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良久,我才提起了勇气问道:
“猫姐,子蟾哥知道这件事吗?”
猫三昧轻轻摇了摇头,道:
“子蟾……我还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可是他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所以我才不敢回学校去……也许,我还没有做好再见到他的准备吧。给猫姐一点时间,好吗?”
“嗯……猫姐……我懂的……”我轻轻地道。
到最后,当我离开时,猫三昧还是没有跟我一起回学院,依然蹲在那盏孤独的路灯下默默地看着我,强笑着冲着我挥手,让我一路小心。
一直当我走出了很远很远,当我回头时,她还一直在那里。
像是一只迷失了家的方向的小野猫。
有时候我会想,人世上的事情怎么会这么的复杂。人虽然不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存在,但也许真的就是最复杂的存在了。各种各样的关系,各种各样的情感,一对不经意间擦肩而过的人,就可以演化出无数关于心与心的故事来,这是任何精密的仪器都做不到的。
回到了学院之后,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想要静下心来看看书,可是内心却是无比烦躁。想去看看凌子蟾,却发现他还是坐在大厅沙发的角落里像个木匠似的雕木头,我甚至都怀疑他以后要转行做雕刻艺术家了。
看着他在床台上摆放着的七只形态各异的小猫,我终究没有打扰他。
凰极生毕竟职位在身,事务繁忙,平日里在选手楼是看不到他的人影的。至于矮子,依然还是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他那写到了一半的小说线稿正盖在脸颊上,仿佛整个人都要腐烂了一样一动不动。
实在是静不下来。于是我想去人多的地方走走。最后我去了文瀚院的图书馆,看看有没有关于历代圣像战争的书。刚进图书馆的时候,我的视线却被一道雪白的身影给吸引了,我的心头一跳,内心生出了一丝喜悦。
我看到乙灵正站在图书馆的一排金丝楠木的钢琴式竖立书架前,小心翼翼地翻着一本看起来做工极其精致,但是年代却是极为古老的硬皮书。
也不知道乙灵是在做关于圣像战争的调查,还是在做学术论文的准备。我加快了脚步上前两步,刚想要伸手向她打招呼。
可是当我的手抬起到一半时,我却是忽然愣住了。
随着我的站立位置的缓缓转移,我才注意到,原来在乙灵身旁的书架后的地方,还站着另外一道雪白的身影。
那个人,赫然正是上杉龙太郎。
此刻,脸上挂着淡然笑容的上杉龙太郎正有说有笑地和乙灵看着同一本书,对着乙灵手中所捧的书指指点点,仿佛在讲解着什么,而乙灵也是时不时轻轻点头,眼中水波连泛,然后冲着上杉龙太郎回以淡淡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我本就有些酸涩的心再一次翻腾起来,就好像打翻了墨水瓶一般。
看着乙灵和上杉龙太郎有说有笑、情投意合的模样,我最后还是没有和乙灵打招呼,而是后退了几步,默默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外面的春光已经不再灿烂了,西方的天空中,一轮赤红色的落日散发着混沌的光晕,渐渐沉入了远方的云陆尽头,将整一座鹏背城都渲染成了赤红之色,那一刻,高楼广厦,仿佛都罩上了一层炫目的薄纱。
春光如此美妙,夕阳更是无限美好,天地如此广阔……可是在那一刻,我却是突然间产生了一丝莫名的茫然。
天地虽大,我该寻向何方?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大多数时候,你会沉浸于忙碌之中,也有很多时候,你会娱乐忘我,或者陷入和朋友在一起的喧闹氛围之中开怀大笑。可是总是会在某一天,或者某一刻,当你沉思默处的时候,你会突然对人生的意义,人生的方向感到迷茫,听着耳畔响起的不知道是忧伤还是柔缓的旋律,你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和母亲子宫断裂了脐带的婴儿,和外面的世界断绝了一切关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你自己。
玄牝离开了,薇薇走了,辉夜姬走了,雨瞳走了,安意如离开了,乙灵,猫三昧,狐仙儿,凌子蟾,矮子,凰极生……所有人都各怀心事,那一刻,望着那赤红如血的夕阳,我才发现,原来我竟这么孤单。
“咕油,咕油。”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声音,我回过神来,低下头,却看到小福神正从我腰间的囊袋里钻出脑袋来,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我。
双耳一振后,它冲着我扑面而来,亲切地飞落到了我的肩膀上,使劲地磨蹭着我,仿佛要把它身上的温暖传递给我。
我也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它。
“阿福……幸好,还有你……有你真好。”
疲惫而劳心的一天。那一天最后我是怎么回到选手大楼,最后又是怎么澡都不洗就直接赖在床上睡着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唯一记得的是在那天醒来之后,地图碎片的颜色已经由一开始的琥珀红转变为了淡淡的柠檬色,看来,根据小丑教授的说法,这一次,我们在第二关圣像战争开始之前,有接近两个月的休息时间。我不知道这段时间该如何好好安排利用。想要好好钻研看书,却静不下心来,想要去图书馆,但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乙灵和上杉龙太郎一起看书微笑的景象,偶尔有几次想过去找娃娃,但是很不凑巧,娃娃都在上课。而在娜戈离开之后,校长又不准许我出门,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选择了和普通学生一样前去上课。
这一次我选择的课程是刘鹚欣教授的《奇花异草史经考》,这是一门通过历史的视角来讲述各种奇花异草的传播和生态演化的系统性学科,此前我虽然上过历史学和生态学,但都只是略微涉及了点皮毛,更没有专门性地就植物方面有过研究,所以这一次我选择了学习这一门课的课程。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和之前的狲司南教授一样,刘鹚欣教授的这一门课也并不是在教室内授课,而是选择了在户外。当然,这一次,刘鹚欣教授的授课地点并不是在解鞘湖,而是在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白云边的神秘场所。
上课的地点居然是在临溪亭的地下花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