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喝点冰镇酸梅汤,解解乏。”翠竹挑起帘子,却没有见到风珏茗的身影。放下碗,四周寻望一番,屋内只有两个婢女倚在一旁打瞌睡。翠竹心中渐渐发凉,连忙摇醒了她们,厉声呵道:“小姐呢?!”
小丫鬟惊醒,均有些不知所措,连忙道:“小姐在午睡啊。”说罢,转头朝着木床望去,哪有风珏茗的半分影子,吓得睡意全无:“这……小姐刚刚还在这里啊!”
翠竹努力镇定着神情,深呼一口气,冷静吩咐道:“你们两个继续守在这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小姐嫌家里闷,出门闲逛了。如果小姐回来了就让她呆在屋里,谁也不许多说一个字!”说罢,撩起裙子跑到自己的住处,找了两个心腹丫鬟,让她们在府中小心翼翼地寻找,自己则出门去寻。
此时,风无双正躺在卧榻上眯眼小憩。傲雪匆匆走近,附在风无双耳边低语。风无双顿时睁开双眼,摆手令四周丫鬟退下,独留傲雪一人。
“通知南宫世荣了吗?”
“一早就通知了!她身上中着毒,跑不了多远。”
“好!”
风无双站起身子,走至窗边往南柯小园的方向望去,不禁勾起一丝笑意。
“可……”傲雪还是有些担忧,“万一夫人知道这件事?”
风无双摆摆手:“没关系,反正风珏茗死定了,而且咱们这样做与娘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娘太过慎重,这么好的机会如果因为一时犹豫而溜走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傲雪如是想着,也觉得是这个理,顿时轻松不少,赞叹道“夫人的这一计策,一石二鸟,果真高明!”
风无双得意地笑着。
苏氏不是想过主母的瘾么,娘亲就让她嚣张。只是她恐怕还不知道,在她送给风珏茗的艾草里早就混有了毒粉。一开始的症状与食欲不振相似,但不出一旬,就会使人四肢无力,徒生幻像,最后让人疯癫。呵呵,谋杀嫡女,这个罪名够苏氏喝一壶了!
不过,这个毒并不会致命。风无双思前想后,决定借着母亲的东风,将风珏茗斩草除根!本想着将风珏茗骗出风府,没想到她竟然自己跑了,真是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边!风无双当即通知了南宫世荣,只要风珏茗死无对证,那个苏氏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些,风无双自是没有与王氏说起。王氏并不赞同女儿参与这些事,但风珏茗就好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口,不除不快!
天热,午后的大街上少有行人,就连路边小贩也没了叫卖的力气。却看见一个人影匆匆忙忙朝着霍府跑去,霍府门子昏昏欲睡。只觉一阵微风掠过,不由咂摸着嘴巴,伸个懒腰,待看清来人时,不由有些吃惊——“五、五小姐?”
风珏茗额头出着丝丝细汗,想必着刚才那阵小跑给热的,脸色也有些泛白,但声音还算稳定:“霍白安在哪里?”
门子连忙走出来,笑道:“五小姐先坐一会儿,我让人给您倒茶去。这大热天的……”
“霍白安在哪?!”风珏茗又急促地吼了一声,脸色更加惨白了。
门子吓了一大跳,他深知这位风五小姐说一不二的脾气,连忙道:“少爷带着阿福去永昌县看赛龙舟了。”
话音落,刚才还在门口的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门子揉了揉眼睛——五……五小姐?
风珏茗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只是那股挥之不去地恐惧之感萦绕在心头。她现在只想见到霍白安,仿佛一个溺水之人本能的想要去寻找那根救命浮木。
走了一会儿,风珏茗只觉得脚步渐重。这种熟悉的无力之感再次袭来……
雪夜,打斗,刀伤……
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脚下一个踉跄,风珏茗眼疾手快扶住一旁的树干,将将站稳。
“五小姐,这大热天的你不在府里待着,跑这里作甚?”
风珏茗抬起头,来人竟然是南宫世荣。
南宫世荣笑的灿烂:“我的小姨子啊,看起来你今天好像不太舒服。”说话间,朝着风珏茗举步而去,谁料风珏茗猛地站直了身子,一扫之前颓废萎靡之色,冷冷地看着他,只是不断发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现在的状况。
南宫世荣也不着急,拍了拍手,四周顿时出现了十数个黑衣蒙面大汉。他笑着,慢慢说道:“啧啧,我真是有个心狠手辣的小姨子,姐姐还没嫁进门,就想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夫。小五啊,迷魂香的滋味好受吗?”
迷魂香……那个大雪夜的过往如洪水般肆掠着她的脑海,此时此刻她的脑袋仿佛要炸掉一般。
“给我活捉她!”
