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啊。”不过喝酒不醉不如喝水了。何依落看看满桌的饭菜,“那个……能不能将这些拿去给小锦小园吃些啊,她们也饿着肚子呢。”
“小锦小园?”
“就在对面牢房里,我的贴身侍女。”
肖昶立刻叫来了外面的随从,将一半饭菜分出来便拿去了对面牢房里。何依落这下子吃得更安心了,还主动动手给肖昶满上一杯酒,和他碰了一下双双喝下去。
“别急,慢慢吃,以后每顿我都给你送来。”
何依落顿了顿,“那看样子,我还要在这儿待很久了……不过也是啊,那么多证据在人家手里,我想翻身都难,没死已经命大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
何依落看着他笑笑,“那如果皇上回来了也让我死呢?”
“那……我带你逃亡。”
何依落顿时有点说不出的感动,毕竟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陪自己在这牢房里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她跪立起身,用力拍拍他的肩头,“谢谢你,若你不是皇家的人,而是行走在江湖上,一定是一位正义的大侠。”
自己的手却就在那一刻被他顺势握在,含着一股毅然和坚定:“我说的是认真的。如今你是皇兄的妃子,我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可他日你若到了无处容身的境地,我不要什么皇家身份,不要任何亲王爵位,也会带你远走高飞的,决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我要真那样了,怎么能连累你。”
“如果我怕连累,就不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你从营川赶回来的?那皇上呢?”
“应该正在回京的路上。”
你都可以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他竟然还慢慢悠悠的。看来果然不把我的生死放在心上。何依落有些郁郁地坐回软垫上,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握着肖昶的掌心,她索性将他拉紧,“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喝。”
何依落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几天,只数着肖昶来送了六次饭,每次都是变着花样的各种美食佳肴,好像自己不是在坐牢,倒是在休养一般。而且他从第一次以后,每次来都会将膳食多带两份送到对面的牢房,这样何依落尤其感激。
“你看看我,哪有人像我一样,坐牢能坐得整整胖了一圈。”何依落捏着自己的脸颊调侃,“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这么点地方连活动都没法活动。呵呵,等哪天我真被放出去了,太妃娘娘还得先叫人来把牢门多凿开一大圈才行。”
肖昶哈哈笑起来,“我说依落,也只有你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得出玩笑来。”
“那我还能怎么样啊?要是每天哭丧个脸,还没等被下令处死呢,我就先哭死在里面了,多不划算。只是,昶王殿下啊,你每天都这样过来,你娘不生你气吗?”
“来看你,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再说这件事还没有定论,皇兄让太妃娘娘全权处理,太妃娘娘这时候却不能毫无顾忌。”
“什、什么……让太妃娘娘……全权处理?皇上回来了吗?”
“这……昨日回宫了。”看到何依落眸子一黯,肖昶忙带着劝慰开口:“依落你别急,皇兄他可能是政务缠身,所以才没有亲自来处理这件事。可既然皇兄已经回宫了,太妃娘娘那边自然不会像上次一样草率。如果她要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我一定会找到皇兄那里去替你做主。”
“不用。”何依落斩钉截铁,“他既然这么决定的,那太妃娘娘让我生还是让我死,就都和他无干。
何依落这话是赌气的。她自己心里明白得很——她很生气,非常生气。可她不甘心真的就这么连肖奕扬的面都见不着便被太妃娘娘“发落”了。就算是死,也要在死之前指着他的鼻子好好骂他一通。
肖昶离开以后约么一炷香时间,走廊尽头的护卫会换一次岗,这个时候只有两个护卫留在这儿守着——这个何依落也摸清规律了。趁这个时候,她扒着牢门就朝对面轻轻叫了几声。小锦小园很快就有着回应:“娘娘……娘娘怎么了?是不是昶王殿下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好得不能再好了。何依落喉咙里暗自咕哝了一番,才继续压低声音说:“我要从这儿逃出去,你们帮我。”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小锦小园扯着嗓子哭喊,引来了守卫走过来。
“快救命啊,我们娘娘在那边晕倒了,快开门看看啊!”
