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得有理,那苏先生的确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侯大人点头应道。
肖奕扬此时起身朗声道:“朕这几日便要叨扰府上了,随后侯大人引朕到处看看各地的情况。另外,朝廷运来的一批救灾粮食物品不日便到,相信让榆州百姓过个冬没什么问题了。”
“谢皇上,臣替榆州的百姓谢谢皇上。”
外面侯睿还缠着何依落四处游荡。这阵儿何依落心里不太惦记着侯瑛入宫的事儿,也就不觉得有啥着急的了,便故意跟他闹着玩,偏想让他多求一阵子。
不期然的,就看到了侯大人、侯夫人引着肖奕扬还有额吉娜沿着回廊往后厅走的身影,不由得撇撇嘴,一脸酸气。
侯睿正追上来,也看到了,竟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兀自叹道:“瞧那个娘娘跟我大哥哥站一起,好歹也算养眼……”
“呸,小鬼你懂什么啊?养眼能当饭吃吗?”
“啧啧,大姐姐你吃醋啦?”
“我、我才没……”
“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嘛。”
“我……”对着一个小孩,何依落竟有点再说不出来反驳的话,只能恨恨地说,“小睿你要想求我帮你的忙,那行啊,只要你也能帮我的忙,咱俩交换。”
“行啊,要我帮你什么忙?”
“帮我对付那个额吉娜。”
“那个娘娘?为什么?”
“哼,告诉你吧,那个额吉娜是个坏人,她是西夜国潜伏在皇上身边企图刺杀他的密探。”
“啊?怎么会……我大哥哥不知道吗?”
“她是西夜公主,会很阴险的功夫的,还合伙坏人打了我一个什么‘寒冰掌’,搞得我天天都得吃药。可是她很会装的,在人前装得娇滴滴的样儿,任我怎么给皇上说,他就是不信。”
侯睿听着听着就握了拳,眼睛也瞪大了,“这么可恶!大姐姐咱可不能让她得逞了。”
“那当然,一定要把她的真面目逼出来才行。”
“嗯,那姐姐你让我怎么对付?”
何依落转转眼珠想了又想,才压低声音说道:“额吉娜处处防着我,我不好直接出手了。但是小睿你却可以让她毫无防备,只要能诱她说出实话,只要她敢跟你过上招,甚至诱出她那个同伙现身的话……这回,我一定要让皇上亲眼看看。”
“什么?娘娘,咱能不能别再弄这事儿了?”
“什么事儿啊?小马倌你怎么怕成这样,出事我担着。你看你上次不是说要去领什么劳什子罪,后来一点事都没有吧,所以你怕什么啊?”
“可……娘娘您不能老这样……”
“什么‘老这样’啊?说的我好像经常这么干一样。”
难道不是吗?自己搞点莫须有的事儿出来,然后让他去谎报,赶着所有人都跟丢了魂似的被她瞎折腾……小马倌心里暗暗嘀咕——这同样的法子怎么能用两回啊?
何依落那边却不放过,颇带着“威胁”口吻说道:“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因为我都把计划告诉你了啊,你要是敢撂挑子不干,那我要‘灭口’的。”说着她还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惟妙惟肖。
小马倌连连吸着凉气,何依落嘿嘿笑了:“你以为当我小弟这么好当的?嘿,不过如果你经过了考验,我一定会当你亲弟弟一样让你锦衣玉食,再不用跟马粪打交道了。”
“娘娘已经对我很好了。小的从小就在宫里最脏最乱的地方打杂,旁的人见着都躲着走,哪个对我这么好过,跟小的我说话聊天,还给我拿那么多好吃好喝的。娘娘您别说让我当亲弟弟还锦衣玉食了,就是让我当个小跟班我睡觉都能笑醒。而且那些锦衣玉食小的也不要,小的就喜欢喂马,就喜欢娘娘您的红豆,要是能一直给娘娘喂马,那就是让小的死都值……”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既是我何依落的小弟了,那就有我罩着你。不过嘛……我说的你要是不做,我就让你一辈子见不着一匹马。”
“啊?”这算什么惩罚?