一声令下,那数十大汉欺身而来。风珏茗一个侧身,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竟以迅雷之势逼近一汉子身前贴身与他站在一起,不待他反应过来,立刻夺走他手中长剑,脚尖轻点,瞬间便于众人拉开数丈之远。
南宫世荣一脸悠闲地看着这出好戏,缓缓道:“呵,自风府逃出,一路从小道而行,掩人耳目。风珏茗,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就以你现在这幅模样,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剑身泛着杀意,风珏茗眼中一片凌冽。几番打斗后,手上力道渐弱,防范不急,胸口被人重击一章,一口鲜血呛出,风珏茗顿时倒地不起,被两个黑衣人从地上架起,拖到南宫世荣面前。
南宫世荣挑起她的下巴,一脸惋惜:“啧啧,真难得,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风珏茗这幅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啊。”
“现在怎么办?”黑衣人问道。
南宫世荣心情大好,想及之前与风珏茗的恩怨,三年前的当众羞辱,大雪夜的刺杀,不由怒从心生,挥手一巴掌打了上去,耳光响亮,顿时解气不少。
“只要离开宁州城,谁还知道她是伯府千金!”南宫世荣阴阴笑着:“你们那里不是有让人四肢无力的药吗,喂给她,然后嘛……”南宫世荣冷冷道:“连夜出城,卖到青楼!”
醉梦阁,除宁州城的青楼外,是方圆五百里最大的青楼。
月上中天,花楼里胭脂旖旎,香气缭绕。为了保险起见,南宫世荣并没有亲自去,而是让心腹小厮换装打扮了一下连夜赶着马车带着五六个黑衣汉子,将昏迷的风珏茗带去。
老鸨儿听有人卖姑娘,也不当回事,慢悠悠地往后院走去。陡然看见几个黑衣壮汉,顿时吃了一惊。不过老鸨儿也是老江湖了,看这架势就知道那位姑娘恐怕有些不简单。
“随便开个价吧!”小厮不耐烦地说道。
老鸨儿眼珠转了几转,这样子来卖姑娘的她见过不少。不问价钱,只要将姑娘买入青楼一般都是仇家所为。这样子的姑娘,她楼里也不少。
老鸨儿抬起风珏茗的下巴,不由轻声赞叹:“还真俊,比我这的花魁差不了多少。”漂亮姑娘是这一行当的台柱子,老鸨儿心有所动,但还是要问清楚。
小厮答的很利索,只让老鸨儿放心——这姑娘家里都死绝了,绝对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又出示了之前伪造的身份名牒,老鸨儿只是接过,并没有详细查看,毕竟这种身份名牒大多都是假的。
二人又说了一些,小厮一再保证不会有人找麻烦,最后干脆塞给老鸨儿一百两银票。老鸨儿笑的合不拢嘴,这种买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便点头同意收下这姑娘。
小厮将软筋散递给老鸨儿,嘱咐道:“这姑娘性子烈。”
老鸨儿会意地笑道:“爷您放心,在我这的姑娘都要把贱骨头打软了!”
小厮走近,不怀好意地低声道:“可以直接让她接客了。”说罢,又塞了一张银票到老鸨儿手中。老鸨儿心领神会的笑着——果然是仇家子女啊。按照惯例,老鸨儿将新进的姑娘带到密室。青楼这一行,无论是否听话,只要是新来的姑娘都要挨几顿打,这就叫将贱骨头打软。
晚香是花楼里的头牌,见老鸨儿又带了一个姑娘回来,不由赞道:“哟,妈妈,这姑娘可俊啊!”说罢,又走进了几步,细细看着。
老鸨儿笑的合不拢嘴:“可不是,而且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现在的大老爷们见惯了莺莺燕燕,来这样一个小辣椒,指不定多乐呵。”
晚香不语,只见床上之人的脖子处隐隐有一根红线,似乎还带着吊坠之类的东西。不由伸手将其解下,竟然是一块半月型通体透亮的白玉,中间却隐隐透着一丝红色。这是上等白玉,晚香惋惜地看着床上的姑娘,怕又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女子,唉……
转身便将玉佩交到老鸨儿手中,谁料老鸨儿突然瞪大了双眼,指着那白玉,嘴唇不断哆嗦,最后竟然直接摔在地上,瑟瑟发抖。
晚香大惊,担忧走走到老鸨儿身旁:“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老鸨儿嘴中不断呢喃:“怎么会……怎么会……啼血白玉……啼血……完了,完了!!”说罢猛地站起身,朝着门外高声喊道:“快去,快去将老虎给我叫来,快去——”
晚香一阵莫名,不过见一向稳重的老鸨儿现在如此慌张,她也明白床上这女子怕是不简单。正想着,耳边响起老鸨儿一阵催促:“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这位大小姐给抬到雅室!”
一旁小厮连忙来抬,老鸨儿仿佛惊醒一般,连忙用木棍打开他们的手——“你们这些脏手,拿开!”说罢,亲自背起风珏茗,嘴中不断喃喃道:“姑奶奶得罪了,您老大发慈悲,小的们都没有动你半根毫毛。”
平日养尊处优的老鸨儿,此刻竟然一路不歇的将风珏茗带离了醉梦阁,来到到自己住的房子。晚香一路跟着小跑,不由小声问道:“妈妈,这姑娘到底是?”
