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沙门法会雷霆邪罗汉
李大壮身上的热度退去,神清气朗,血液通流无阻。活活泼泼,是他前所未有
也,他心中明白。
景美仪离开他那大胸膛,悄声娇问道:“大老爷,感觉怎样,身子可轻松了些
么?”
“太妙了,好妹子,这可是少夫人传给你的秘法么?”
“嗯,初次使用,不知灵不灵光呢!”
“灵的很,只有这一种么?”
“多哩,明日要夜叉们来伺候你,指导她们如此这般。我们五人轮转一周,每
个人的体力也恢复过来了。咱们再研究第二式,好么?过一段时间,你便不怕变成
豆腐干了。”
“那是大姐乱盖,共有几式。”
“共十二式,全部习完得两个月,两月之后,让少主为你把把脉息。”
李大壮点点头,端起她来,两个头并齐了才亲吻她。两人亲吻了回,互相紧盯
着,阵中仅是难分难舍的情意。
“妹子,大哥委曲了你。”
“哥哥,妹子甘心情愿。”
“弱水三千,大哥一取五瓢,心实有亏。”
“海姑石烂,此情不移,有幸分享。”
他们的心已连结在一起了。景美仪起身穿衣,打扮整齐了,临别依依。李大壮
双目盈泪:“名份未定,岂不……我心难安……”
“哥乃世间英雄人物,妹子不是很好么。”
“为我保重。”
“哥哥也保重,若有不适之时请速传妹子,世上只有此法,别无他术,谁要你
是个大宝人呢。”
她春风荡冶,神韵撩人,嫣然一笑闪身而逝了。
车外巫美娜并没有离开,在为她把关。并送她回去。这样便是别人知道了也不
妨,乃是二府主夫人请她来的,可不是私奔而来。
四个小丫头进来为他拭身更衣了,这个爹爹爷已日夜不停的要哩,一反常性。
且说——
沈瑶琴带着两千铁骑,追逐金角尊者,已来东千佛洞山角下。山下是处大峪谷,
那座山已成了半壁。遥望上去,乃形千疮百漏,层层相叠,其下有石楼相连。敌人
已不见踪影。
她马后已众将围侍,等候她玉手点将,取此残敌。
她浩叹一声,拂然不乐,众人惊震,不知,红颜一怒为何由。
欧阳红在她身侧,向她望一眼她那一脸秋霜,笑道:“怎么大姐,谁得罪了你,
让妹子料理了他。”
“红妹妹,大姐是为这山川浩叹,千年已还,已被这批秃贼们弄得满目疮疡,
不忍目睹。”
“世人不是都认为此乃佛家重地,工程浩大,万世不朽么?”
“正因如此,才令大姐,怒火膺胸,恨恨不已。”
“妹子少见识,大姐且说来听听。”
“多言了,吾民吾族,相延至汉,以文化言已是百家争鸣,以武功言,北取北
海,西越大漠,南至南海,东至大海。自佛僧东来,积加污染,民志已衰弱不振,
邪说横流。看,吾民之有多少愚蠢之夫,在此自辱辱人。挖洞以养佛,怪招百出,
将来能笑掉世人之大门牙了。”
“怎的?”
“他们是一群刍狗,认贼为父,化去一生一世年月才智,来为此贼塑身,留下
万年不毁的耻辱。佛是何物,狗屁不通。本座只知他们不事生产,乞食于民,住大
厦,衣净服,胡言乱语,尽美食,发谎言,愚民妄想。骗得人民团团转,输才输力,
来供养他们至死方休。佛是什么,佛在那里,不了了之,不知所云。”
“妹子绝不相信他们那一套,石家儿女也没人相信,别耽心他们能污染了咱们。
妹子建议,咱们不管死的,抓活的便了。”石府只有第一客卿欧阳红敢对她没大没
小的胡缠。
众人都在偷笑,这两个巾帼英豪,今日是怎么了?
“好吧!大家小心了,分四路登山搜敌,由四名大兄各率一队,裙钗要由红妹
你照应看,好么?”
