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允尽心尽责,贴身伺候了席旻岑整整一日。端茶倒水,研墨更衣,把婢女该做的事儿,全部做了一遍,累得连胳膊肘都懒得抬一下。
南胄的阳光比较充足,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身心都得到放松。
亭子中,软榻之上躺睡着两个人。曼允整个人窝在席旻岑臂弯,一双眼睛看着四周花团锦簇的美景。御花园内鲜花四季常开,每一季节,都有各自的特色。
譬如冬季,花朵大多为白色。放眼望去,洁白一片,就像站在雪堆之中,感受着雪的诗意。
史明非那边还没动静,曼允这边也乐得清闲。反正该急的不是他们,而是史明非。至于幕后凶手,总有现身的一天。
坐起身子,曼允伸了个懒腰。远处一抹金黄的身影,踏着嗒嗒的步履声,朝亭子靠近。
“九王爷,朕想通了。”人未到,声先到。还没进亭子,史明非已经急迫的喊出声。
这两日,御书房外门庭若市。南胄大臣一个个追问他,该如何解决使者遇难一事。而使者更是发挥了龙马精神,一天到晚蹲守在御书房外,只要史明非一出现,立刻涌上来,要他给出一个交代。
史明非不清楚父皇怀中藏着什么阴谋,只知道再这么下去,南胄国非毁在他手里不可。既然接手了南胄皇位,史明非也得扛起责任。这几日的颓废,已经让他看清楚事实。父皇可以置南胄存亡不顾,而他不行!
席旻岑闭着双眼养神,在史明非踏入亭子一步时,眼皮睁开,锐利的眼神犹如利剑,瞬间出鞘。慵懒的坐直,眉宇间有丝被打扰的不快。
“九王爷,朕决定阻止父皇的错误。”拂了拂衣袍,史明非坐下。冰凉的石凳,渗出丝丝寒意。但史明非修习过内功,所以这一点冰寒,一点没有影响到他。
席旻岑缓缓转过头,对上他。本以为还得过几日,这人才来找他,却不想这么快就想通了。
扯过软榻上的披风,席旻岑裹住孩子,让她好好躺在软榻上,自己才从软榻移下来,坐到史明非对面的位置。
“南胄皇是想大义灭亲?”捧起石桌上的热茶,席旻岑一口一口细细品着。龙井的香醇,充满嘴间。
“朕也是迫于无奈。”史明非皱眉苦思“昨日朕派出两名心腹,偷潜入皇陵。就如九王爷所说,棺木中,空空如许。”
玉玺、虎符不在他手中,皇帝之位,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虽然能够跳动乾城附近的禁军和御林军,但边关的几十万将士,却不由他控制。光想到这一点,史明非就不得不和席旻岑合作。
父皇已传位于他,手里却紧紧握住军权不放,真不知他想干嘛。特别是在出了刺杀这事后,史明非害怕他捅出更大的篓子。
茶杯轻轻拂过杯沿,席旻岑低着头“想引出这个人,很难啊!”席旻岑多次和史良笙交锋,这个人心计颇重,危险的事情,极少自己出面,全由下属完成。例如太巠山刺杀就是这样,从头至尾,没看见他出现过一次。
曼允趴在软榻上,凝神细听两人对话。看着父王天天为此事烦忧,她也想出一份力。
嗒嗒的脚步声,从御花园穿过。一行端着糕点的宫女,朝远处的宫殿走去。
意识到御花园人多口杂,史明非道:“我们去御书房谈。”
皇宫之中,也就御书房的防卫最好。所谓隔墙有耳,更别说这里是露天的御花园。
席旻岑也想早点解决这事,刚伸手想抱起曼允
曼允唰的从软榻蹦下来,穿好鞋子,道:“父王,你去谈正事。今日我和司马晁有约。”
心心念念的全是母亲的消息,已经快到日中,再不出宫去酒楼,司马晁该等急了。
席旻岑眉毛一挑,招来朱扬“寸步不离跟着小郡主。”
“是,王爷。”朱扬大咧咧一笑,应声道。
当然知道曼允见司马晁,为的是什么目的,但席旻岑不会阻止。纸包不住火,真相就是真相,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乾城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曼允早背熟了乾城的地图,凭着脑海中的印象,朝上次那家酒楼寻去。
酒楼的招牌在风中招摇,刚跨进酒楼,一个搭着小抹布的小儿,立即迎上来。
能在司马家当小二的人,都有点眼力。当即认出这位小姑娘,正是前些日子和少主子谈生意的那位。谄媚着讨好的笑容“这位小姐,少主子已经在楼上等着您了。”