两个护卫不敢怠慢,忙打开了牢门,果然见到何依落歪斜地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顿时也有些慌,正商量着去找个太医,小园那边开口叫道:“抬娘娘到敞亮的地方吧,快啊!”
“是啊是啊,我们娘娘有气闷的急症,晚了上不来气就救不过来了。”
两个护卫急忙上去一个抬身子一个抬腿,将她一直从牢房里抬出来就往外面走。小锦和小园拼命扒在牢门口的缝隙往外张望,直到看不见了,就听“哎呦呦”几声叫,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很快没了动静。
“娘娘她……这就跑出去了吗?”
“大概是……咱们娘娘功夫很好的。”
何依落的确是从牢里跑了出去。趁两个护卫将她平放在了监牢出口处透风的地方,她翻身而起两脚将他们踹得坐倒在地,脱兔般地就窜了出来。后面两个人紧跟着就追上来了,好在夜已经深了,何依落身形小巧又敏捷,看准了一处院子里的山石躲在后面就甩开了他们。
呵,原来皇宫里的牢房不过如此。
皇上对她有了特许,后宫随便她走动,所以何依落对这里早摸清了。虽然那天被带到牢里晕晕乎乎的,可也没有费太多功夫她就找到了熟悉的路,更一路躲躲闪闪直往广德宫而去。
是的,自己这就是要指着肖奕扬的鼻子好好质问一番——你凭什么任由太妃娘娘处理我的生死?你凭什么相信她一面之词?你凭什么回来这么久对我不闻不问?你凭什么?凭什么?
广德宫近在眼前,何依落猫在花园的竹林丛里,看到了站在寝宫门口的一众侍卫,心想着自己今儿怎么说是个“逃犯”,没法像平时一样大摇大摆进去了,于是灵机一动,便往西边而去——从郁芳宫的后墙进去,对自己来说可是轻车熟路。
不费吹灰之力她就进了郁芳宫的园子,然后顺着小路、走廊一路往广德宫里面走,鼻端似乎能嗅到淡淡的龙檀香,还有他身上暖暖的味道……何依落的心跳竟有些难以自抑的急促,脚下的步子也越发轻快起来。待看到了书房的窗格处映出的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她竟全然忘了自己想要质问他的话,就连唇角也上扬了,飞跑过去就想立刻看到他。然而,伸手就要推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声——“皇上。”——如此浓软甜腻,恨不得滴出糖汁来。
而那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不是别人,分明就是……
“婷妃,累了吧?”
“臣妾不累,臣妾是怕皇上的龙体太受累,看着这么久的奏章该歇歇了。”
“你一直陪朕这么久,又是斟茶又是磨墨,才是真的辛苦。”
“不会啊皇上,能陪皇上身边,臣妾不知道多开心,怎么会辛苦。”
“只是朕还有许多没忙完,实在不忍婷妃跟着受累。不如先回安宁宫歇息,改日朕会去看你。”
“皇上……那皇上您说话算数,卿婷天天盼着你来。”
“自然。”
听着里面的脚步声渐渐往门口而来,一直呆愣着的何依落猛地才回过神,脚步趔趄地躲入了墙角。与此同时,书房的门开启,何依落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偷偷向那边看过去。
金黄的灯光由房间内铺撒而出,映着门口依偎而立的两个人,徐卿婷埋入肖奕扬胸口好一阵磨蹭,才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踩着莲步缓缓而去。
何依落只觉得胸口闷痛难忍,那种从未尝试过的痛感让她喘不过气来,更呆呆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不出来?”突然悠悠飘来的声音让何依落浑身一个震颤,反射性地拔腿站出来,正看到站在黄色光影下那身着银白丝锦龙袍颀长的身影,依旧俊美无俦的脸上似有似无地浅浅而笑。
那副“无害”“无辜”“无良”的模样,简直让何依落气愤到极点,此刻想要质问他的话想不起来半句,想要大骂他的话也无心开口,只是恨恨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跑。
然而,脚下没跑出去三步远,那男人就不知怎么的已经从两丈开外闪身逼近了她跟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将她拖回自己面前。而他,还笑着:“小落落,你现在是‘逃犯’诶,想跑哪儿去?”
