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两黄金一两墨,徽墨制法复杂繁琐。其中工艺须得细心谨慎,万不可急于一时,莽撞粗糙,这样才能制出最细腻,质地最好的墨块来。”
    “采取松脂,烧烟、筛烟、熔胶、杵捣、锤炼缺一不可。”满脸慈祥的匠人看着旁边约莫七八岁的小孩,耐心地给他讲解制墨技巧。
    当时尚且年幼的方砚知还不明白,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墨块对师父这种徽墨技法传承人到底有什么重要意义。他疑惑不解,稚声稚气地询问师父。
    “师父,现在人还有多少会用毛笔写字?就算使用毛笔,大部分人也会选择使用普通墨水,造价便宜。我们这么辛苦去做徽墨墨块,步骤繁琐,一步不敢出错,到头来却只能有价无市,真得值得吗?”
    师父听着方砚知的童言无忌,朗声大笑,笑容之中却藏着他读不懂的情愫。这位匠人但笑不语,只是示意方砚知凑前上来靠近身边。
    他用手摸了摸方砚知的后脑勺,因为长期制墨,师父手上已经染上了洗不掉的黑灰色。
    他蹲下身子,平视着方砚知的眼睛,眼里满是期望:“砚知,你现在还小,这些事情和你解释了可能也听不明白。但是师父相信,等你长大了,真正懂得了徽墨的含义,你就能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些匠人,要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了。”
    现在方砚知二十五岁了,不再是懵懂稚子,能将当时师父语重心长的话参透个大概。可是没想到一朝回到解放前,而且还不受控制地回得太早了些。
    长安镇虽然离安庆村不远,可是这几公里的路程却是实打实的。方砚知走了快四十分钟才将将赶到。虽然已过午间,街上却仍旧热闹非凡,贩夫走卒摩肩接踵,街边摊贩络绎不绝。
    方砚知掂量着自己身上所带的银两,思忖着应该够用。前几日他将床铺翻新的时候,意外发现床板低下凿了一个洞。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方砚知把那块床板整个掀了起来,没想到下面居然藏着一个布包。
    当时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可以公之于众的东西,所以先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周边环境。将门窗全部关好之后,确保没人窥探,这才轻手轻脚地将那个布包打开。
    让方砚知没想到的时,这个布包里面居然是一些银钱积蓄。
    方家老三平日里过得清贫,一有闲钱就去赌坊挥霍而空,欠了那么多外债不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私房钱藏着。
    想来原主怕是赌坊债款还不上,担心要赔上性命,这才做得准备。一旦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直接卷款跑路。反正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只要逃出了安庆村,到哪儿不是容身之地。
    只不过他这如意算盘还没打好,就被方砚知神魂入身。而这些他私藏积蓄,他后半辈子的全部倚靠,分文不少的,也都便宜了方砚知。
    这笔意外之财让方砚知有了动力,依靠他的手段技艺,只要材料购买完全,他就有信心能够做出墨块来。
    方老三在安庆村上落了个猫嫌狗不待见的名声,但是在这长安镇上却是颇具声誉。因为原主是少见的会读书识字的人才,不少民众都会找他代写书信寄往远方家人。
    再加上原主虽然好赌,却半点不会在外人面前透露出来。旁人只当他是个穷酸书生,看不出来有这番嗜好。
    方砚知一到镇上,就有熟人朝他问好招呼。他一个不认识,却还是摆出一副温和面孔一一回应。
    街上小贩吆喝此起彼伏,方砚知马不停蹄地将所需材料购置完全。这些皮胶,麝香,冰片等花费了不少银两,心疼得他垂头顿足。
    原料准备完毕,开始初步制墨时,方砚知才发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活。他一人两只手一双眼睛,完全不能时刻盯着材料的冶炼。
    不仅要一边看着松脂燃烧时松烟聚集成灰的情况,还要时刻留神不能磕了碰了,不然原料毁坏事小,烧了房子可就是大事了。
    他还得想好搪塞理由,不然松烟逸出窗外,黑烟滚滚,旁的人瞧见若是好奇问起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方砚知觉得自己自从穿越而来好像就没一件事情可以顺心如意。本来接受现实后,以为能够安心过日子,没想到原主居然欠款累累。刚想出了制墨的法子,居然一人看顾不来。
    他忙活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又前往松山继续收集松脂。松山资源丰富,近水楼台,算得上他这些天唯一的安慰。
    方砚知睡眼惺忪,哈欠连天。为了查看松烟灰粒的收集情况,也怕意外发生火烛跌落,他这一个晚上没有片刻敢安稳合眼。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时才堪堪睡熟了一会儿,想起来今天还有事情要做之后,又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自从上次用镰刀砍出了一条可以踩踏的小路之后,再上松山就没有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了。他朝着既定的路线向前走,神游天外,一不小心被路边不速之客绊倒,直勾勾地朝地上摔去。
    这一摔将方砚知直接摔清醒了,他的瞌睡不翼而飞,揉着撞痛了的胳膊,撑起树干看向害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
    好像是个人。
    方砚知不怕鬼神,也不相信什么野兽传说。虽然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却也做不到眼睁睁地对人不管不顾。
    他纠结了一会儿,把人从杂草堆里面拽了出来,简单清洗了一下他的脸,是个和他岁数相近的男子。方砚知探查了一下鼻息,发现人还活着,身上也没有什么流血的伤口,应当只是昏倒了,并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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