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云老看着鱼熊兼,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挣扎。他原本就不打算真的杀人,可是北山派长老的话让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要是自己不动手,岂不是证明自己真的怕了何思羽。
    可是何思羽……
    他面上不承认,心里还是存有几分忌惮的。毕竟,南虞武林如今剩下的武神武王两个手指就能数完,何思羽刚好是二分之一。
    就在僵持间,一抹如水般的青蓝从黑夜走入灯火。她面容秀美,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水仙,虽然还没完全绽放,已经颇具风姿。
    剑拔弩张之际,突然来了一个美丽少女,不得不说是个很好的台阶。
    云老率先打破沉寂:“你是谁?”
    少女微笑:“你们刚刚不是喊了我爹的名字吗?我叫何悠悠。”
    她虽然没有看躺在地上的鱼熊兼,可她的出现,让云老终究是选择了退。北山派的人慌忙带着鱼熊兼去就医。其他人则忙着向何悠悠献殷勤套近乎。
    何悠悠说:“我爹知道储仙宫少主和天地鉴主大驾光临……”
    傅希言似乎听到了动静,正从楼上下来,听到这句,便在楼梯中央停住了,遥遥地朝着她挥了挥手。
    何悠悠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说:“那齐福客栈怎么还可以有外人入住
    呢?”
    她语气平平,连疑问都用陈述的口气说出来,稚气未脱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斥责,仿佛在说“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
    饶是其他人忌惮她父亲,心中也难免不爽快。尤其是,明明是他们先入住的!
    何悠悠说:“我爹住在同德客栈,还有二十三间房,你们搬过去应该够了。”
    其他人见她另有安排,略微舒服了点,至少找到一个让自己隐忍的理由——岭南掌门让女儿邀请他们同住,难道不是一种光荣吗?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我们还有朋友在路上,二十三间怕是不够。”
    何悠悠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说:“今天有人进城时插队,还想动刀,被抓了。接下来几日,除非有大会邀请函,不然就算进了城,也只能去衙门做客。”
    他们会被储仙宫驱逐追杀为“复联”成员,本身就不是好鸟,道德底线是没有的,闻言只有一个念头:插队也是罪吗?为什么要被抓?
    何悠悠没有继续解释。这件事看到的人不少,他们用心打听总能打听到消息的。
    既然要换房,早换早睡觉,原本聚在大堂里嘻嘻哈哈的人,很快就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去同德客栈占个好位置。
    云老因为没有房间可以回,而行李又在怀里,只能尴尬地站在大堂里。他倒是能第一个去,却又怕显得太过谄媚。他毕竟是入道期的高手,离武王仅有一步,还是要留一点风度的。直到大多数人都好了,才混在其中,跟着他们一起转移阵地。
    客人走光光,客栈老板正愁眉苦脸,何悠悠已经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整个客栈包三天。”
    老板苦着脸说:“这只够两天的。”
    何悠悠一愣,像冰面一样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窘迫之色:“嗯,那……”
    “余下的我付。”傅希言人回了房间,声音却从楼上遥遥传来,及时解围,显然在关注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房间里,裴元瑾坐在窗边,好似托腮看着窗外的夜色,可发髻上的赤龙王在一闪一烁,说明这件事又没那么简单。
    傅希言不敢打扰他,蹑手蹑脚地洗了脸和脚,躺下正要睡觉,就听他突然问:“你见了何悠悠?”
    傅希言不等提问,主动回答:“好看,还有点像一个人。”
    “多好看?”
    傅希言:“……”这时候一般人不应该问像谁吗?
