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说完最后一句话,强烈的灯光突然照到张乐双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照醒了。
他清楚了,刚才与老梁聊天是在做梦。现在,他还是孤零零的躺在万户站地板上。
张乐睁眼望着天上,他似乎从万户站地板上看到老梁的身影。老梁的身影越走越远,张乐伸手去抓,却怎么都抓不住。
张乐知道,在他的已知世界中,老梁在外面挂了十多天了:在他的未知世界中,老梁说不定已经死了几年了。
十几天,张乐路过老梁三次,每次他都不敢去伸手揭开头盔,看看里面是不是老梁。
他怂,他怕,他不敢面对死去的老梁。因为如此,他甚至幻想里面装着的不是老梁,里面是阿猫阿狗的都行。
这梦做的,张乐他感觉自己已经逃避不了了。
第十三天。
张乐早早起了床,洗漱完毕后,他跑到了万户站机械储存室里。
“今天还要听课吗?”长耳问。
“走吧,去会会老梁。”张乐抱着一小碗米糊糊,“总不能让人家晾在那里啊。”
“行,你计划好了吧?老梁体重加上航天服重量,在现在的重力环境下足足有一百五十千克,这重量相当于一头出栏的猪,你能带回来?”
张乐用力吸粥,说:“带不回来,我去确认那人是老梁就行。”
“确认那是老梁又怎样?没有啥意义,你知道吧?”
张乐认真说:“我去薅他的黑匣子,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很重要?哥们,万户站都快要停电了,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啥?”
“哥们想见亲戚了,怎么了?”张乐一横,“小心我给你把电断了。”
“我断你个锤子!”长耳说,“就你这精神状况,我能放你出去?”
小事情,张乐比了个耶,他说:“你把测试再让我做一遍,保证正常。”
“真的?”长耳怀疑,它重新找出一份题目,念给张乐。
“如果你在天上看到一张脸,你会如何看待?”
张乐的第一答案是:“我会认真对待”,身处的月球都发生了超自然现象,哪怕天上真的出现了脸,张乐他也不是多意外。但与心理医生交流可不能这么说,他说:“我会认为自己眼花。”
“如果你与周围的植物说话,周围人会认为你是什么?”
这个问题张乐熟,他真的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有一个同学,从小和植物说话,周围人常常叫这位同学“神经病”。
“附加题——如果你与周围的植物说话,结果植物还回你话了,你会怎样?”
那位同学的成绩很好,张乐不认为成绩好的人是神经病。当然,按照这题的回应,张乐的正确答案不能是“正常”。
“如果植物真的回我花了,我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我真的是神经病吧?”
“行了,这几道题你过关了。我可以放你出去。”
张乐直直盯着长耳,说:“长耳,你真的带脑子吗?”
长耳一愣,它本想说自己没脑子,但突然感觉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不是来自张乐的目光,而是张乐的语言。长耳的数据库里面,从来没有关于“你有脑子吗”这种话的回答。
但这问题问不倒长耳,长耳回了一句:“我没有你们人类的大脑,我的大脑是cpu。”
张乐点点头:“我也认为如此。”
这是测精神状况的题吧?这很明显不是给正常人测抑郁用的,估计是给真正的精神病用的。
张乐开始怀疑长耳,怀疑它到底有没有自我思维。这东西他能测试,但现在不是时候。
“等我回来!”张乐穿戴宇航服说道。
“等一下,”长耳说,“这次出舱,你要系上安全带。”
“安全绳套哪里?”
“套月轨上。”
……
张乐一步步爬到老梁面前,最后在他面前停下。
张乐先扣好安全带,纵身一跃,面向挂着的老梁。老梁的面具朝这张乐,他两基本上是互相眼对眼看着。
“老梁,我先跟你说几句话,之后再开你面罩哈。”
张乐胸膛两只手悬空的搓着,姿势很像苍蝇搓手。
“你把我带上月球,你把我带到煤矿,这些我都记着。”
“我很感谢你,你是个好人。在月球驻扎的时候,你总是给我讲一些地球上的事,或者未来人类会发生的事……”
张乐说完,伸手揭开面前人的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张乐的面前赫然出现老梁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张乐的电筒怼脸的缘故,那脸煞白煞白的,而且眼睛照的对方眼睛明亮。
到死,老梁他眼睛都没合上。
张乐心口疼。
“张乐,看见没?”
“我看见了,是老梁。”
长耳听这张乐声音,里面没有丝毫没有感情,完全就是复述工作报告般冷静。
长耳知道,这件事对张乐的打击很大,他认为张乐这小子可能马上就解开安全扣,跳下去,成为一个太空垃圾。
自己好死不死的,居然没有劝他不去看老梁。这下好了,张乐整个人都废了,估计都没心思活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张乐想活,长耳它多少都能有办法;只要张乐不想活,他松开安全扣就跳,长耳也那他没辙。
“长耳……我冷啊。”
张乐牙齿打颤,在通讯设备里面说着。长耳没有回话,张乐他啥都没听到。
张乐手伸向腰部安全扣。他动作没做完,老梁的声音在通讯设备响起,他说:“喂喂喂,月球上还有人吗?张乐他睡醒了吗?”
“……你又用老梁的声音说话了。”
长耳不反驳,他放出一段俄语,然后说:“你上来,我们与卫星联系上了。”
长耳又放出一段俄语,这声音张乐他熟悉。
“毛子?”张乐试探性的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