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酒楼位于玄武大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掌柜的姓胡,为人虽世故圆滑,做生意却是十分讲究诚信。加上菜品新奇多样,又有镇店好酒,生意便日渐红火。
胡掌柜正在账台后看着账目,眼角余光处突然发现一个娇俏的影身站在门口。连忙走出来,笑盈盈地迎过去:“五小姐,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还在风府中,翠竹便和风珏茗约法三章——出了风府后不许随便说话,不许乱跑,否则下次就不带她出来玩了。所以此刻风珏茗只是笑着,并未接话。
一旁翠竹说道:“胡掌柜,领我家小姐去雅间吧。”
见此状胡掌柜心中虽有些纳闷,脸上却不做表示,连忙领了风珏茗往二楼走。刚转个弯,就听到一旁雅间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风珏茗停下脚步,胡掌柜连忙道:“这间……应该是霍公子在里面。”
“霍公子?”翠竹问道。
“就是将军府的霍白安,霍三公子。”
话音落,风珏茗顿时转过身,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地望着翠竹。不待翠竹有何反应,胡掌柜便道:“大家可是熟人?”
风珏茗兴奋的点头。
胡掌柜笑道:“是要去打个招呼吗?”
翠竹一听是霍白安那灾星在里面,恨不得立刻就带着小姐飞出醉仙楼。奈何他们这番动静终是惊动了屋内之人。阿福开门,一看,顿时乐了:“五小姐,你怎么也来这儿了,真巧啊!”又回头看了一眼霍白安,见他没动静,阿福便擅自做了主:“不如拼个桌?”
风珏茗刚欲举步走去,又有些担忧地看着霍白安,见他终是点了头,这才松了口气,走进雅间内坐下。
霍白安侧着头望着窗外。因为天气好,所以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喧哗声吵得他莫名的心烦意乱。自己那日对风珏茗的那番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可覆水难收,等他意识时,她已经跑开了。那日的那番话,他的确是有意说的,可说出之后自己心底却又不是滋味。傻掉后的风珏茗比以前更难懂了。没傻之前,性格火爆,但好歹大家直来直往,恍惚间霍白安也曾想过如果她不是一个女子,这般的直爽泼辣的性子倒也不错。她说‘喜欢’,可什么是喜欢?那个性格要强的风珏茗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唉……怎么又在想这件事了,说好了出来散心的……
雅室内无人说话。好半响,风珏茗有些忐忑地开口。
“你……来吃饭?”
“嗯。”总算是说话了,这样看来她的心情似乎还行?霍白安心中放松了一点。
“我听说有新菜色,等会儿尝尝?”
“行。”
“那天……”
“什么?”
“哦不,没、没什么……”
一时间,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阿福与翠竹见这二人诡异的态度也是万分莫名,只觉一股怪异的沉默压着人心头难受,堵得慌。
“墨儿姐姐呢?”
风珏茗又换了个话题。
“在家绣花。”
“哦……那……萧长风呢?”
霍白安突然转过头,看的风珏茗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他说他最近有点事,过几天再回来。”
“这样啊……”
“你好像有些失望。”
“嗯。”风珏茗下意识的点点头,猛然又道:“不不不,我就是……只是……”
“开个玩笑呢。”霍白安回过头,笑着看她:“今天怎么又溜出府了?”
他笑了……风珏茗暗自舒口气,看来没有生气。
“才不是溜出来,是翠竹带我出来的。醉仙楼出了新菜肴,所以便出来尝尝。”
“馋猫。”
气氛渐渐缓和,翠竹与阿福都轻轻舒口气——好险好险,小姐/五小姐没有要打人的意思,灾星/公子算是保住命了,呼……
此时,门被推开,竟是胡掌柜亲自带着伙计将菜端来,阿福与翠竹连忙接过,摆上桌子。
“这些都是马上要推出的新菜色,五小姐,霍公子,你们先尝尝?”
霍白安笑道:“哟,胡掌柜,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胡掌柜不紧不慢的回道:“二位都是小店的老雇主了,这顿饭就算是小人请的。麻烦二位贵客,帮忙品评一下这些菜色。”
风珏茗到没顾忌那么多,让翠竹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
胡掌柜道:“这道菜叫青鱼戏牡丹。将青鱼切成薄片儿,在黄酒里搁上半个时辰。待锅里油热后,放入,六成熟捞起。然后将葱白,姜丝炒出阵阵香味儿后,倒入鸡汤,竹笋,黄酒,略煮一会儿。最后放入青鱼肉与牡丹花瓣丝儿,翻炒而成。这道菜妙就妙在,厨子将青鱼肉片儿摆成了牡丹之态,即吃到美味,又赏了花,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听胡掌柜这么一说,我倒是舍不得下筷子了!”