何依落看他还有些不情愿,干脆来了软的,拉着小马倌的胳膊就想往地上跪,“哎呀,小马倌,我叫你声哥哥不成吗……”
这下子,小马倌可吓得六神无主了,赶紧抢着“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娘娘,娘娘您不敢这样,我答应娘娘还不成吗?”
何依落也没想真的跪啊,一看他答应了,她咯咯笑着就拽着他起来了,“好好,就这么说好了。”
“可娘娘……您、您这次一定千万注意安全,别走丢了,别喝酒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只管做好你那点事儿就行了哈。”
夜深了,小马倌忐忐忑忑,一直从后院马房悄摸摸溜到了庭院里,按照何依落交待好的——要他直接跑去报给皇上,他只得硬着头皮朝里边儿闯,可远远的,就被侍卫拦住了。
“我有要事要见皇上。”
“皇上刚准备歇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一路而来就那么些人,谁是谁也都至少有个脸熟,侍卫都还客气。可小马倌是带着任务来的,哪里肯依,正好瞧见了从皇上房里退出来的小喜子,赶紧喊出声:“喜公公,喜公公小的有要事。”
小喜子过来一瞧便道:“怎么又是你小子啊?嘘,别咋呼。”
“喜公公我得见皇上,有重要的事。”
“你?”
“落妃娘娘的事,落妃娘娘的要事。”
小喜子一怔,“娘娘怎么了?”
“小的……小的得亲口给皇上说。”娘娘啊,这你得借我多少个胆啊……
“娘娘又丢了?”
“是……不不,不是……”
“到底是不是啊?”
“小的要给皇上亲口说。”
“什么事,进来说。”——那边,就见肖奕扬已经开了房门,朝这边说了一句,怕是早听见了。
小马倌也豁出去了,不等着小喜子引,就噔噔噔地跑进了房间,直接便跪下了,“皇上,落妃娘娘让小的来给皇上说……”
“她人呢?”
“娘娘、娘娘说她有事要找皇上说。”
“怎么不自己来?”
“娘娘说要到城隍庙去说。”
肖奕扬蹙了眉。
这时候,小喜子也跟进来听了个大概,更看出了皇上的疑惑和不悦,赶紧上去问:“小马倌,你这次还有啥欺瞒的没?上回皇上没责罚于你,你要再敢说谎话,小心脑袋。”
小马倌连连拜了三四下,急急解释:“我没说谎,真的、真的娘娘就这么给我说的。娘娘说让我要亲口给皇上说,就说她要找皇上到城隍庙说话,还要皇上一个人去。说要是皇上不去的话,她就自己跑出榆州城再也不回来了。”——小马倌说得也算是实打实的,何依落真的是这么嘱咐的,可她到底是不是真要找皇上说话,那小马倌可就不得而知了。
肖奕扬霍地站起身,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小马倌,心思已经来来回回转了不下十圈。这丫头不知道又想要搞什么鬼,偏他又经常对她的作为预料不及。今儿是动了什么念头,一个人大晚上地往外面溜——找他说话?呵,他可不认为这丫头会突然想通了什么想要跟他进行个表白……呵,会吗?那也不该选庙里啊。
肖奕扬及时收住心神,已经抬步往外面要走。管她是什么,这丫头也不该孤身一人在外晃荡,要说什么话,就扛回来了关在屋里慢慢说。
“皇上您这就去?”小喜子忙跟上。
“那还等何时?”