“要不要喝点什么,小的马上去沏。”俗话说,有钱就是大爷。甭管这位小主子多大岁数,总之比他们有地位,讨好总是没错的。
“我不渴。”绕过小二,曼允便带着朱扬上了楼。
还是上次的雅间,淡雅的装饰。
推开门,司马晁已经坐在椅子上,恭候多时了。
“小郡主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忘记这次的买卖了。”瞧见曼允进屋,司马晁扯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有些沉重。
莫非他没查出母妃的生前事迹?但他的表情,又不像。
桌子上摆着一叠信封,信口全部拆开,半截信纸露在外头。
司马晁瞅了眼曼允身后的朱扬,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郡主,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你说。”
思寻着司马晁肯定查出了什么重要消息,才会避开朱扬。母妃的身份,难道真见不得人?
“我是小郡主的贴身侍卫,有什么不能知道的!”朱扬非常不乐意,一只腿跨在板凳上,痞里痞气。
王爷吩咐过寸步不离小郡主,就一定不能离开半步。而且司马晁是一个大奸商,一肚子坏水,让小郡主跟他单独呆着,还不知会吃多大亏。
在朱扬眼里,曼允再聪明,也是个孩子。跟一个纵横商场数年的奸商相比,铁定嫩了点。
司马晁不再开口,似有难言之隐。
曼允指向门,眼瞪着朱扬,道:“去门口守着,房内只有我和司马少爷,不会出事。要真出什么事儿,我会大喊,到时候你就闯进来。”
这口气,颇有几分哄孩子的意味。显然,曼允是大人,朱扬是孩子。
司马晁望着这一大一小,角色对换,不知该作何反应。当看见朱扬丧气走出去时,终于忍不住笑场。
越简单的理由,越能让朱扬信服。曼允是抓准了朱扬的弱点,所以对付他,十分轻松。
曼允拍拍手,由于身高受限制,整个人撑在桌子上“言归正传,你查到了什么?”
拿起桌上的信函,慢慢一封封取出来,抖了抖,开始看。
上面写得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沈窦在做什么事。一共七页,沈窦呆过的大小城镇,记叙得一清二楚。
把七张信封,摊在桌面上。曼允对照了一下所有的时间,发现问题,抬头问:“时间怎么是从九年前七月开始的?其他的时间呐?”
曼允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司马晁折扇微微扇动,扇了少许风到曼允这边,冷得她直哆嗦。
“司马家运用了全部财力物力,只查到这些内容。最先我也很好奇,到底什么人能把一个人的生平,抹擦得这么干净。但后来,我发现事情,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回事。”司马晁手指按在时间最开始的那一页。
“你瞧这日,南胄乾城吢名酒楼,天字三号雅间,下午出。”
曼允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摇摇头。
司马晁继续解释“信纸上,只写了‘出’,而没有写‘入’。”
“吢名酒楼,在十年前建立,属于司马家的产业。而司马家对生意方面的事情,向来苛刻,凡入住的客官,全部有记载。”有司马家产业的地方,就有他们的眼线。
这个女人,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如果仅仅这么简单,司马晁还不至于避开朱扬。主要是他好奇心旺盛,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查出了一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曼允拿眼斜睨他“有什么话就说。”看司马晁依旧闭着嘴巴,思索道:“你难道是想加钱?”
噗司马晁一口茶喷了出来。
“小郡主,我司马有那么财迷吗?”
“有。”曼允思考了片刻,重重点头“是谁说过,只认钱不认人?”
