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应了杜孟平那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向老天爷偷来的了”的话,在短短几日间,他那虚弱的身体适应不了天候剧变,骤然转寒的初冬,老毛病按发,病得只能躺在床上,没日没夜咳得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般,也看得如影忧色重重,连忙请来堡内大夫夏元白来为他诊脉。
“夏大夫,如何?”见夏元白才收回诊脉的手,如影就急声追问。
“咳咳咳姊姊,夏大夫跑不掉的,你也让他先整理一下思绪,别这么急咳咳”身为病人的杜孟平不在意自己的状况,边咳边出言取笑紧张兮兮的亲姊。
“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如影暗恼,满心忧虑地又将视线转回夏元白身上。“夏大夫,平弟他究竟要不要紧?”
“孟平底子原本就差,适逢季节变化,天候转寒,气虚、体弱也是正常”温雅趄身,夏元白神色不波又道:“回去我开几帖葯让他服用,应该可以让他舒服些。”
唉说起来,厉家堡内,杜孟平算是他看诊看得最勤的病患了,三天两头肯定得找他报到一次。
也因此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久,夏元白心中很清楚得知这年轻人是聪明的,甚至可说是久病成良医,想必此刻的他已非常明白自己的状况了吧!
思及此,夏元白暗暗朝床上的病弱年轻人投去一眼,却见他微垂著头,让人难以窥视其心思,当下笑了笑,默不作声的对如影使了个眼色后,便迳自起身往屋外走去。
“平弟,我出去送夏大夫,你先休息吧!”接收到那不寻常的眼色,如影已心知有异,心中惶惶然,却还要强装镇定。
“嗯。”抬眸微笑,杜孟平神色一如往常的淡定,好似完全没察觉两人的异常神态。
强自一笑,如影这才匆匆离开,一出竹屋,果然就见夏元白已经等候在旁,当下连忙快步上前
“夏大夫,平弟他”
“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未等她把话问完,夏元白虽觉残忍,但还是直截了当地挑明了讲。
“怎、怎么会?”脸色瞬间一白,如影仓皇追问:“两年前,平弟不是才服下百年雪参,怎么说熬不过今天冬天呢?夏大夫,你故意吓我的是不是?”
对了!一定是夏大夫故意要吓她的。
“如影”暗叹一口气,夏元白神色柔和却坚定。“医者父母心,你该明白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才是”
顿了顿,见她还是震惊得不肯相信,他轻声又道:“孟平两年前病危之际,虽然服下雪参而挽回一命,但当初我不也跟你说过,雪参就只能让他多撑两年,不是吗?”
闻言,如影不由得浑身发颤是的!两年前,夏大夫是这么说过,但她一直不愿去多想,盼望着平弟这两年身子能够好转,没想到奇迹终究还是不会降临到他们姊弟俩身上。
难以言喻的悲怆袭上心头,她不肯放弃希望,颤巍巍的又问:“那、那如果再让平弟服下另一株雪参,是否可再撑过两年?”
沉默了一下,夏元白不想这般残忍,却又不得不斩断她的希望。“如影,别说百年雪参世所罕见,两年前,堡主能为你寻得一株已属难得,如今就算再觅得一株让孟平服下,也难再拖过今年冬天了。”
俗话说: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已入膏肓的病体,就算服下大罗金丹也没用啊!
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斩断,如影如遭雷殛般地惨白著脸,老半天无法出声。
再次轻叹了口气,夏元白抚慰地拍拍她细弱的肩膀后,这才静静离去,留她一人独自平复心情。
这个冬、天啊她和平弟的姊弟缘分,就只到这个冬、天吗?
昂起头,如影缓缓闭上酸涩的眼眸,不让眸底的清泪溢出眼眶。不行哭!等会儿平弟会发现的,不行哭!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咳咳咳”病榻上,杜孟平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好一会儿终于顺过气后,他平静的轻笑起来。
呵姊姊和夏大夫又何必特意避开他呢?