“霍公子过奖了。”说着,又指向另一道菜:“这是青菜,叫梅花白玉。做工简单,但同样胜在品相。乃是将豆腐切成梅花状,青椒红椒切成丝,上笼蒸一刻,味道清淡爽口。”
接下来每上一道菜,胡掌柜便要絮说一番。他口才极好,时不时说些关于美食的趣事儿逗得大家直乐。但霍白安还是发现,这位胡掌柜似乎有些焦急,虽然没有表露,但总是时不时的看两眼风珏茗,有时候欲言又止。
“最近酒楼里越来越热闹,我打算将旁边的三间铺子也盘下来,不知……”
霍白安浅笑一声:“胡掌柜,你可真不拿我们当外人啊。不过盘下来也好,省的每次来你这儿等个雅座儿都等不到。”
“是是是。”胡掌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奇怪,五小姐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又逗留了一会儿,见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胡掌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门帘子落下,阿福嚷道:“这个胡掌柜太有意思了,怎么连买铺子的事儿都跟咱们说。这新菜肴也说的那么详细,他不怕咱们将菜品说给别家去?”
“别人做生意靠的就是一张嘴,话自然是多了一点。”霍白安伸手夹了一块虾仁,顺手就打算往风珏茗碗里放下,风珏茗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不知怎地筷子在半道拐了个弯,最后塞霍白安自己嘴里了。
“虾仁……”风珏茗大为失望。
“自——己——夹!”
闻言,风珏茗顿生微蹙了眉头,一脸哀色。翠竹连忙夹了一块虾仁放在她碗里,只听她郁闷地小声咕噜:“不是那一块,少了一块儿……”
“唉,少爷忒小气了,一块虾仁都不舍得。”阿福一开腔,霍白安立刻感到不妙,想要出声制止,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以前和五小姐吃饭时,虾仁不都是五小姐的嘛。”
“什么?”翠竹大惊,“你们和我家小姐以前也曾一起吃饭?”
霍白安再次制止,可惜阿福的嘴巴实在太快了。
“对啊,好多次了,我们和五小姐挺熟的,每一次吃饭都很惊心动魄。”
“惊……惊心动魄?!”翠竹坐不住了,“霍公子,怎么吃个饭都能吃出惊心动魄了?我家小姐到底……”
霍白安喝口茶,强装淡定:“别听阿福胡说。”又连忙拿了个包子塞进他的嘴,这世界总算是太平了……
用过午膳,胡掌柜又来了。
“不知五小姐能否赏光去一趟后院?新酿成的果子酒出窖了……”
霍白安接过话:“胡掌柜今天可真是热情啊。”
“是啊是啊,难得五小姐来一次,不知……”
“好啊。”
见风珏茗一口应下,胡掌柜明显松了一口气,霍白安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众人一并往后院走去,谁料一个伙计突然握着血淋淋的手跑出,惊得翠竹失声嚷了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劈柴没留神……”
“还愣在这里做甚,赶紧去包起来,找大夫啊!!”
“是是是是……”伙计忍着痛,连忙跑开了。
胡掌柜陪着笑:“真抱歉,伙计手笨,惊着各位。咱们继续往前走,就快到了……我可以保证,这次的果子酒可谓是……”
“你怎么了?”霍白安见一旁的风珏茗突然不动了,有些纳闷,不禁也停下脚步。只见她哆嗦着嘴唇,口中含糊不清:“血……血……大雪夜,新郎官,香气,香……”
霎时间,风珏茗脸色惨白,神色竟然是万般的痛苦,不禁伸手覆上自己的右肩。那里有一处刀伤,是那夜她从墙头摔下时一并有的。
“你?”霍白安扶着她的双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风珏茗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片——那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突然觉得肩头一阵剧痛,暂时晕了过去。
“小姐——”翠竹大惊。
霍白安抱着她,厉声道:“阿福快去请大夫。胡掌柜,有没有安静的院子,好让她躺下。”
“有,后院有一座僻静院落。”胡掌柜一面带路,一面吩咐伙计去请大夫。
霍白安将风珏茗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匆匆扫了一眼屋子。角落里竟然有一架古琴,一旁的木架子上也有几样女儿家喜欢的玩意摆设。
很快,老大夫来了。由于风珏茗伤在肩头,所以除了翠竹外,其他人便带上房门,站到屋子外。胡掌柜焦急地搓着手,霍白安反倒神色自然。
“五小姐是您这的常客?”
胡掌柜一愣,虽不知他这话到底有何用意,但还是照常回道:“是啊,风府的酒就是小店送的。”
“以前出了新菜色也会让熟客来品尝?”
“这……”胡掌柜面露难色,很快又掩藏下去,笑道:“偶尔为之,今日就是赶巧了。”
“哦。”霍白安微微点头。
胡掌柜正暗自舒口气,霍白安又起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胡掌柜和伙计都住在酒楼里吗?”
“没有。小人和内子是住在离这儿不远的清水巷。伙计们有的住在清水巷,有的住在别处。不知霍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霍白安浅笑,“就是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