何依落再也忍不住地好似发疯了似的挥起拳头就雨点般地往他胸口砸去,“你喊人来抓我啊,拉我出去斩了啊!肖奕扬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混蛋!你不得好死!”
“好啊,这每句话都够斩你一回了。落落,你算算你有几条命。”
“就这一条命,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就赶紧找你的婷妃亲热个够吧,小心我做了鬼明儿就先索了你的命!”
“哟,就这么着就吃醋吃成这样了。”他不怒反笑,一左一右抓住了她挥舞不停的两只手,一把反挽在她腰后,让她别无选择地被他箍在了怀中,任她拼命挣扎着,他一点也不放松,“小落落,亏得后宫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妃了,若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岂不是要天天泡在醋缸里?”
“谁吃醋了?吃你的醋?我神经啊我?”
“啧啧,瞧这酸的,十里开外都呛死了人。”
“放开!放开我。我只是气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前边还求我帮你,转脸便不顾我死活。妄我还当你在朝为圣君,在野也算个义士。却原来狗屁不是!你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骂人这么解恨?真想……咬掉你舌头。”
他的脸庞倏然靠近,鼻尖几乎碰上她的,暖暖的呼吸喷了她一脸。何依落一愣,舌尖顿时不由控制地缩短了一截,话也说不出来了。就在这么一停顿间,肖奕扬手臂一紧,将她拦腰一把扛过了肩头。
何依落大惊,悬空的双脚拼命踢踹却就是沾不到他的边,便只能挥着拳头打着他的背。“肖奕扬你放我下来!要送我回牢里吗?不用你费劲了我自己会回去。混蛋!你何必装模作样地把我交给那个老婆娘发落?你直接下旨赐死我就完了啊。怕我把你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小秘密说出去就借刀杀人是不是?你就是杀我灭口了你也还不是个正常男人!你这个死怪物!你这个死断袖!”
“噗通!”一声巨响,竟是何依落整个人被扔进了池中,那红玉水池中的暖水立刻将她完全淹没。
杀人灭口也没这么干的,想要活活淹死我……何依落绝望地想到了这里,便眼前一黑,手脚完全没有着力点地一直沉到水底,连连灌了两大口水,脖颈就被一个力量托起来,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
何依落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发丝凌乱地滴着水,甚至鼻子里也进了水一阵阵呛得发酸,好不狼狈。而托她出水面的肖奕扬却是蹲在红玉水池边,纹丝不乱。他的头向下低伏过来看定她红通通的眼,“小没良心的,要让你死,你还能这么容易逃出来?真当皇宫的牢房是豆腐做的。”
“呃……”还不待她反应,他的头再一低,竟一口覆住了她的唇。与此同时,他的舌便长驱直入,顷刻攻占了她口中的所有,绕着她惊颤的丁香舌好一个吻。
而就在她终于有所反应,浑身颤抖地想要推打他时,他却倏然一撤,只留手臂将她放回水中扶她站稳。“里面才待了几天,浑身都臭了。快给我好好洗洗。”
“肖奕扬!”
“还是你想要我动手给你洗?”
“呃……”
不顾她涨红的脸,肖奕扬笑得邪魅无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给你一盏茶的功夫洗洗干净,我在外面等你。完了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不待她抗议,他转身就退出了纱帐之外。
何依落这才注意到,这个郁芳宫园子里的红玉暖水池四周搭建起了一圈芙蓉纱帐,围着水池还有数个黄铜炭火炉,这时候都点燃着红彤彤的炭火,烘得帐内异常温暖。
隔着纱帐,朦朦胧胧看到肖奕扬坐在了不远处的亭子里——那个他们曾夜夜“把酒言欢”的地方。何依落暗自蠕了蠕唇舌,口中尽留着他的气味,让她自心口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恰似那满池荡漾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