四名大兄已应声道:“属下领谕。”拨转马头,四散而去。
马不能上山,也不能进洞,只能落鞍下马。长柄斩马刀、红缨枪,插满了一地。
徒手轻身,俐落的飞跃而去。
欧阳红拍拍身左右两支水火神匕,对沈瑶琴道:“妹子,多谢了,许久也没见
会发发利市也。但愿洞里的佛儿慈悲为怀,让妹子多斩几个贼喇嘛,顺顺气。”
她小妹已豪气干云,飞身落马,向她挑眉一笑。
她故意逗她为她消气,知道这大姐以儒家自居,维护吾族文化,发扬传统大义,
不遗余力。然而,吾民吾族已被这些毛胡们传染了几千年了,她那扳得倒他们呢!
其忧也可嘉,其行也不及。
诉诸来日,万世之后,幸能有明智之主不为所惑,羊头狗肉一总吃了,加深吾
民之苦难愚昧。迷梦如觉,以倡吾道大统不坠也,此事言之过早。
四名大兄带走了一千六百人,向千佛洞进攻。
他们怎是敌手,一批批向后山逃窜而去。
沈瑶琴衣披紫红色斗篷,青绿色劲装,腰悬长剑,头梳高髻,骑着匹一身雪白
的大宛天马。当真是高雅艳绝,世无其匹了。
一百二十名男武士女裙钗左右侍卫,三百多名女裙钗,后列成阵。媚中带煞,
恩中含威。余下护法二十几人,肃立相待。十二名小孩,其中两人,还带了两只金
翅大雕,不时拍翼展翅欲飞。
陡见由一处石窟之中,踱出二十几名僧侣来,那是个佛家的大拼盘,其中老少
汉胡,男女喇嘛、和尚、尼姑、头陀……
他们向峡谷中望了眼,对石府来人,好像是有些议论争执。最后,一个个有如
一群大雁般的,飞落下来,向沈瑶琴接近。步履安祥,一派有道超人,佛家护法之
像。个个武技高妙,前列十几人,皆是佛家知名之士,面色冷肃。
欧阳红自知不是这群秃子杂碎们的敌手,暗暗传令,要前列两排裙钗们,准备
闪电火了,她要事情挤到最后不可理喻时,全部将他们给宰了,有什么可神气的。
石家行军宿营,列阵搏斗,都是有章有法,例如现在,各级将校都站有定位,
当初都是由大府主传授下来的所谓“非攻之攻”,立有几套成法。那里是随意乱站
一通。
除了像欧阳红这种人物可任意挪动,以扰敌心。
少夫人亲自出征,列兵敌前,那里是混乱一族一堆。
来人气度非凡,而且如此之众,像是早有预谋,集合了天下九州守外佛家之精
英,诱她老娘入状似的,令沈瑶琴震动不已。
她身后的老护法阴曹巡逻与她的老姘头妙玉道姑密语了一阵,认为事态严重得
先期向少夫人报备一声。如是带马离位,来至沈瑶琴马后,道:“禀少夫人,来人
之中老朽认识的有峨嵋山圆通神尼、九华山普救尊者、普陀山的银环头陀。妙玉晓
得的是长安大雁塔禅寺的了因长老、少林寺的法愚大师,主掌藏经阁。这些名重佛
家一地的大人物,怎的会一齐聚首在此不毛之地?望少夫人多予斟酌,另外几人也
许是这西北一带的寺院首脑人物。”
“多谢陆大哥提示,我生也晚,对这些威名各地的大人物,一无所知,但觉他
们虎行风生,不是好相与的一群。问题是他们天南地北,为何相聚在此,其中大有
推敲处。小妹会妥善处理,你老安心。”
“属下慌恐,打扰了少夫人的雄心壮志。”