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最是清楚,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
何时要离开人世,他并不在意,但是姊姊的未来,他得利用这仅存的一点时间策画好才行,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低垂的眼眸闪烁著令人心惊的光芒,正当杜孟平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之际,如影已经回屋里来了。
“平弟,刚刚听你又咳了,是不?”强压下心头的难受,努力维持平静表情,如影关怀的询问。
“不打紧!”佯装不见清丽眼眸泛起的淡红,杜孟平拉她在床边坐下,状若不经心的笑道:“送这么久,我以为你回去了呢!”
“不是的!”摇摇头,她强颜欢笑道:“我和夏大夫谈了一会儿,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哦?谈什么呢?”柔和的笑意不曾稍变。
“谈你受了风寒,多喝几帖葯就能康复了。”同样波澜不兴的回答。
闻言,杜孟平笑笑的点了点头,拉著那冰冷异常的纤手,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目光温柔地凝著她,认真探问:“姊姊,你老实告诉我,你爱堡主吗?”
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种事,如影有些愣住。“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莫名尴尬不安。
“别管我为何问,你只要告诉我,是否喜欢堡主、爱著堡主?”执意探究到医。
“该怎么说呢?”怔忡了一会儿,如影眸底浮起淡淡的涩意。“从我十岁带你进堡以来,便一直跟在堡主身边了。我服侍著他、跟随著他,生活中,除了你之外,一切都以他为中心,这么多年来,感情总是会有的,但究竟是主仆之情,抑或是男女情爱,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是吗?分不清啊”似喃似叹,杜孟平喃喃自语著,随即垂下眼眸低声又问:“你不恨堡主吗?”
他夺了她的清白啊!
“恨?也有吧!”苦涩的一笑,如影心知自己确实对厉戎的那股复杂情感,其中是掺杂著一些怨恨的,但是那些怨、那些恨是自己的选择,她下怪人。
“对堡主,我有恨,但也有感激。”两年前,若不是他答应了她的请求,平弟早就不在人世问了虽然他也不客气的收下了报偿。
仿佛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杜孟平不悦的轻哼“他不够君子!”
“但也不是小人!”涩涩的一笑,如影不得不承认,她从厉戎手中取得雪参救平弟,而厉戎也因此获得她的身子,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趁人之危夺取姊姊的清白,还不小人吗?
淡哼一声,杜孟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姊,你可还想离开厉家堡?”
“嗯。”没有犹豫,如影幽幽道:“若是可以,我真想与你一块离开这儿,寻个小村落落脚,过著平凡的日子。”
只可惜,因著两年前的那场交易,这已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了。
她,永远离不开厉戎了!
“就算离开堡主也无所谓?”她对他不是有著分辨不清的情感吗?
闻言,如影眼眸一黯,并没有回答,反而轻声道:“醒来这么久,累了吧?你先休息一下,姊姊去做些你喜欢的菜来,你也好能多吃些。”
话落,帮他盖好被毯后,这才缓步离去。
姊姊回避了这问题!她其实是喜欢著堡主的,是吗?
沉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杜孟平若有所觉地沉思了良久,最后泛白的薄唇缓缓漾起一抹令人心惊的冷笑。
他撑不了多久了,既然姊姊对厉戎有情感,那么他得利用所剩下多的时间帮姊姊铲除障碍
就从姬家父女开始吧!
半个时辰后,如影端著亲手烧煮的几样小菜正欲送给病中的弟弟潮,路经后院,却见厉戎正独自一人坐在凉亭内低头刻著木雕。
她很清楚那是他的老习惯,每回只要心中有事,手中就会拿著木头边雕边沉思著,是以她也不打算去打搅,正欲快速绕过之际
“贴身侍婢不服侍主子,打算上哪儿?”低沉的嗓音含嘲带讽的骤然响起。
闻言,如影神色微僵地顿止步伐,暗吸口气,待回身面对他时,已收整好心绪,脸上是一贯的波澜不兴。“堡主有事吩咐?”