    傅希言说:“不及你好看。”
    裴元瑾便不再问了。
    傅希言:“……”果然是他家裴元瑾,如此的独一无二。
    *
    一晃三日。
    这三日里,傅希言和裴元瑾就一直待在客栈里,临安惊艳天下的美色,他们早在上次来时就已经一睹风采,实在不必为了故地重游而累得南虞朝廷这边又兴师动众。
    清晨,用过地道的小笼包和片儿川,他们并没有立刻启程,而是回楼上小憩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走路去校场。
    昨夜下过雨,刚歇没多久,带上还带着湿意,风吹到脸上时,又粘又冷,不太舒服。
    冬天的寒意,从骨头往里渗,这让常年待在北方的傅希言都感觉到了不舒服,何况真气再度蛰伏,比一般人更畏冷的裴元瑾?
    傅希言早早发现了这一点,给穿得厚厚实实,唯一的缺点是精心准备的战袍有些鼓囊囊的,看着不太潇洒。
    “没关系,咱有脸。”
    艳压的本质还是靠脸!
    校场占地面积并不大,角落杂草丛生,外墙斑驳,似乎并不常用,周围的百姓也早被迁走,今日这里,就是一座孤岛。
    傅希言和裴元瑾两人信步而来,不用自我介绍,便被迎了进去。他们的脸就是最好的招牌,想要找一对同行的男子不难,要找这样两张脸却不容易。
    请帖上写着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离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可看众人面色,这场大会好似还没正式开始。
    正主儿没登场,说再多也是瞎说。
    傅希言便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心急火燎地赶来。
    这分明是一场批斗大会,哪有人上杆子挨斗的。
    看着傅希言与裴元瑾联袂而来,有人嫉妒,有人艳羡,有人腹诽,有人仰慕。他们明明绕着人群走小路,可他们在哪里,哪里便是中央。
    被请来主持大会的是南岭派掌门
    。
    南岭,岭南,不过是顺序之别,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门派。
    南岭是传承久远的古老大派,底蕴犹在,却因为青黄不接,已逐渐走向没落。近年来最著名的故事,也不过是首席大弟子铁耳在围剿傀儡道时,受银菲羽蛊惑,双双潜逃南方。
    岭南派则在十几年前,由掌门何思羽所创,正蒸蒸日上。
    南岭掌门看到他们终于到了,松口气,终于不用再讲漫无边际的废话了:“清剿傀儡道,乃是储仙宫一贯宗旨,难得少主亲临南虞,不妨就由少主为我们表态吧。”
    裴元瑾看向傅希言,傅希言起身站起:“众所周知,我与少主不分彼此,既然南岭掌门盛情相邀,我就说几句?”
    南岭掌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傅鉴主乃新一任天地鉴主,自然由此资格。”
    傅希言说:“众所又周知,当日被诸位清剿,不得不抱头鼠窜的傀儡道宗莫翛然,曾经是天地鉴主的上门女婿。因为这件事,不少人士都对老鉴主产生过误会,直到罗市一战,才体会到老鉴主和师姑娘的一片苦心。我们为何痛恨莫翛然?是因为他是傀儡道宗吗?不,是因为他杀人不眨眼,作恶多端。杀了他,就可以阻止更多的人受害。但是,南岭掌门所说的清剿傀儡道,其实还在嫉恶如仇这一层。
    “老鉴主堪称武林第一人,我们要仔细揣摩他的思想境界。他为何要接纳莫翛然为女婿?因为那时候的老鉴主,已经先我们一步,走到了第二层。那就是劝说莫翛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像莫翛然这样的人,作恶,自然是为祸天下,可如果能行善积德,也能造福四海。这是老鉴主的仁德之心。
    “但我们都知道,狗改不了……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莫翛然终究还是辜负了老鉴主的厚望,这时候,老鉴主的层次又上升了,那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鉴主与师姑娘舍身求仁的精神,不仅令人钦佩,也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我倡议,将老鉴主和师姑娘的精神作为本次大会的主要精神。会议结束后,形成文……稿,分发天下,让每个人都能认真学习。只有这样,我们才对得起老鉴主和师姑娘的在天之灵,才能使今天这场大会有意义!
    “我就说到这里,谢谢大家!”
