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葯的头一天,只觉心口剧痛,腑脏如绞又如火烧,头亦痛得像要裂开一样,呕吐了数次,也昏死过去数次。
无争郎抱着我,心疼得吐出两大口血,几乎要去杀了敏琦夫人,幸得我清醒之际拉住他。
第二天,他便不让我再服那葯,可又拗不过我,只得长叹一声:“为夫的这条命,左右是要送在你手里了!”
一天天服葯下来,那葯物的副作用渐渐减轻了───之所以会懂得“副作用”这个词,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譬如我是怎么被人从悬崖上撞下去的!
无争郎还在睡,我却醒着,是被噩梦惊醒,那个多年前的雨夜里的噩梦!
“喂,999吗?我的车被人猛撞,有人要杀我”
强烈的碰撞感,彷如刚才发生一般!
我一头的冷汗。
是谁,谁要杀我?
倘若一直待在金翅王朝,倒也罢了,如今我回来了!是老天要我回来的吗?要我回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从窗帘的缝隙望出去,窗外很黑,看不见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就只是一片黑。
我躺在黑暗中,心也沉没在黑暗里。
静静地待在床上,我没有起身。无争郎很浅眠,我稍微动一动,他都会惊醒,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照顾我,有时候,甚至我半夜里咳嗽一声,他也会起来查看我有没有事。
想起与无争郎刚到谢家的那一天,谢家人在介绍家庭成员时,连提都没有人提到我!哼哼,我已经被遗忘了吗?谢轻尘!难道我真的像灰尘一样无关紧要?死了,就再不是谢家的一员?当做从未存在过?
冷笑令我勾起唇角。
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害的我!害我的人,我必百倍奉还!
数日以来,我一直吃着葯,但记忆却不见恢复,这令敏琦夫人百思莫解。
“照理说,用了这么长一段日子的葯,也该有些效果了呀!”
我笑笑,道:“是有效果啊!我这几日已不那么容易感到疲倦,早上起床后到园子里走走也不觉得很累呢!”
“哦,我倒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修复记忆细胞的葯怎么就没生效呢?你用葯的头几天反应还挺强烈的,怎么时间越久,反而越不见效果呢?”
“会不会是这葯吃得太久了,生出抗葯性了?”我淡淡地道。
“这个怕也有可能,只是,如果真是这样就糟糕了,这葯是当今世上唯一能修复记忆细胞的葯呢!”
“罢了罢了,所幸我如今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转,这恢复记忆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就先停一段时间的葯,等葯劲儿过去了再重新用葯,或会好些吧?”我状似询问地看向敏琦夫人。
“这也有道理,就先停三天的葯,这其间你若有什么不妥,要及时告诉我哦!”敏琦夫人对我殷殷嘱咐。
“知道了!”我熟稔地拉起她的手,站起身道:“今天阳光好,咱们到园子里去转转吧!”
“好啊!”无争郎跟在我们身后,一言不发。
走出房门口,我突然停下,指着一扇门,向敏琦夫人问道:“咦,这扇门似乎从未开过哦,没有人住吗?”
那是我以前的房间。
敏琦夫人笑笑,道:“听说这是一间空房,放了些杂物,平日里没有人进去!”
“哦!”成了杂物房了?
我在心中冷笑一声,谢家!还真绝情!人死了,就连房间都废置了!
不过十一年,就把我的房间变成了杂物房!我出事那一年是二一年,距今不过十一年而已。
“言夫人,你的身体虽然好了许多,但仍然要多留意,不要太劳累!而且月子里落下的病是最难医的,恐怕您要痊愈,还得在月子里好好调养才行!”
敏琦夫人的话拉回我的心思,我转向她,道:“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再怀一胎,才能彻底治好这病?”
“呵呵,这倒也不是必然。你们夫妻若是不想生孩子,也影响不大,只是你的身体会稍微弱一些、抵抗力比常人差一点点而已;但若能在月子里加以调理用葯,我保证你的身体会跟正常人一模一样、健健康康!”
“哦”我回头看看跟在后头的无争郎,朝他做个询问的表情。
无争郎竟只是看我一眼,并不说什么。
我嘟嘟嘴,不再理会他,径自与敏琦夫人去逛园子
两个多月过去,我的身体好了许多。
敏琦夫人的医术还真是了得!
平日里,我除了找机会查探当年被害一事,闲暇时也会琢磨琢磨时空穿越的事儿。说起这时空穿越,任凭我是剑桥的高材生,也还是弄不明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一回是灵魂穿越到金翅王朝,这一回竟带着端木流嫣的肉身穿越回了香港!若说前一回的穿越,还靠点儿谱───那是因为我出了意外───小说里不都这么说的嘛,出了意外才会穿越嘛!可这一回,走着走着居然也能穿越!大自然的神奇,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昏暗的房间里,我看着手里的一张旧照片,心里五味杂陈───那是我在剑桥毕业时拍的,刚才从纸箱底无意间翻了出来。
照片中的人与几名男女互搭着肩膀,笑容很灿烂。
那是一个美人儿,眼如星子,唇如胭脂,长发乌黑,身材修长。
照片中的一群人,她是最亮眼的。
久违了二十多年的面容,竟是如此陌生而又熟悉!
我轻抚着照片中的女子,眼神有些恍惚。
“她是谁?”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我一跳。
我忙回头,原来是无争郎不知何时立在我身后。他静静地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该怎么告诉他这一切?我该怎么跟他说,我原就属于这里?我该怎么向他解释,那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的时空穿越?
久久不见我回答,他又道:“这是谢家人的杂物室,你来找什么?”
