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蟾的脸像是光滑而寒冷的刃面，从他那换换收缩的瞳孔黑色区域，我能够看到我的面孔，那张面孔比我能够想到的还要憔悴，还要苍白。
    “我没时间跟你叙旧。”仅仅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凌子蟾就堵上了我的一切话语，就像是突然过境的台风将养花人花圃中精心栽培的花卉毫不留情地撕裂地粉粉碎，不留下哪怕一片完好的花瓣。
    下一刻，凌子蟾身下的土地轰然巨响，高天原的大地出现了无数子弹击穿玻璃般的裂纹，他脚下的山峰开始倒塌，成千上万的妖兽向我扑来。周围的灰尘突然膨胀起来，如凌厉的刀剑飞射，我和凌子蟾就好像站在一场高压气体爆炸的中心，把附近的岩石、豸虫都掀起吹飞。数秒之后，灰尘缓缓渐落，凌子蟾的身影慢慢出现，他身下的大地已经塌陷，但是他却依然漂浮在空中，仿佛开启了限定域的神选者一般。
    他裹着身体的破碎黑色斗篷开始在风中丝丝缕缕地扯开，黑色的斗篷下，浮现出了蚱蜢般有着中隆线、侧隆线的前胸背板，三条暗褐色的次生沟将他的背板分为几块骨片，凌子蟾覆盖着几丁质铠甲般光滑的腹缘呈显蓝黑色。沿着他的肘脉域则浮现出了血管般的淡红色条纹，他的骨关节开始向外突起拉伸，如同延伸而出的锋利刀刃，弯弯地展向两侧，这一刻的凌子蟾，不再是人，更像是一个虫人。
    他伸展开了双手，骨关节随着他手臂的活动而发出一连串的爆响，平静地看着我，道：
    “看清楚了吗，我已经不选择做人了。飞晖。我的子蟾哥，已经死了。不要挡住我的视线，你很碍眼。”
    如果说凌子蟾前面的无动于衷是把我的心给投入了冰海之中，那么此刻的话，就真的是在用长枪狠狠地扎着我的心口。
    看到飘浮在高空之中的凌子蟾，我突然意识到，此刻我面对的，不再是过去我最敬爱的那位子蟾哥了，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连人类都算不上的恶魔而已。
    下一刻，凌子蟾的身体突然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当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距离我只剩下了一米的距离，凌子蟾的嘴唇迅速地蠕动着，我感觉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尖锐摄魂的叫声，我的身体就像是突然间固化了一般，动弹不得！
    这是超声波冲击大脑！
    我急忙集中我的注意力，防御这突然传入脑内的高频声音，某些虫类妖兽可以发出极其尖锐的高频声波冲击敌人让人失去意识，此刻的凌子蟾就是在试图对我的神智造成冲击！
    我的大脑微微眩晕，但是我还是忍住了，我猛地转身，挥臂向着眼前的凌子蟾轰击而去！
    可是我的神情却再次一个恍惚，我的拳手也落了个空，当再次回过神来时，我的眼前突然有什么光亮的物体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圆，从上往下坠落，下一刻，我感觉到我的下巴尖上抵上了一片冰凉，有什么尖锐的物体抵在了那里，而我眼前的凌子蟾再次消失了。
    “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一百回了，师弟。我太了解你的格斗套路。”凌子蟾的声音在我的右耳耳畔淡淡地响起，“这么多的战斗，你都没有一点长进。”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视线微微斜视，看到了凌子蟾横伸过来的手臂和手臂上那延伸出来的锋锐骨刀。
    凌子蟾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这一刻的他，通过操控豸虫感染的妖兽后，已经不变成了不知道多少妖兽的御赐者，这力量，甚至已经不亚于身为神兽御赐者的我！
    更可怕的是，这是一个对我无比熟悉的敌人，凌子蟾见证了我太多次的战斗，他对我实在是太了解太了解了。
    面对他，我就像是刚迈进武馆大门的小屁孩，而他，则是一个武术大宗，我根本什么都不懂。
    “凌……子蟾！”我咆哮起来，索性身体横向移动，肩头猛地向着右侧撞了过去！但是没想到我却再次撞了一个虚空，而我下巴上的冰凉感觉却竟然丝毫没有消退！
    就在我撞向凌子蟾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提前做出了预判，如同指针绕着轴心转动一般，凌子蟾绕了我的身体一圈，从右侧绕过前方，绕到了我的左侧，而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也向内弓曲折叠，弯锐的骨刃依然保持着抵着我脖颈的姿势。
    “没用的，放弃吧。你的所有动作我都已经看清了。”凌子蟾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没有看我，只是任由手肘上的骨刀抵着我的脖颈，然后直视我背后的黑夜，黑发凌乱，淡淡地道，“在日本神话中，一直有着蛤蟆神的传说，蟾在日本神话中的地位很高，那是预知未来的象征……其实那是渥尔蛙和它们御赐者的能力。你应该对渥尔蛙不陌生。”
    凌子蟾的话让我回想起来了，渥尔蛙……那是龙薇薇曾祖母的妖兽。
    有着预知未来能力的妖兽。
    我突然明悟了，原来凌子蟾已经成为了渥尔蛙的御赐者，这一刻的他，虽然不知道能够看到多远，但显然已经拥有了短暂预知未来的能力，能够看穿我的任何动作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哂笑着，“你变成了渥尔蛙的御赐者了，是吗？”
    “错了。不是我变成了渥尔蛙的御赐者……”凌子蟾微微摇头，他缓缓挺直了腰背，如同蛤蟆皮般布满了疣粒的恐怖脸颊缓缓向我转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悲哀，“……是我变成了渥尔蛙。”
    我的大脑突然嗡地一阵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