司马晁摆摆手,挽回自己的形象“小郡主那两百万两银票足够了,接下来的消息,算我赠送的。”
“我发现奇怪,立刻找出当日吢名酒楼的入住名单。而这其中,有一个女人进去,便再也没出来过。还有一个女人,没入住,却走了出来。”司马晁说话绕着圈子。
曼允一字一顿在心中默默复述了一遍,双眼瞬间瞪圆。
“你你是说?”曼允不确定。
假如没有人抹去母妃的生平,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母妃易容,改变了相貌!所以当她进吢名酒楼时,和出酒楼时,容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之前的事情,当然查不出来。
“那个人是谁?”曼允急迫的凑近司马晁。
一双潋水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司马晁。
司马晁走至窗边,关上窗户,似乎怕内容被人听见,确定了安全,才道:“第一美人司徒游月。”
司—徒—游—月!
这个名字,在曼允脑海中炸开。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南胄皇族,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女人,南胄皇的宠妃!
那她腰间的枫叶胎记,又算什么?
曼允眼睛瞪大,小嘴微张,处于极度震惊中。胎记母妃两者联系起来,不就是
隔了半响,司马晁接着又扔出一枚重磅消息“小郡主第二年四月份出世,也就是说司徒游月在七月已身怀六甲。而当时,九王爷正在前线和南胄将军拼得你死我活。”
曼允不是笨蛋,答案显而易见。小手拳头紧握,肩膀颤抖得厉害。不想别人看见自己流泪,曼允一个劲往肚子里憋。
曼允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司马晁的心塌陷一方。摸出帕子,递给曼允。
“想哭就哭,不用憋着。”
曼允毫不领情,啪一声,拍开。
“本郡主没哭!”倔强的抬起小脸,泪水在眼眸中打转,迟迟不落下。
司马晁一愣,手背被曼允打红了一片。但他不觉得手疼,反而心疼。当他得知这消息时,也极为震撼。九王爷向来无情,以他的权势,绝对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替别人养孩子的事情,以九王爷的xing子,竟然会做!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史良笙的女儿!
“保密,如果这件事让第三个人知道”一把匕首赫然抵住司马晁的脖子,曼允眼中顿生杀意。
匕首微微抖动着。
司马晁笑了一声,没有一丝害怕,轻轻拂开脖子上锋利的匕首“小郡主,我只是个商人,不想惹麻烦。而且我也有商业道德,买卖给你的消息,绝不会告诉别人。以你现在的状态,想杀一个人,还有些困难。”
曼允拿匕首的手,在颤抖,整个人失魂落魄。
对方只是个小孩,司马晁不觉得具有多大危险。以他的身手,在匕首没砍下来之前,绝对有把握避开。
“是不是亲生的,没那么重要,九王爷宠你不就行了?”司马晁尽量开解这孩子,后悔把这消息送给她了。九王爷在知道不是自己孩子的情况下,能够这么宠溺她,一定不在乎那点亲情关系。况且,皇家的亲情,特别廉价。
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曼允勉强撑着精神,把匕首cha回小靴子里。
“重不重要,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本”话没说出,曼允撇开头,硬生生改成:“我走了,你管好你的嘴巴,否则我绝对不放过你。”
孩子周身散发出的杀意,证明着她说的话属实。
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只娇养的小猫,却没想到是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小郡主放心,我绝不会多口。九王爷家的家务事,我可不敢管。”司马晁急着摆摆手,那个男人,他不敢得罪。
曼允突然踹翻桌子“别喊我郡主!”
她根本不是父王的女儿!
她一心一意想做个好女儿,可到头来,她和父王没有血缘关系!