深沉的眸光朝她手上几样平凡的家常小菜扫去,厉戎出乎意料地突兀问道:“你亲手做的?”
“是”有些诧异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种芝麻小事来,如影不免愣了一下。
“做给谁尝?”眸光闪烁得惊人,似乎有丝希冀?
“给平弟。”可惜如今的她,一颗心全放在亲弟身上,自然无心察觉他眸底的异常。
又是那病表!
闪烁的眸光顿时一沉,厉戎的嘲讽又起。“那病表倒是比我这堡主好命了!”
身为一堡之主,他倒还没那种荣幸让自己的贴身侍婢亲自下厨招待,反而是那病表的福气不浅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影脸色微白的怔了怔,见他视线不停朝自己手中的餐盘扫来,当下只能强忍被嘲的难堪,低声猜测“这些小菜若入得了堡主的眼,那就请堡主拿去尝尝吧”
“笑话!”一口截断她,厉戎沉著脸冷声怒斥。“我厉戎还需要抢别人的东西吃吗?那些平凡小菜又岂入得了我的眼?”
话落,怒颜甩袖走人,临经过她时,方才刻著的木雕往她手中餐盘摆去。“给你,不要的话就丢了吧!”
傍、给她?
愣愣地目送他走远,直到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另一端,如影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垂眸凝著立在餐盘上的木雕像,她瞅著瞅著,最后忍不住泪眼蒙眬的笑了起来。
他以前从不雕人像的,也从不把作品送人,可如今他却送她了,而且那映入眼帘的雕像,虽然刀法粗犷、线条简洁,但一瞧就知道分明是她啊几日后,厉家堡议事堂内肃穆异常,厉戎端坐在高位,冷眼子著被堡内侍卫擒押而来的姬文远。
“堡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被硬是压跪在议事堂中央,姬文远一见厉戎就急声质问,不解自己犯了什么过错。
“怎么回事?”定定的看着他,厉戎神色冷煞。“姬总管,你自己做了什么,还不认罪吗?”
认罪?堡主察觉到什么了吗?
姬文远心下倏然一惊,可嘴上却是死不承认。“堡主,你说什么,请恕属下不懂。”
“好个不懂!”薄唇勾起一抹残笑,厉戎沉声低暍“如影?”
“属下在!”如影自后方上前。
“将你手中的东西送给姬总管过目。”
“是!”捧著一叠帐册,如影拾阶而下,将帐册放在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一脸惊惶的姬文远身前后,很快又回到厉戎身后。
唉真是任谁也没想到,姬总管竟然会做出私通商家、中饱私囊的事情来。
一见帐册,姬文远的脸色瞬间大变,心底清楚丑事大概已被发现,可还是存著万分之一的希望,努力镇定神色,佯装不解。“堡主,这是?”
“这是你勾结‘庄记’,暗中收取庞大回扣,中饱私囊,让厉家堡不是亏损就是利润大失的证据。”见他还故意装蒜,厉戎干脆顺了他的意,把话挑明了讲。
“堡主,你冤枉属下了,这下是真的”打死都下承认,厉声喊冤。
“冤枉?我就让你心服口服!”冷笑不已,厉戎大暍“俞飞,把人带进来!”
听闻命令,一旁的俞飞笑咪咪的应了声“是”后,转身窜了出去,不一会儿,很快地揪著一名脑满肠肥、脸色青白的中年男子进来,一把就将他踹到姬文远身旁一起跪下。
“厉、厉堡主,饶命啊”吓得浑身肥油抖啊抖的,庄记的主事者不断磕头认错。
“姬文远,这人你认得吧?”以著令人心惊的轻柔嗓音问道,厉戎鹰眸凌厉如电,直视姬文远。“庄老板已将一切都招了,你可还有话说?”