“我”我低下头,不知如何面对他的疑问。
“嫣儿,你还是我的嫣儿吗?”他担忧地抬起我的下巴,道:“自从你吃了那葯,就整个人都变了!我不问,只因为你没说。我以为你想告诉为夫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为夫,但你令我失望了!我不是你最亲最近的人吗?有什么不能跟为夫讲?”
我惭愧地辩解道:“不是那样的!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幽幽地叹口气。
“慢慢儿说,好吗?不管是什么事,为夫总是站在你这边的!”他伸手抱我入怀,爱怜地摩着我的头发顶。
我从敏琦夫人那里借了几百块钱,买了两本讲述时空穿越的小说回来,给无争郎看。
他看了之后,甚为不解,道:“这等杂志野史,你给为夫看,有什么用意吗?”
我拉着他的手,问:“这种从一个朝代去到另一个朝代的事情,你能理解吗?”
他摇摇头,道:“这等神奇杂想,不可能会发生,为夫并不相信,也不能理解!”
“如果是真的呢?”我焦急地问。
无争郎疑惑地看着我,不作声。
“无争郎,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是端木流嫣,你会相信吗?”
“”“如果我告诉你,图像中的这个女子才是我,你会相信吗?”我指着手中的照片问他。
“嫣儿,你怎么了?”无争郎看那照片一眼,开始害怕,眼神里流露出惊慌。
“无争郎,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这听是听说过,但未曾亲见!”
“那我跟你说,我其实本名叫谢轻尘,是这谢家的第二个女儿!”
“什么?”无争郎睁大了眼,他猛地一把抱住我,喊道:“嫣儿,你别吓为夫,为夫经不得你这么吓唬!是那该死的敏琦夫人!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葯!”他红着眼把我从头打量到脚,害怕得全身发抖。
“无争郎,别怕,你别怕!”我忙搂住他,安抚道:“我是嫣儿,我是你的嫣儿!”
“嫣儿,嫣儿,你不要吓为夫,为夫不能没有你!你知道的,对不对?不要说这些来逗为夫乐子,我会生气,我会很生气!”
“是是是!”我拍着他,一径答应。
好一阵子,他才平静下来,搂着我不再说话。
“无争郎,你还记得吗?我以前与人私奔过。”我抬起头看他。
他瞧我一眼,不出声。
“你瞧,我额上还有一小块疤呢,就是那时候撞的!”我把额际已经看不太清楚的小疤痕给他瞧。
“怎么?”他疑云满腹地问。
“那次以前的事,我都记不得!我与人私奔,又是如何被抓到,那琴师如何被处死,我如何撞柱自尽那些我全都不记得了!”我说得很慢,尽量不去惊吓到他。
“其实───我不是不记得,而是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些事情!”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不似之前那么激动,才接着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躺在端木流嫣的床上,头上受了伤。我很清楚自己是谁,但她们却硬说我是端木流嫣!我不相信,直到照了镜子,我才知道,这身体竟真的不是我自己的,而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端木流嫣的!”
“什么?有这种事?”无争郎惊讶地扬起眉。
“嗯!”我点点头,道:“那个时候,我也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不犊旎断地说我不认识端木家的人,不是端木流嫣,却只令到他们更加相信,我是被那琴师的死刺激成了失心疯,后来干脆以为我是被邪魔上了身,请法师、和尚、道士来整治我,又是打又是关,把我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没办法,只好顺着端木家的人,认了我是端木流嫣。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遇见了你,与你相恋相许,直到无圣给我吃了“忘情丹”───唉,我竟把所有事都忘记了,包括我自己的真实身份!“
“天啊,竟有这样的奇事!”无争郎不敢置信地低喊,傻子一般瞧着我。
“这事奇便奇了,可比起我们如今遇到的,却又算不得什么了!”我笑笑,摇头对他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呃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他试探着说。
“是,可你知道这地方离金翅国有多远吗?”
“”“唉,这是我的家,我的世界!金翅国在不知名的空间里,也许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你懂吗?”
“啊?不不会的!”
“无争郎,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就像我刚到金翅王朝的时候一样,那时候我也接受不了!可是我在你的时代、你的国家,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这不会的!”
无争郎脸上已呈现慌乱之色,他甚至拨开我的手,自己走到一边去,似要与我撇清关系一般。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柔声道:“这样的事情,我没法子解释,谁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发生!我只能说,也许是老天爷的安排!它安排我去金翅王朝遇见你、与你相许相守,让我找到我一生的至爱;它又安排我回到这里,为我自己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无争郎暂时忽略掉那无法令他相信的事实,不解地望向我。
“是!”我沉下脸,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道:“我之所以会穿越到金翅王朝,是因为出了车祸,而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我是被人害的!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是这样?”无争郎状似了解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跟敏琦夫人说,你没有恢复记忆!那个害你的人就在谢家?”
“对!”我见他不再那么抗拒接受这件事,便拉着他的手,到床边坐下,开始细细讲述我在谢家的一切。
“我的母亲”
“就这样,我居然穿越去了金翅王朝。”
“天啊,这竟是真的?”
头一回,我在无争郎脸上看见这么令人发噱的表情!忍不住揉搓他呆愣的脸颊,调笑道:“怎么样,为妻让王爷您开了眼界了吧?”
“呃”他仍然说不出话来。
我“卟嗤”一声笑出来,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喊道:“回神了喂!”
“只是,只是,你真的确定你是谢轻尘吗?会不会是来这个古怪的地方久了,所以”他不死心地问我。
“无争郎───”我无奈地瞅着他,道:“这是真的!”
“可是───但是───你以前提都没提过呀!”
“我若说出来,王爷您能信吗?金翅国能找出一个、半个人相信我的话吗?”
“”“无争郎,我知道这事儿你接受不了,也不愿意接受!可眼下已经这样了,又能怎么办呢?”
“那,那咱们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他现出绝望的神色。
“我不知道,老天爷要怎么安排,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