咬紧唇,曼允阴沉着脸,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行走在嘈杂的街道,曼允一声不吭。泪光未落,却也久久未去。毫无目的xing的行走,就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太阳渐渐落入云彩之中,街上的小贩急忙忙收拾着摊子,往回家的路赶。走了两个时辰,就连整日活蹦乱跳的朱扬也有些吃不消的时候,曼允依旧失魂似的往前走。
终于发现不对劲,朱扬一把按住曼允的肩头。
“小郡主,太阳下山了,我们得快些回宫。”
曼允只看了一眼,抖开他的手。
“我不想回去。”说完,继续往前走。
朱扬再神经大条,也发现小郡主心情不太好。那张小脸难过得那么明显,朱扬一拍脑袋,快步挡在曼允前面。
“小郡主,司马晁是不是欺负你了?我这就帮你揍他去。”朱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抡起袖子,就往回走,准备找司马晁干架。
又是这个称呼,曼允吼道:“不准喊我小郡主!”大步朝前跑去。
不准叫小郡主?那叫什么?见小郡主快跑出他的视线,朱扬立即追上去。
暮色蔼蔼,客栈酒楼都点起了灯笼。乾城的夜市,另有一番趣味,街头形形色色摆着各类小吃。
兆崴宫,凉透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席旻岑冷着脸,靠着座椅,门口始终没有出现一抹小身影。
汤不再散发热气,冷冰冰结成了一块。
“王爷,要不要重配晚膳?”一屋**女太监默默低着头,唯有朱飞出声问道。
王爷已经这样坐着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朱扬和小郡主到底去了哪儿,还不回来。
顶着这一头的寒气,朱飞心里忍不住咒朱扬。
“不用,全部撤下吧。”收回目光,席旻岑扫过一桌子美味。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出宫,寻郡主。”
湖面飘荡着一盏盏纸灯,水光荡漾波光粼粼。曼允抱着双腿,蹲在岸边,望着湖面上一艘艘船只发呆。
朱扬背靠着柳树,双手环于胸前,一条条柳枝垂落,双眼盯着湖边某小孩。这处熙来攘往,害怕小郡主被人挤进水里,凡是有人靠近小郡主一米距离,朱扬就凶神恶煞拿眼珠瞪人。吓得路人,都要绕道而行。
不回皇宫,在这里发什么呆?
曼允没发现朱扬某些幼稚的举动,一腔心思飘忽,脑海中浮现出与父王生活的点点滴滴。
但她想不通,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孩子,父王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宠溺?
好不容易找到的港湾,却不属于自己。曼允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又是自己的归属
她茫然了
若是父王不要自己,那该怎么办?拍拍袖子,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曼允做不到,所有的感情都加注在父王身上,她收不回来。
湖边的风儿,飒飒的吹动。曼允今日出门没带披风,蹲着的身子瑟瑟发抖。船只上的旗帜,迎风飘动,就跟曼允的心一般,举棋不定。
似乎感应到什么,朱扬靠着柳树的身子,一歪,险些跌到地上。探头四处打量,朱扬急匆匆像是在躲什么,闪身跳到柳树之上,还用两片叶子遮住自己的眼睛。
曼允正想问朱扬这是干嘛,身后突然想起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
“允儿,你蹲在这里,想是游湖吗?”