早在见到庄老板时,姬文远就知道大势已去,当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即又大声喊冤了起来。“栽赃!堡主,这一定是有人串通庄老板,故意栽我赃啊”“姬总管,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当初明明是你说可以以最低的价格和我买卖,并且要求收取回扣”
“胡说!庄老板,你别含血喷人”
霎时,议事堂内就见两人狗咬狗一嘴毛的互相指责起来,让一旁厉家堡内的众人不由得投以唾弃的眼神。
“够了!”怒声喝止住两人的可笑争吵,厉戎大袖一挥,厉声命令“将庄老板饬回,姬文远则押进地牢,挑断脚筋逐出厉家堡,没收所有家产以赔偿堡内的损失。”
命令一出,一旁的侍卫们立即上前押人,丝毫没有迟疑。
就在姬文远不停厉声喊冤,即将被拖出议事堂之际,一抹火红身影飞快窜身而入
“慢著!”闻讯赶来的姬火兰暍住侍卫们的行动后,这才转身质问:“厉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我爹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如此对待他?”
神色冷煞,厉戎仿彿厌倦了在同一件事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当下大掌轻轻挥了挥。“如影,既然姬大小姐想知道,你就说给她听吧!”
闻言,明知姬火兰听了肯定不信,甚至还可能迁怒,如影还是得硬著头皮简单说了个大概。
果然就见姬火兰听完后,怒气大发
“胡说!我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不愿相信,姬火兰气急败坏的迁怒了。“如影,你不要含血喷人,毁损我爹的名誉!”
不想与之争执,如影尽责的说完姬文远的罪状后,马上又退至厉戎身后。
“厉大哥,如影说谎对不对?”眼见她不回应,姬火兰转而质问厉戎。
“她没说谎!你爹确实做出背叛厉家堡的事来。”不顾她震惊的神色,厉戎冷冷又朝侍卫们下令。“拖下地牢!”
“火兰,爹的乖女儿,你求求堡主救救爹啊”凄厉叫声随著姬文远被拖走而逐渐远去,终至消失无踪。
眼见爹亲被拖走,姬火兰又急又怒,试图为爹亲说话。“厉大哥,这一切肯定是误会,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咳咳咳姬大小姐是在说我栽赃吗?”剧烈咳嗽声引去众人注目,一脸病容的杜孟平在众双诧异的眼神下,缓缓步入议事堂,打断了姬火兰的怒声怀疑。
“平弟?”惊声低呼,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现身,如影连忙奔上前去搀扶住他孱弱的身体,满眼的疑惑与不安。
“你怎么会来这儿?刚刚又是在说些什么?”
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杜孟平这才转头直视端坐在主位上神色显得莫测高深的厉戎,噙著淡淡浅的笑道:“堡主,我想我们的关系也该公开了。”
必系?
鲍开?
堡主和这个独居在偏僻西侧,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的病表有什么奇怪的关系
吗?
议事堂内,众人一头雾水地暗自思忖,大伙儿面面相觑下知所以然,就连最亲近这两个男人的如影也如坠五里迷雾中。
“你想说什么?”缓缓的,厉戎眯眼开口了。
他知道这病表很聪明,如今突然有此一著,肯定有著什么目的。
“我想说的是”环顾周遭一眼,杜孟平轻缓的笑了开来,故意以著众人皆可闻的音量朗声道:“两年前,我们做了协议,我帮厉家堡拟定经商策略,赚取丰厚利润,你则答应约定期满后,放我和姊姊自由,是吧?”
此话一出,众人暗自惊异不已,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在堡内像是不存在的人物竞有此惊人才能,甚至连如影都只能愣愣地瞅著他,老半天说不出话。
“是这样没错!”深沉黑眸精光闪烁,厉戎神色难测。
“姊,你听见没?我用我的能力将你换回了,你是自由的,将两年前你为了救我而答应堡主的条件忘了吧!”