“哪里,正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们只这几句话的当口,对方已缩地千里、袍袂轻扬中,已进入五十步的距离
中,已不容再行商讨对话了。
阴曹巡逻陆天机再耍言语向少夫人交待他们的武功已来不及了,只得暗叹着退
下。此时此刻不敢打扰了少夫人的满腹珠玑,天聪之资。
他老随军而西,认为这是石府的一次天大的危机。随少夫人来此的,仅是石府
这一梯次武力人员之半数,而对方却是集会了天下之精英,乃一群无父母、无族国
之邪恶之徒。
那是一身许佛,舍生不顾的被痴迷了本性的人。还口口声声以救人救世自居,
以佛欺世。若有阻碍着,必会生以护,死而不悔的一群顽劣之徒。
石府西行对佛家已有多次扫荡群魔的事功。他们暗自设下了网罗在此,给予石
府一次致命的打击,也是大有可能。
而山上已能隐隐听到杀戮之声,惨烈的在极激烈的在进行中。
石家的精锐之师已被人引诱在外。四位石家台柱大兄,一时半刻如何能够回师。
少夫人曾指示他们要彻底扑灭他们,要他们人人毛头落地。这时已追杀到山后
绝地去了,在石窟左近已所剩无几。
少夫人身后男武士只余一百多人及一群女裙钗,十几名护法、大妇而已。对抗
一般情况有余,但,若对付来人似嫌不足也。
沈瑶琴身左列队的小队长乃是阮士豪,他并没经少夫人指承,即自作主张的,
厉烈喝一声道:“弟兄们,亮刀,迎宾。”
如是,六十四人手拊刀柄,喝的一声,雷霆刀已一齐出鞘,打了个刀花,闪光
涌风,隐隐即已做起雷声,隆隆而震,空气为之波动。
其实只是他自己的刀上发出雷音,其余的雷刀只是配合巧妙,衔接起来,则造
成了一股威力无比的声势,博大精深,玄机叵测。
而位在右边的是女裙钗之长崔玉鸾,她小妹焉能不弱,也娇叱一声:“姊妹们,
亮剑,迎宾。”
妙的很,六十四名女娇娃,扭一下楚腰,凤剑已出鞘。剑芒横天,精芒一片,
封式如波涛般的忽高忽低,形成了一道剑幕。奇景天成,精妙绝伦。
用的是阴劲,如大河滚滚,虽无声威却有韧力,连绵不断之剑意在。
好家伙,这一招为对方始料不及,前行者立即止步不前。这是说,人家已示下
禁足之令,便是“来人止步”也。再进么,那便是企图想打乱仗了。要打乱仗,则
不必交待什么屁话。他们是有身份地位之人,当然不会如此不堪。
身占首位带路的一个高大长脸瘦骨如骷髅般,脸色苍灰的长颈大喇嘛,身上所
披法衣,红黄相间,不同内地僧衣。腰悬宝刀,甚是古老,破旧其匣。停步之后,
躬身举臂打了个问讯,道:“咱家乃东千佛石窟的主持达布明王,汉家们可是近日
西来的石家车队么?”
他身后的一众佛徒已各自站位,依他们的阶级身份。在边居后者皆是小辈也,
前列是一方一寺之主。后位的则是门户中之长老,再后则是从属之徒,与俗家没甚
分别。
他们只是一个特殊的组合而已,以佛为业,求取俗人的施舍为利。
沈瑶琴高踞鞍上,没有下来。星目四顾一周之后,道:“正是。本座乃石家大
妇沈瑶琴,来得非时?”