“不是不是,小喜子的意思是,让狄琨带人一起跟着……”
“不用。还怕我应付不来吗?”抛下一句话,人已经入了夜色中。
榆州城东城隍庙后墙之外的枯树林里,寒风瑟瑟,月色昏暗。那提着摇摇晃晃的灯笼在前面走着的,是侯睿,那跟着后面的,是额吉娜。
又走了十几步,额吉娜终是停了停,“小公子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侯睿转过身,看了看她似乎面不改色,心想她不愧是落姐姐口中的“密探”,这么晚了跟他说出府就出府,搁一般女子,不一定敢呢。
“宝妃娘娘,都跟我来这儿了,就再走几步吧,别怕。”
“呵,侯小公子你真说笑,难道我还怕你一个小孩子不成?只是,夜深了,小公子别再贪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别急别急啊,我只是想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非要来这儿看?”
“因为……我就是在这儿发现的啊。”侯睿说着话,将手里的灯笼架在了一旁的枯树丫间,然后顺手指了指林子里一小片空地,额吉娜皱眉有些不解的神情。
侯睿接着说:“前几日,我跟着官差在庙里施粥时,碰到了几个来路不明的神秘人,那几个人和官差们交起手来,被追到这儿抓住了。而他们似乎是关外来的密探。”
额吉娜仍旧淡然地笑着:“小公子给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侯睿伸手进怀里就那么一摸,便掏出了一个银晃晃的假面具,“宝妃认识这个吗?”
额吉娜蓝眸微微一闪,却摇了摇头,“这是什么?面具吗?”
侯睿随即又将那面具收了回去,转转眼珠继续道:“这个是那些密探脸上带的东西,我以为宝妃娘娘您应该很熟悉才对。”
“呵,小公子到底想要说什么啊?额吉娜听不明白。”
“其实呢……那几个密探已经被我爹爹秘密关押着,而且已经招供了——他们正是西夜国派来想要对皇上不利的。而就在这林子里抓住他们时,我偷偷从一个密探身上搜到了一封密函,这封密函里,明明白白写着和宝妃娘娘——也就是他们的西夜公主你之间的密令。”
“小公子……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是不是乱说,等我将密函交给我皇上大哥哥手里就知道啦。我爹爹当我小,总不让我参与这些事情,所以我要直接找皇上去。”见额吉娜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侯睿一直在打鼓的小心肝渐渐稳定了——看样子落姐姐叫他在铁匠那儿找来的面具样子,还有教他说的这些话,句句都戳到额吉娜要害了。这下子,侯睿的底气更足,连声调也高起来:“宝妃娘娘你怕了吗?其实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的,只要你跟我说出实话,我会跟皇上求个情的,你看怎么样?”
“这……不妥吧。”
“怎么不妥?你不就是跟着西夜的那些密探一起,用‘寒冰掌’打伤过落妃娘娘吗,还想要潜伏在皇上身边趁这次出宫巡查到榆州的时候,伺机谋害他。这罪名随便说出去都是死罪。我是在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呢,不然……”侯睿说着,就故意拍了拍胸口的衣服,“不然这密函……我就直接交给皇上了……”
话音未落,突然半空中就“嗖”地射来一道黑影,以利落狠绝之势直冲侯睿而去。侯睿一惊,还好反应敏捷,闪身就躲,更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那黑影的掌风险险地擦身而过。侯睿一时吓得叫了一声,起身也没来得及起,只顾得上好似兔子一般往远连爬数丈有余,回头再看时,似乎有两个人影……
“退下。”——额吉娜拦住了想要追上前的桑奇,压低了声音命令道。
“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
“你长没长脑子,王下指示,什么时候用过密函?”
“可前几日的确有在榆州失踪的隐士。”
“两码事,只怕这小孩子另有居心。退下,立刻!”
桑奇看了一眼,终是脚下使力,飞身又入了夜里,再无声息。
那边侯睿突然听到了“啾啾”的几声鸟叫——这是何依落和他约定好的暗号,说明皇上就来了。而他刚刚只是回头那一眼,就恍惚看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黑衣人又瞬间消失的情形,他心里一急,一骨碌起身拔腿就想追,却叫额吉娜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