温和子著一脸不敢置信的血亲姊姊,杜孟平柔声说道。
“平弟”依然处于惊愕中,如影有种想哭又想笑的冲动。
老天!她一直以为乎弟是个需要她保护、照顾的病弱之人,没想到到头来,他才是最强悍护卫著她的人啊!
两人上演“姊弟情深”的戏码令主位上的冷厉男人感到分外刺眼,就听他寒著俊颜开口了!
“我记得约定期限还没到,想离开也太早了吧?”淡声提醒,厉戎早已后悔这项协议,眼底满是阴霾。
闻言,杜孟平只是笑,拉著姊姊的手轻声道:“姊,再一年,只要再一年,我们就寻个安静的小村落,过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
“好”嗓音微梗,如影强忍著眼底薄泪,漾开了一抹感动笑靥。
“够了!”当如影那朵笑靥乍现,厉戎恼怒异常,厉声斥暍“议事堂还有正事待办,给我退下!”
他这凌厉喝声一出,众人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颤,反倒是最病弱的杜孟平毫不受威吓,临要离开前,还有意无意对姬火兰微笑开口了
“姬大小姐,令尊暗中与‘庄记’挂勾,中饱私囊的丑事就是被我所揭发,若你要寻所谓的栽赃之人,那大概就是我吧!”话落,在姬火兰喷火怒瞪下,迳自边咳边笑的走了。
“如影,你是护恨我,所以才串通你那个病表弟弟栽赃我爹的,是吧?”直觉认定是他们两姊弟故意陷害,姬火兰怒火难消的要厉戎为她作主。
“厉大哥,一定是他们两姊弟陷害我爹,你万万不可轻信他们。”
“‘庄记’老板都承认你爹的罪行了,你说会是有人栽赃?”厉戎冷笑反问,丝毫不给面子。
“不可能!”不敢置信地尖叫,姬火兰不愿相信。“我爹不可能做这种事,肯定肯定是庄老板也和那个病表串通了!对,一定是这样没错!”愈说,她愈觉得是这样没错。
“罪证确凿的事,不用再多说!”懒得理会她的怒声指控,厉戎大袖一甩,准备离开了。
“厉大哥”姬火兰失控尖叫,扑上去想拦人。
“别再说了,否则我连你一起押下地牢陪你爹!”一掌挥开她,厉戎森寒警告,丝毫不给情面的迳自走了。
尾随而后的如影不带丝毫情绪的瞅了她一眼后,也连忙跟了上去,就连众人也纷纷鱼贯离开,仅剩下跌坐在地的姬火兰扭曲了五官,愤恨尖叫不绝。
“我不会让你走!”一出议事堂,厉戎就冷酷宣示。
尾随在后的如影闻言不禁一愣,可想起亲弟方才的那一番话,她低声提醒“平弟和你已有协议”
“协议又如何?”冷笑打断,厉戎严酷又无情的瞪著她,低沉的嗓音透著令人心惊的寒意。
“期限还没到,只要那病表一死,什么协议都不作数了!”
“什〔么意思?”惊声质问,如影震愕至极,他话中意思,难道是想对平弟不利?
思及此,她不由得浑身发颤,一股刺骨寒意窜往全身的四肢百骸。
她真以为他会杀了那病表?
鹰眸一眯,察觉出清丽眸底的忧虑恐惧,厉戎脸色更加铁青难看可恨!在她心中,他厉戎岂是如此的小人吗?
心下暗恼至极,他没有回答,冷哼一声,在她怔然又惶恐的目视下,甩袖大步离去。
砰!一道巨响乍起,屋内,杜孟平缓缓扭头望去,就见竹门被人一脚踹开,姬火兰怒火冲天找上门了。
“咳咳咳”掩下住喉头的咳意,他边咳边笑了起来。“姬大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死病表,为何要陷害我爹?”妖艳美眸燃著熊熊的怒火,姬火兰愤怒的质问。
“姬大小姐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岂有能力陷害令尊?”又是一阵的咳,杜孟平笑得云淡风轻,好似揭发姬文远的丑事完全不是他的所作所为。
“你还敢狡辩?”愤然尖叫,姬火兰将所有的错全推到他的身上。“若非你栽赃我爹挂勾‘庄记’,中饱私囊,我爹岂会被押进地牢?”