“啊!咱家早开传言,九州宇内,现有五位女豪杰女英雄,沈夫人便是其中佼
佼者,最为人所乐道,今日有幸得以亲会,恭聆教言范仪了。”
“本座率军来此,不是来幸会你的。”
“咱家主持石窟供奉我佛多年,但不知夫人率众来此为了何事,贵家下已在我
石窟中大造杀孽。我佛慈悲,请夫人手下留情,让人一步。苦海无边,孽海深渊,
回头是岸。”
“本座昨夜为玉门四雄率众向绢车偷袭,今晨他们败退清散,有股悍匪枭贼,
逃至石窟匿藏。我石家车队一本江湖大义,凡企图向我抢劫之盗匪一律枭首根绝,
不留遗患。为地方父老,效命清疆。”
此言已令他们骇然同震,已是占住了“理”。
“千佛洞中乃是供养我佛之清净地,咱家乞夫人宽贷,无血染佛堂。”
“据闻,那金角尊者不守佛规,身为盗贼首领,藏匿此地,并且其心可诛,竟
放出十几大箱吸血蚂蚁,若有数十余万只,助其行凶。令我武士护车伤亡累累,此
贼不除,天下何日安宁。”
这话令他们余人又是张口瞪目,事实与他们早先所闻大有出入也。
“啊!有这等事,咱家实有不知。”
“现在知道了不算晚,山下车垒中,那批血蚁尚未处理乾净,事物俱在,并非
本座有意来此骚扰各位离世之人。那金角尊者,可是与你达布明王有些牵连,他等
的老巢便是设在此地,是否由你指挥掩护他们为非作歹?”
“金角尊者乃是佛家子弟不假,与咱家无甚牵连。夫人误会了,石窟人人都可
进出理佛参拜。”
“如是,本座为报此劫车行凶之仇,追杀来此,亦不为过,你若真是佛家子弟,
既知其作歹多年,而不加以捕灭,且供养留居他们,已有窝藏奸邪之嫌疑,暂且不
查。容得属下捕到些首脑活口,大市之时,尔等若有牵连,本座代天执法,加刑不
贷。你等若无他事,且行退下。”
“夫人口气之盛,我佛家子弟们已无容身立足之地方,各位可知这里乃是千佛
洞的疆界。”
“原是不知,幸得相告。佛主原生天竺,而今日遍布我汉家山林、城廓,不知
是谁准许你等私自侵占。”
此言令他们一群佛徒们哗然震怒了,原是对她小妹有点好感的人,也不同情她
了。这乃岂有之理之强辩,太霸道嚣张了。
“佛法无边,千年已还,我等即传法救世。此山自汉至今即为佛子所居,开窟
供养佛祖及各成道菩萨观音。夫人此言请予收回,本寺不欢迎各位来此进行杀戮,
制造恶孽。请你尊重自己,便是历代帝皇皇家,也不敢对佛子们如此不敬。”
他们之间,渐渐已冲突起来了。
“本座是以事论事,你达布明王提不出由那一代僧侣受帝室赐下的旨书,许你
等在此立寺开窟。人有父母,佛主亦不例外,山川大地非私人所有,则归历代帝君
统领。若有佛家,在任何地方放下一佛便回,这是我的了,有这道理么?俗人田亩
相错,各有界碑为凭,国有国界,家有家界。请你将此地范围提示出来,若本座入
侵自当退出。”
他老秃在怒目冲顶,真气流转。此地乃是峡谷,离石窟及山角尚有老远哩,他
怎会料到有人会提出这篇雅理来指责他,哪里能指个石碑界碑。
少林寺的法愚大师,名号他师尊赐他为“愚”,哪里是个愚人,乃“大智若愚”
之谓也,打圆场道:“少夫人,别来无恙,老衲法愚,拜见鸾驾了。夫人大量,包
容四海。我这师兄,言语不当,老袖代为谢罪当面。请看薄面,不予追究。既是为
民除害,缉拿歹徒,吾辈更应资助。不过,哪一个门户中也有不肖之徒,我少林子
弟也不例外。敬请以事论事,幸无伤了和气。”
这是说,你不能一竿子打到底,为了金角尊者这喇嘛,便说佛家子弟中无一好
人了。若是,那就太过份了。
沈瑶琴也知道,已拿住了这达布明王,令他辨词以对。垂目沉吟倾刻,抬首注
目群秃,光如利矢,一一射到,肃慎之态,形似典判。今心怀鬼胎莫测其心的人,
悚然惊震。
“大师,身重而道远,本座应予遵重,然而此地偏陲不毛之地,本座其生也晚,
现在列者皆一世之精英,群聚于此,焉能说俱都不期而会?”