是父王!曼允一回头,席旻岑正领着朱飞,朝这边走来。
脸上带着少许怒气,曼允一见,吓得立刻站起。
但蹲着的时间太久,小腿已经麻木。突然绷直,疼得曼允龇牙咧嘴叫了一声。往后一跌,朝水里栽去。
谁都没想到这突发的一幕。
席旻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朝这边掠来,还是没拉住曼允的手。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涌来。曼允呛了一口水,好在前世学过游泳,扑腾了几下,就冒出头来。一张小脸冻得苍白。
席旻岑的怒气,更甚。
掠过湖面,伸手一拽,就将孩子扯进怀里。
“本王有那么可怕吗?见了父王,要吓倒水里!”害怕怀中的孩子冻着,席旻岑朝四周一看,湖面上游着一只船。
运起轻功,就往那边飞去。
朱飞心急如焚,追上王爷。但下一刻,又折返回来,朝着柳树就是一踹。树枝簌簌摇个不停,朱扬抱紧了树枝,才没掉下去。
“滚下来,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树上吗?”朱飞朝上一看。
朱扬尴尬的不知所错。
“哥,弟弟我知错了。”打又打不过大哥,朱扬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但心里,连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摸清楚。
“去见王爷。”
朱扬一跳下树,朱扬拿着未出鞘的剑,朝着他,就是一大板子。
朱扬疼得蹦起来“哥,你谋杀亲弟弟啊!”一路打打闹闹,尾随九王爷而去。
“这位公子,这船已经租出去了。”
船只游荡在湖中央,撑船的船夫一瞧有人上了船,心叹这位公子的轻功真是好啊。就这么一跃,就从岸边,到了船上。
席旻岑没理他,踢开船门,就往里面的船厢去。
船夫想阻挡,慑于席旻岑冰冷如冰的眼神,伸出去的手,又颤抖着收回来。
曼允冷得直哆嗦,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子。风一吹,冷飕飕的,往席旻岑怀中拱。
害怕孩子冷出病,席旻岑加快了步子。
水滴在船板上,啪嗒啪嗒的响。
“小姐,小姐,有人闯进船来了。”一声女子的娇呵,从厢房里传出。
袅袅的琴音,突然一断。琴弦上一双纤柔的手,停止了弹奏,女子一身红衣,非常妖娆妩媚。
“你是什么人?这船,我已经包下了。”女子容貌极为美丽,每个眼神,都妩媚动人。
席旻岑没投去一眼,抱着**的孩子,往床榻上一放。
“出去!”看曼允冷得唇色发白,席旻岑朝着两个女人就是一吼。两个女人被吓了一跳,婢女还唯唯诺诺,道:“这这是小姐包下的船。”
那位小姐也看见了冷得直发抖的孩子,放下琴“是落水了吧?”
这根本就是废话,曼允心里骂道。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在里面将湿衣服脱掉,扔了出去。
光溜溜的身子,盖在棉被里,曼允才缓过神来。
“父王,我还是冷。”搂着被子,曼允道。
席旻岑脱去打湿的外袍,抱住曼允,想把自己的温度,渡给曼允。
“还冷不冷?”席旻岑虽然生气,却担心孩子的身子骨。
父王的身子像个火炉,曼允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才觉得身体的温度,缓缓回来了。
一直被无视的女子,走到屏风边,取下一件衣服。坐到床沿,递给曼允“这衣服虽然大了点,但至少能遮遮你的身子,不至于太冷。”
曼允这才打量起这女子,丰满的身材,长得花容月貌。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看起来极为聪明。在他们闯入船厢时,竟然没有冲动的大骂,反倒施以援手。
直觉,这个女人不简单。
瞧这孩子直盯着她看,女子摸摸自己的脸颊“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席旻岑这才看向女子,极美。但她眸子中的精光,逃不过席旻岑的眼。
“小香,去把火炉抬过来,让这位小姑娘烘烘身子。”
小香看不惯小姐这么老好人,鼻子哼了一声,却极为听话的抬来小火炉。
曼允伸出手,靠近火炉。暖暖的温度,即刻包围她。
待身子烘干了之后,曼允望向两位女子,道:“你们转过身去,我把衣服穿上。”
两个女子应声,背朝曼允。
曼允瞧了眼席旻岑,在想要不要让父王转过身去。毕竟在得知不是父王的女儿后,心里就像长了个疙瘩。
“父王,你也”
话没说话,就被席旻岑冷冰刺骨的眼神锁定住。曼允及时止住口,不敢再说。
见曼允这样的态度,席旻岑神情凝重,难道猜测验证了吗?伸手为曼允理好衣襟,有外人在场,这事情也不能摊开了说,只有等回宫之后,再慢慢疏导曼允。
刚系上衣绳,船只嘭嘭东摇西晃。似乎有东西,朝船只撞来。
席旻岑反应得最快,抱住孩子,掀开窗户。只见外面一艘精美华丽的游船,一次又一次撞击这艘小游船。
船头站着三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一边吩咐船夫撞船,一边哈哈放声大笑。
“柳莺小姐,你快出来,再不出来,小心船就要翻了。”
女子听见这道声音,脸色唰得变白。
很显然,‘柳莺小姐’叫的就是她了。
船厢外,男子继续吼道。
“不就是陪我一晚吗?要多少银子,老子都给,干嘛躲在船里不见人呐?”