都是这个病表的错!都是他的错!
回异于她的激昂指控,杜孟平沉静如水,语调淡然。“倘若令尊没有做有违私德之事,旁人又岂栽赃得了?姬大小姐,你就等著令尊被挑断脚筋,逐出厉家堡吧!”
闻言,原就已经怒火勃发的姬火兰,这下更是被激得丧失理智,五官因愤恨而扭曲变形
“你这只被捡回来的可怜贱狗,我先杀了你!”失控尖叫,她冲上前去就朝他击出一掌。
就听“砰”地一声闷响,杜孟平闪避不及,胸口硬是承受了这一掌,原本就病弱的身子霎时气血翻涌,喷出漫天血雾,整个人往床上飞摔而去,老半天爬下起来。
眼见他受创不轻,又想起他原本就一脚踏进棺材的身子,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姬火兰这才总算稍稍恢复理智,心中暗叫不妙
糟!若这病表真死在自己手中,别说如影了,厉戎肯定也不会放过她的
对了!没人瞧见她来过,就算这病表死透了,只要自己打死不认,有谁可以指控是她杀的?
对!就是这样!
想到这儿,姬火兰再也不敢稍作逗留地转身夺门而出,转眼问已失去踪影。
“唔”捂著疼痛难当的胸口慢慢撑起身,杜孟平面色惨白地凝著缓缓摊开的掌心,只见火红的撕裂衣料静静躺在其中,鲜血直溢的嘴角优雅而得意的勾起一抹令人沭目惊心的笑痕
呵他要的东西到手了!
一刻钟后,当厉戎前往西侧竹屋准备找某人好好“深谈”一番之际,来到屋前却惊见门是大开的,当下顿起疑心。
怎么回事?
那个病表向来是门窗紧闭,从来未曾如此门户大开过啊!
心觉有异,厉戎飞快抢身而入,然而一进屋,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脸色瞬间冷凝,难看异常。
懊死!怎么会如此?
沉著脸迅速来到床前查看,就见杜孟平僵直著躺在上头,周身斑斑血迹,心口还插著一把利刃,身体尚有余温,想来才断气不久
究竟是谁下的手?
震怒中,厉戎顺手将插进杜孟平胸口上的利刃抽出,随即视线被他手中的一抹红吸引而去,取出细瞧,登时已知是何人身上的衣料碎片,当下怒火更炽,起身正欲追人之际,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道“乒乓”巨响。
回过身,厉戎定定的看着因太过震惊而砸落餐盘,呆站在门口处的纤细女子,还没出声,却听她颤巍巍的开口了
“你杀了平弟!”瞪著他手中那把血淋淋的利刃,如影面无血色的虚弱质问。
她认为是他杀的!
眸光一沉,想起自己之前曾对她冷言“只要那病表一死,什么协议都不作数了”的话,厉戎知道自己再多解释都没用了,更何况他从来就没有替自己解释的习惯。
他没否认!
他没否认
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变,如影步履踉跄了下,一股悲愤欲绝的狂怒涌上心头,以著玉石俱焚的姿态朝“弑弟凶手”疾射而去,出手凌厉至极,怨愤的眸心对上那深沉鹰眸的瞬间,她凄厉惨笑
“我恨你!”
闻言,厉戎神色一绷,大袖轻挥,在如影出掌的刹那,后发先至的点中她的昏穴,在纤细身躯软倒的瞬间,轻柔却坚定的将她抱起,随即纵身飞掠而出。
竹屋内,仅剩下杜孟平尸身安躺在床榻上,一阵冰冷寒风刮来,却吹不去那弥漫满屋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