“哦,少夫人客气,幸无相疑。老袖等乃应佛家之十年一度的沙门法会,今日
会期未至,远地下江沙门多有远在途中。”
“原来如此,沙门法会,不外群相聚首,比论佛家经营功德了。”
言中之义乃是指其推行佛教,共相比较谁家牧民最多,香火鼎盛。
“不敢,只是团契之会,集资开窟建佛,自隋唐至今,相延不辍而已,绝非私
谋,大抵类似俗家勒石以相敬传于久远,光大佛法。”
沈瑶琴心下稍舒,而陡然想到:“这些奇形怪状的秃子们,用心刻毒,无不用
其极也,自己沉迷,尚不满足,更挖空心事,要将这虚妄之邪传之万代,污我山川,
永事不灭。世人不深思明辨,耻荣颠倒,庸儒犬鸡,尚振振有词的说此乃古迹艺术
应加保护。若是有人问他,阁下姓赵,你老子姓钱,你祖姓孙,你曾祖姓李,他必
加否认,大是咆哮,有辱其人,而却对沾污我民族的纪录之物,力求保护,沾沾自
喜,不以为乃吾民、吾先民之所处也,世事之绝,莫此为甚了。”
“既然你等不是专为图谋我石家,本座姑且相信一次。若无他事,各各而事,
你等且回吧。”
其中乌鲁木齐来的那名玛那弥陀,对沈瑶琴之态度不敬,在他常受俗人膜拜惯
了,已养成自大自尊,自认他已是佛出化身。难以忍受这种被人轻忽的态度,他手
提禅杖,一顿地面,道:“咱家玛那活佛,来自迪化,你这女娃子太也不敬佛法,
凭仗些什么?”
沈瑶琴向他望去,这是个颇为大块头的肥胖喇嘛,脸上颊肉横生,眉耸目深,
分明不是纯种汉人。观其面知其心,必是凶恶之徒,平日俗人惧怕惯了,戾气扑身
而出。
“很好,石家车队迢迢西来,凭仗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江湖规矩,行万里,
通达西域。售绢于胡人。路上若有不肖之徒,行为不检,企图抢劫自肥。必挥戈追
杀,不幸,金角尊者已为石家之现行犯。故而本座对尔等,不得不怀疑为其同谋者。
若是你等能自清,为民除害,为民牺牲,能起而严惩恶徒,本座自应礼敬。否则,
你等与歹徒共处,称兄道弟,欺世敛财,尚自高身价,以救世者自居,智者不信也。
你且说来,对这批窃居在玉门的匪徒,可曾为民效劳驱逐他们过么?事实上没有,
而是在做他们打劫他们的,你们欺诈你们的。并道而行,各干各的。佛家所云,全
是些吹牛、恐吓、引诱、麻醉民心民志的一套,似是而非的虚幻梦话而已。凡是宗
教,皆是如此展其狡猾,大吹法螺而已。你有何等事劲值得本座对你尊敬。”
这话又挑起天大的是非来了,群僧怒目相向,视为侮辱也。
少林法愚嗟叹一声,向后退去,他知道这血光之灾,恐难避免得了也。
峨嵋来的圆通神尼是个年已六旬的女尼婆,她对石府一无所知,听了沈瑶琴这
种大逆不道的言词,甚是骇然她的豪气。
四十多年来,对佛法与实修,从不怀疑。然而沈瑶琴的言语,若不以执著之心
相待,那更是三言两语,已无词相辩。
佛之奥秘,一是企求,二是安慰,三是转化。便是有所苦老,慰之,有所求者,
许之,有所愿者,修之。她自己的内心,乃是企望能修持而转化为观音,这同俗人
之求取功名何异。
除此之外,也仅是自由自在的生存而已。四十年来武功精进,地位提高了。来
到民间,宣扬佛法,指点迷津,也自是引经据典来安慰人而已,究竟有多少功数,
也甚是怀疑。
典章之中,几经积累,已设定好了各种应对的法引。