另一个男子“真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女啊,在那种地方弹琴,还干净得了?宋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滚出来。”
三个男子一番乱骂,女子气恼的抓紧的衣襟,焦急的来回踱步。
“对不起,是莺儿连累两位了。”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几个人也不会撞船。
“小姐”小香为主子感到委屈。
“是我们自己上的船。”曼允回答道,意思是不关你的事,也没连累我们。
两个女子急得大汗淋漓,船只摇动得越加猛烈。有几次还翻斜了45,站都站不稳。茶壶、花瓶、琴架滚得一地都是。
两个女子趴住桌子,紧紧的抓着,不敢放手。
船只撞破了几个大洞,涌进一注注湖水。曼允心叹,自己刚穿上干燥的衣服,该不会又得溅湿吧?
唯一淡定自若的人,便是九王爷席旻岑了。他一手扣住窗口,稳稳的随着船荡动,没有一丝紧张。
英俊的脸庞,比起冰凉的湖水,更加冰寒。
船只破损得越来越厉害,已经在往湖面下沉。柳莺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这两位的性命。泪水从眼眶中流出,豁出去哭叫着:“你们住手,我出去,我出去!”
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柳莺大喊出声。
外面的几个男子,笑得更为放荡。
“我就说,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
船只渐渐恢复平静,船厢里一片狼藉。船底源源不断涌进水,必须快些离开船只,否则肯定会随着游船一起下沉。
“都是莺儿不好,连累两位险些丧命。”柳莺的发髻,撞得有些歪了。披散着几缕发丝,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影响到她的美貌。
咬着下唇,柳莺朝船厢走出,站到船头了。小柳哭得整张脸都花了,一个劲的扯柳莺的袖子。
船厢铁定不能再呆下去,席旻岑抱着曼允,也跟着出去。
对面船上的男子,吹起了口哨。一脸猥琐的盯着柳莺。
从他们的话中,曼允已经猜出她的职业,应该是在ji院里卖唱女子。身上的衣服,又溅得**的,挂在身子非常冷。曼允出于本能的搂住父王,取暖。
“美人,舍得出来了?放心,跟着老子,老子绝对好好疼你。”中间的男子,显然是头子,搓着手,垂涎的望着柳莺的美色。
两只船渐渐靠拢。
三个人突然看见船上还有一位俊美男子,鄙夷的唾弃道:“还真以为你卖艺不卖身,原来是躲在这里私会情郎。看这男人是长得不错,但是他有银子吗?跟着老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席旻岑本就生气,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如笼罩了一层黑雾。
曼允非常讨厌这个男子的话!父王才不是柳莺的情郎!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比钱,他们岑王府也比你多!曼允气呼呼一张脸。
两条船并挨着,对面的那三位公子,迅速跳上这边的船。
柳莺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这事跟这位公子没关系你们别乱说。”
那三个公子哥哪里能让柳莺跑掉,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美人,跟老子回家吧,老子肯定让你以后离不开老子。”
柳莺尖叫着挣扎,甩开三人的脏手“不要脸!你们是在强抢民女,难道乾城没王法了吗?我要去县衙告你们!”
三人像是听了一个笑话,笑得越发放肆“你倒是去告,官字两个口,任你怎么说,等会都会变成我的人!”