老鸨儿答也不答,只是一股脑地翻箱倒柜,什么金银首饰,鹿茸人参,这十数年的家当全部都拿了出来,向供菩萨一样的供在风珏茗身边,不断磕头喃喃:“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姑奶奶福大命大千万别在我这儿出什么事,小的虽然开着瓦勾栏,可从不做逼良为娼的事情。都是小的不长眼,中了那几个鳖下东西的圈套,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妈妈……”晚香正准备说什么,就被老鸨儿突然拽着一同跪下:“别乱说话,现在只能求菩萨保佑了!”晚香虽然不明所以,但这般什么场面没见过的老鸨儿此刻竟然满脸菜色,也知道大事不妙。
不多时,一个壮汉拖着一个老者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老鸨儿连忙迎了过去,壮汉刚想进屋,老鸨儿毫不客气地将他推了出去,呵斥道:“老虎,这未出阁的姑娘能是你能随随便便见的,还要不要命了!”
老虎连忙退了出去,只在门外嘱咐:“曹大夫来了就好了,快给那位姑奶奶看看!”
曹大夫走过去,正准备把脉,老鸨儿突然抓着他的手,一脸慎重:“曹老,您今年高寿?这可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手腕不是能随随便便摸的!”
曹大夫一脸黑线,但还是稳着声音:“老虎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儿子都成亲了,你说老夫今天多少岁!”
老鸨儿拍着额头,连忙陪笑:“我这都是被吓怕了。要是让那位大人知道,这位姑奶奶被人陷害卖到……我那醉生阁上下三百余口算是都完了!”
年过古稀的曹大夫倒不在意,医者父母心,连忙烫了针,给风珏茗整治起来。逼毒的过程引起了高烧,风珏茗只觉得脑袋迷迷糊糊,嘴里不断呢喃着细细碎语。
老鸨儿凑近仔细听着,不由纳闷地蹙起眉头:“霍……霍……白安?”
“妈妈,这好像是个人名。”
曹大夫给风珏茗换上一块帕子,捋着胡须:“不错,这位霍白安乃将军府嫡三子。”
“嘘——”老鸨儿示意大家安静,只听风珏茗又断断续续地说道:“永……永……昌……我……要找……找他!”
“她要去永昌找霍白安!”老鸨儿重复一遍,当即转头问道:“曹老,她目前的状况能够去永昌吗?”
曹大夫不屑地扫了一眼老鸨儿:“哼!老朽行医五十载,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这小丫头不过是中了最低等的迷幻药,只不过因她脑内的淤血才导致神志不清!什么叫现在的状况能够去永昌——吗?经过老夫妙手回春后,保准比马跑的都快!”
晚香忍不住插句嘴:“妈妈,这位姑娘现在还是好好养病为好,永昌……我记得永昌好像是在宁州城吧,咱们这离宁州可有一天一夜的路程啊!”
老鸨儿瘪瘪嘴,曹冷笑一声,毫不留面子地点破她那点小心思:“如果让人知道这个小丫头被卖到了醉梦阁,那对丫头的名节可是大大的受损。所以,她就想人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丫头丢回宁州,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晚香犹豫道:“除了我们,还有那六个黑衣人和那个男的,想必他们就是这位姑娘的仇家!万一他们将这件事——”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直守在门外的老虎朗声大笑,门窗推开,七个人头突然被扔了进来,屋内三人竟然面不改色地看着滚落在地上的人头。
“半路上我就将他们给截住了!”老虎正得意,谁料老鸨儿冲到窗前破口大骂:“你丫的到底有没有脑子,你把这个人杀了那幕后仇家怎么找?!”
老虎愣愣地挠着头:“啊?还有幕后仇家?我还以为……”
老鸨儿泄气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将这几个人截了也行。如果有幕后仇家,收不到属下的报告也不敢随意断定姑奶奶的下落!”老鸨儿看着那七个人头,想了想,对着屋内其余二人问道:“你们说,我要不要把这个也给小姑奶奶供上?”
晚香一阵恶寒,连连摇头。老鸨儿瞧着那几个人头,觉得长得都坏七扭八吧,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世上,姑娘的名节比命更重要。万一……万一要是让哪位大人得知了她被卖到了醉梦阁,就算见过这姑娘的人只有自己和晚香几人……
老鸨儿越想越后怕,一旁的曹大夫却慢悠悠地说道:“将她扔给那个叫霍白安不就行了。反正那小丫头嘴里念得他的名字,这就叫天意!死道友不死贫道,总不能让她呆在这里,到时候咱们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咱们派几个暗中跟着,要是那个霍白安有什么不归动作,当即灭了那小子就行了!”
老鸨儿听着觉得甚为有理,一行四人连夜将这尊瘟——哦不,活菩萨给送回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