那么旁徨、焦虑、惊怯未知所从的良善之辈,听了她的解释化育,便似婴儿在
摇篮中,渐渐的安静休眠下来。
仔细想来,她能真正协助他们的事迹,实在了了无几。
饮食他们得自谋,器皿他们得自制,迫害他们得自受,舍难他们得自忍。
佛家取到他们的是实物,交换给他们的只是一只画饼而且。“画饼”,就是神
迹。说穿了只是骗,骗得他们晕头转向。他们也会自欺欺人,而她自己也在自欺之
中。
生时自己求不到佛家所言的一切,死后又何能真知究竟如何呢!能有一点点神
通灵异,也就不错了。但——
那不是佛,也解决不了世上之大是大非,亿民俱欢,万民俱乐。这事说穿,任
何人不能,任何神也不能。七情六欲、生老病死、富贵苦难,无时无刻都在那里滋
生,转化蜕变,除非是大千世界到了末日。
而这未来之事,又是个杞人忧天的大笑话,后羿射日的神话妄言。
她会什为礼,宝胡庄严,思潮却沓至纷来。法愚的沉重脚步声惊动了她,始睁
目相对,会心的一笑:“师兄,这位夫人可真煞气盈眉,已万理不能喻了。”
“今日江湖五女杰,已是第一人了。”
“何谓五女杰,另外都是何人,甚少涉世,师兄指教。”
“西山别墅中是紫薇夫人,巫山神女宫是姬丽华宫主,璇玑宫中是薛红袖宫主,
聚花宫中是花蕊夫人,金陵石府便是这位瑶琴夫人了。她是后来居上。江湖创业。
杀气之烈,名满九州。无人相比。”
“看她年未三十,真是异数,玛那师兄危矣,嗔念已生。”
“在劫者难逃。”
“也不尽然,老尼愿作鲁仲连,行此功德。”
“一旦惹火上身,能烧毁了你的道基。”
“我不入地狱,要谁入地狱。”
“愿者上钓,试试也好,看你心中之刀利否。”
心中藏刀,乃是“忍”也。你能不动无名之火,老僧是甘败下风,不敢招惹她
也。如是,圆通唱吟了一声佛号,悠悠踱向前去,面对他们两,打讯问候道:“少
夫人暂失雷霆之怒,女尼有话打扰片刻。”
她虽然年已六旬以上,看来若四十许的一付面容,黑帽灰衣,一尘不染。
玛那弥陀见有自家师姐出场,也就暂忍一时之忿。
“少夫人所言甚是,老尼完全同意,只是尖刻了些。”
“总算碰到个通达事理的人。”
“人总逃不过七情六欲的拨弄,少夫人认为对么?”
“那是现象,不是本质。七情六欲,又何能含盖得了呢!这也并非佛家独得之
秘。你有何高谕,不妨说些新鲜的。”
圆通老尼本有一套颠扑不破的法则,一下子被堵了回去。可知沈瑶琴所读的佛
经也不少,不易引她入陷。但她也是支老姜了,再道:“甚是。虚妄者不言,人生
之**,无穷不尽,善恶无定,需索万千,大体上不离三世之说。过去、现在、未
来。少夫人乃世家之强者,志在现世,佛家旨在未来。人欲之贪,不论贫富智愚,
皆可同往来世,这便是宗教人生之大旨要义了。少夫人认为然否。”
这到是一番高论,接近本质论了。
“大体是老大姐的观点,小妹尚能同意。”
“那么少夫人应能容纳我等生存于世的权力。”
“小妹并未干涉你们,而且也没有这力量来干涉你们,是你们捞过界了。例如
眼前的问题,那个玛那弥陀,嫌小妹不曾尊敬他,敌意甚浓,本座为何要尊敬他?
这里可有拉卜楞寺的人么,我属下曾看到他们在罗汉投胎活佛转世邪行愚民欺世,
明是**,而假佛以行之,无法无天了。你佛家之欢喜佛堂,可曾经历过么?小妹
领教你老大姐几招如何?”