旁边的两个公子哥是乾城商户的少爷,整日跟着宋鑫厮混。两个人上前按住柳莺的手臂,押着她往对面的船带。柳莺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两个大老爷们的对手,任她再挣扎,都挣脱不开。小柳咬住其中一个男子的手臂,反被扔了出去,撞上甲板。
曼允不想多管闲事,况且这个女人估计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她可不想自寻麻烦。席旻岑更不用说,无情无心,至始至终眉头也没皱一下,跟一个局外人似的。
他们不想惹麻烦,不代表麻烦不惹他们。
那个贵公子头子,忽的一转身,又多看了席旻岑一眼。突然看见他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不过**岁的样子,但衣服却是成年人的,穿在她身上,看着特别滑稽。
那张粉嫩嫩的脸蛋,还有清澈的潋水眸子,看得他心肝噗通一跳。
极品啊!光看这孩子脸庞轮廓,便知长大后,肯定是一个小美人。他们常年留恋花丛,看见漂亮女人就抢,在看见曼允的脸容后,又萌生了这个念头。
多一个是抢,少一个是抢。不如把小女孩也抢回去虽然身板小了点,但长大后,便可以享用了。
他的心思,全暴露在他脸上。色迷迷的眼神,没有一点收敛。
“来人,把这个女孩,也给我抢回去。”宋鑫一招手,船上又下来四五个家丁。
席旻岑冰冷如剑的目光,射过去,冻得几个人手脚一僵。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真不要命!
宋鑫被席旻岑势气吓得有点心虚,但随即一想,老子是个男人,被人瞪一眼,就怕了,也太孬种了。“瞪什么瞪,你以为你瞪老子,老子就怕你啊!”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老子爹是宋太师,想动老子,也得掂量掂量你的分量!”宋鑫为了给自己壮气势,搬出了老爹的名号。
席旻岑冷笑“一个太师的儿子,就这么无法无天了?”
席旻岑满肚子气,如今有人撞到枪口上,正好有了发泄的地方。
听他的口气,显然没把宋太师放进眼里。宋鑫欺压百姓惯了,还没有敢跟他唱反调,被席旻岑这么一激,整个人暴走了。
“你他娘的,全部给我上!”见几个家丁干愣着,宋鑫直接踹了某家丁一脚,逼着他们攻击席旻岑。
几个家丁都有点畏惧席旻岑,拿着棍子,迟迟不敢攻击。
“你们再不揍他,这个月就没工钱!”
钱是万能的,一听宋鑫要扣他们工钱,几个家丁终于打出了第一棒。
棍子眼看要落在席旻岑身上,家丁们都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这个人动都不动,估计只是虚有一副慑人的外表,实际上根本不会武功。
但他们高兴得太早,就当棍子离席旻岑只有一寸时,他们清楚的看见棍子之下,没有了人影!
只是一瞬间啊!肉眼都看不清楚,人已经消失了。
几个人都震惊的望着空荡荡的船板,突然一声尖叫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一转身,只看见刚才消失的人影,一脚踹飞宋鑫。噗通一声,宋鑫被踹进湖里。
速度真快!
宋鑫冷得呱呱直叫,不断在水里扑腾。
“救救老、子”宋鑫不会游泳,整个人往下面沉。
家丁们一看,脱掉衣服就去救人。宋公子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又是噗通几声,几个家丁全部下了水。掳住宋鑫的胳膊,就往船上拽。
但他们却小看了席旻岑的怒火,刚将人拽上岸,席旻岑伸腿又轻轻一踹,宋鑫又成一条抛物线,噗通进湖里去了。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这个人知道自己在干嘛吗?知道湖里扑腾的人是谁吗?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个家里尽管冷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返回湖里救人。
再一次把宋鑫救上岸,席旻岑又是气定神闲的一踹。
人又掉进湖里了
所有人不再是震惊,而是恐惧!
“再这么踹下去,宋公子会没命的!”其中一个锦衣公子哥喊道,心里有点慌了。
湖里的宋鑫显然四肢都僵硬得不能动弹了,生命的气息也在一点一点消失。宋鑫是朝廷命官的儿子,出了事情,他们都得负责任!
但席旻岑是谁?只当没听见,每次家丁把人救上岸,他便送上一脚,将人踹进水里。
几个家丁冻得不行,再没有力气下去救人,一个劲摇头“不行了,水太冷,腿肚子抽筋,不能再下水了。”
两位公子哥瘫坐在船头,宋鑫的头顶慢慢淹没湖面。冒出几个气泡,然后湖面再也没有动静
这个男人,当着他们的面,杀死了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