一惊之下,快拳连攻,臂影晃动,便似有数十条手臂、数十个拳头同时击出一般。
‘轰’!
拳剑相触,却发出两人交手以来的第二次相撞,沉郁幽闷的一下激响。
剑气凝霜卷入阿三的拳劲掌风之中,再沿阿三双臂的经脉强攻进去。
阿三那敢怠慢,深深吸了口气,内息暗暗转动,周身骨骼劈劈拍拍,不绝发出轻微的爆响之声。从衣袖露出来的双臂立时变得鼓鼓囊囊,非常吓人。
四周哗声纷起。如此怪异的武功虽没有多少人见过,却知道这功法自外而内,不带半分邪气。
杨逍本来微闭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沉声道:“少林金刚伏魔神通?”
楚问仙给他震得借力翻往他身后,脚未触地,已反手一剑,向浑身真气大增,舞起千万道拳影狂攻过来的阿三击去。
成功失败,就看此一剑能否制住正催发金刚伏魔神通的阿三。
他此剑去势乃挟着刚才蓄满之势而去,凌厉无匹,笼罩范围又广,决不容让阿三再有卷势重来的机会,而能否报仇也看这一剑是否成功。
剑光过处,‘呛’的一声,阿三整个人被他劈得轰然撞到身后的拦柱之上,模样狼狈之极。
楚问仙长剑一展,化着一道肉眼难及的白芒向阿三的喉间刺去,口中叫道:“你还记得当年姓赵的一家么?”
阿三面色数变,显然是记起了楚问仙是谁。
拳剑交击的次数愈趋频密,有如钟磬频敲,战鼓急鸣,气氛激烈。
双方都以快打快,兔起鹘落,展开一场激烈无比的近身搏斗。
四周所有人等都看得呼吸顿止。武功较次者更是眼花缭乱。
蓦地再一声鸣响,人影倏分。
楚问仙手中长剑消失不见,只有嘴角泛出一丝的血痕。
阿三卓立天井旁边,狠狠盯着抽身飞退的楚问仙。
全场不闻半丝声息。
胜负已分,生死已分。
‘嘣’
宁水月手中琴弦忽断,有如平静的水面忽然被人用刀剑划破,冰冷得让人心寒的声音弥漫在每个人的心田,泛起无边的寒意。
阿三鼓起的真气尽退,代之而起是病态的苍白。一阵摇晃后,阿三跪倒地上,双手扼住喉间,浑身不住的颤栗。眼中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骇然盯着落入对面天井的楚问仙
数道人影,分别由不同地方冲出,往两人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