此言立即令老尼姑招架不住了,她那里通晓此道呢!弄得老脸通红,在列的几
个边疆各寺的喇嘛,目光已不敢与她对视,乃作贼心虚之正常反应。
“本朝元蒙立国,宫廷以佛为供养,老大姐有兴可私进帝宫,窃窥些时,以你
之身手来去自无问题。你敢承此大任么?”
“老尼方命,不敢逾规。”
“因之,我石家立世划及履继,说你等佛徒谎言欺世,绝不为过份。而我石家
男女老少,行婚姻之大礼,一夫可有多妾,一妇也准于多夫。只要他(她)有能力
养得起。其资财之由来是由正途得来,男女是由自愿结合,否则便是邪恶了,绝不
做你佛家,天下之奸尽其妇,倒行逆施。老大姐是否愿天下之夫尽是你夫呢,观音
坐莲蓬,雨露洒遍十方,诱其同登极乐世界呢?”
这话更令圆通难以招架,不能自圆其佛家宏论。密宗一系佛家之徒,她怎能自
情呢!
“所以你等这次沙门法会,只不过是逐行其污染我山河大地而已。在本座看来,
与万恶之徒窃图殃民更甚。”
这话挑衅之味更浓了,意在杀戮,只要有人敢先动手,那么她就师出有名,谓
之自卫了。
如她所愿的凡属喇嘛的僧侣,皆蠢蠢欲动,已恼羞成怒,唯一可行途径,便是,
我佛慈悲,送她去十八层地狱。她敢揭破疮疤,藐视我佛之大德,活佛们一钱不值
了,是可思熟不可忍呢!
拉卜楞寺的维夫鲁罗汉已首先叫阵了,吼然一声:“女施主以如此刻毒字眼,
侮辱我佛,本罗汉愿意为你投胎,领教你石家绝学。西来我土,凭仗的是什么?”
“本座接下了,给我滚出来。”
圆通一看,她终究无此智慧能化险为夷,反而成了火上加油,已不能阻拦这名
师兄了。再一想,或不见识一下石家武技。谁死谁活,谁胜谁败,与她何关,诚乃
事事有因果,时时成因果。
维夫鲁手提戒刀,扬首阔步而走,是个番人胡种的大块头,比一般人高些,比
之李大壮差多了。
石家阵前另一个小队之长杜斌,乃是豹队。其凶猛之性,如只大豹般的:“属
下愿为少夫人解忧请点,恳乞恩准。”话未说完已落鞍下马,超前而出,跪于沈瑶
琴马前讨战了。
“这喇嘛罗汉,已具长老级人物的身份了,兄弟当知本座心意所在,最好是速
战速决,石府仰仗了。”
“谢少夫人提示,属下领谕。”
他拊刀起身,后退,转身以对。陡的,耳听得身后石家在位的人,在欧阳红举
臂打出一个手式后,同声呼喝道:“石城开石府,雷霆震江湖。天掌执天法,名扬
万里路。”
好一首名震江湖的世家口诀,声似铿锵,气壮山河。因为这里是处大峡谷,古
时可能是河道遗迹,地壳变动而成。故声韵到了某种程度,会产生强大的回音。音
流折向而回,串串相连,如天雷乍起,回荡不已。
这令石家车队的人声势立壮,同时也将绕去数里之遥的四名大兄给招回来了两
人,这真是出乎欧阳红始料所不及。
沈瑶琴也只得由她了,只得由她去疯了,立下了金陵石府的威煞。但,她小妹
若要抢着上阵拚杀,她可不答应。
四名大兄一商议由十二十五大兄急速带着,八名小队长赶回支援了。
少夫人阵前发下了口切,乃意味着,已有正式的战搏交锋,事出意外也。
而对面的那群佛家高手也为之一震。他们边疆一带的大小组合,不像中原江南
有这些臭名堂。但他们也不甘示弱,虽然来自不同禅院古刹,这佛号总是一致的了:
“阿弥陀佛……”
以一串禅唱之声,别备一格。也是凝聚团结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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