    ……
    通常而言,像这种时候,只要有人上去说话,下面总会有人鼓掌的,不只是因为礼貌,主要是习惯。
    可今天,傅希言人都回到裴元瑾身边了,四周依旧鸦雀无声……倒也不算完全无声,窃窃私语的人很多。
    都在互相询问傅希言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每个字都认得,合起来就是听不懂?
    别人可以无知,可以沉默,但南岭掌门作为主持人,不能让场面晾着。他挤出笑容道:“怪不得师鉴主传位于傅鉴主,听君一席话,方知门道所在。”
    傅希言客套道:“说来惭愧,老鉴主精神的学习大会本应该由我牵头主办才对,居然让你们抢了先,是我失职。不过,还是要感谢大会给我机会上台演讲,其实我还有很多心里话要说,但因为时间关系,就不一一展开了。”
    “好,好,好。”南岭掌门接连三个“好”,显然很怕他真的展开来细说。
    他看向众人,道:“适才傅鉴主说了,傀儡道作恶多端,莫翛然罪不可赦,我们身为武林正道,必须齐心协力,将傀儡道上下歼灭。”
    傅希言:“……”他刚刚是这么说的?
    “好!”
    感谢课代表。众人这下就听懂了,纷纷鼓掌叫好。
    南岭掌门看向何思羽,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何掌门当年参与围剿,最清楚傀儡道门人的奸猾狡诈,何不趁此机会说一说?”
    何思羽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悠悠。”
    站在他身侧的何悠悠领命上前,不顾南岭掌门瞬间发黑的脸色,向众人抱拳道:“我父亲说了,杀莫翛然,算他一个。”
    “好!”
    又是一阵如雷般的掌声。
    南岭掌门见他们迟迟没有说到正题上,忍不住朝自己右后方看去。
    那里站着好几个南岭派门人,其中有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乍看不觉得,仔细辨别,其气质却与旁人不同。
    傅希言和裴元瑾都认得他,礼部侍郎的嫡子左立德。
    当日在西湖畔,他们就见过面。那把乌沉,便是由他建议礼部侍郎送给裴元瑾的,不过后来被他们转送给乌玄音了。
    他站在这里,显然是皇帝安排来专门给南岭掌门出谋划策的。
    只见他接到南岭掌门的暗示后,凑近旁边的少女,低声说了两句。因为靠得太近,少女脸上一红,还是点点头,含羞带怯地跑去给南岭掌门带话。
    南岭掌门听完之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看向裴元瑾道:“裴少主,据说当年储仙宫为剿灭傀儡道,曾写下一封诛杀名单,且昭告天下,上面不仅有莫翛然和他的一众弟子,还有那些经受不住诱惑,为虎作伥的正道败类,可有此事?”
    裴元瑾坦荡荡地回望着他:“当年,我年幼。”
    第143章 当年和如今(中)
    南岭掌门并不肯就此放过他, 咄咄逼人地问:“令尊嫉恶如仇,深受天下敬仰,我等一向以裴宫主马首是瞻。虎父无犬子, 裴少主威名,我身在南虞亦如雷贯耳。恰好,我刚刚得知南虞有人冒天下大不韪, 勾结傀儡道, 想请少主出手,除邪惩恶, 激浊扬清。”
    要不是傅希言先前看过红衣少女递的纸条, 只听这些弯弯绕绕, 大概要等对方把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待惩处的邪恶。
    裴元瑾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傅希言摸着傅贵贵的脑袋,微笑着说:“事有轻重缓急,元瑾此来是为了挑战灵教教主。你说的事情不如等决斗之后再议。”
    南岭掌门道:“等不得,这件事关乎这场决斗。”
    傅希言佯作吃惊:“难道你说的是乌玄音?这,听起来不太叫人意外啊。”
    南岭掌门说:“傅鉴主说笑了, 乌教主身为武神,已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何须与傀儡道勾结?倒是傅鉴主,我有一事不明, 想请你解惑。”
    “请讲。”
    “你身为储仙宫少主的伴侣, 为何……”南岭掌门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修习傀儡术?”
    一问惊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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