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在锦床上的何依落翻来翻去拿着手里的小人偶瞧。
“说什么办正事,是不是跑哪里玩得不亦乐乎啦?”她戳戳他的脑袋,看他还弯着唇角笑着,便伸指捏上去,“哼,还笑!要是被我知道你又去会那个千尘,看我饶得了你。”
何依落翻身侧躺,将人偶放在自己枕边,揪着他长长的发辫,嘟起嘴吧越发不高兴了。好讨厌,怎么这几天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啊?睁开眼睛是,闭上眼睛也是,弄得自己这时候竟睡都睡不着了。
她有些和自己赌气,揪起锦被将自己连头蒙住。何依落,你该不会真的想他了吧?想他干嘛啊?说不定他正和什么男人亲热呢,不然是什么女人?可这个念头出来后,她发现自己更加不喜欢。
睡觉,睡觉。何依落,睡觉睡觉。
“皇上,早些歇着吧。”——说话的是小喜子。他站在一边掌灯、磨墨、续茶,伺候到深夜,看着皇上这时候眼神飘散,似有些出神,想必是累了。
肖奕扬调转目光,轻咳了一声才道:“宫里现在情况什么样?”
“太妃娘娘传出话说兰妃染急症而逝,就这么平息了下来。”
肖奕扬暗暗思忖着摇摇头,“平息?只怕……还没完。锦园宫怎么样?”
“皇上是问落妃娘娘?”小喜子有些明知故问,看到皇上沉寂了一晚的脸上终于缓和了线条露出一抹笑容,他才笑着道:“落妃娘娘身子已经无恙了,这几日很听皇上的话,一直待在锦园宫没出去走动。”
“那倒难得。”
“只是前日兰妃出事那晚,闯入锦园宫的刺客还没有找出来路。皇上,您这是惦记落妃娘娘了吧。”
肖奕扬瞟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日不见,还真的想那丫头了,刚刚就在想着她被那来路不明的刺客落下的伤不知打紧不打紧。也不知道那没良心的小东西有没有在想自己。他定定心神吩咐:“不管宫里还会出什么事,别波及锦园宫便好,这个你多留意点。”
“小喜子谨记。皇上,小喜子委实不明白,这难道真是宫里出鬼怪了?”
“鬼怪不可怕,怕的是人作怪。”
“可这对付兰妃……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吗?”
“是,所以说,静观其变吧。只是没想到,让兰妃就这样丢了性命,本想着事情完了后,便让她随父返乡罢了。”
“皇上您心善,要我说,兰妃死得不冤。吏部尚书曹大人的罪就够满门抄斩了。”
“曹大人也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
“那这下棋之人……”
“快了,就快露面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急促而轻微地敲响,小喜子过去开门就见着了狄琨。狄琨过来一拜,神色有些紧张,“皇上,曹大人果然被人刺杀了。”
“真的要露面了?”小喜子忙道,“那曹大人呢?”
“好在皇上早做安排,曹大人没事,刺客也被跟踪上去了。对方以为已经杀人灭口,再加上知道皇上这几日不在京,应该会趁此机会转移赃款,掩盖罪证,恰恰暴露了自己。”
“那我们只要根据这条线索查出赃款所在,就可以‘收网’了?”
肖奕扬却抬起食指轻轻摇了摇,“查出赃款是当务之急,收网的事再等等,这宫里的事,只怕也是其中一步棋,下棋的人还另有目的。”
何依落抱着小人偶好不容易睡过去,后半夜被一阵惊雷般的锣声又吵醒了。她腾地坐起来,胸口乱跳。
这锣声前日敲响时,兰妃便离奇得被烧死了,这次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小锦小园也醒了,披着衣服立刻就来到了她跟前,“天啊,娘娘,不会、不会又闹鬼了吧。”
看样子两个人比自己还害怕,何依落只得强装镇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走,出去瞧瞧。”
何依落没忘了将小人偶挂在腰间,打头就出了房门,两个丫头便也匆忙跟上。锦园宫这些天夜里都灯火通亮,的确给人壮了胆。而且还增了侍卫守在里里外外,何依落瞧见了也就不怕了。
刚刚走到园子里,就有守夜的小太监挡住了她,“娘娘,请您尽快回房,不要出来走动了。”
“外面怎么了?”
“还不清楚。”
“那你叫人去弄清楚了回来禀我。”
两个丫头正怕着,便忙左右拉着何依落赶紧回了房。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小太监来了。
“快说怎么了?我听着外面好像很乱。”
“启禀娘娘,是后殿那边起火,有两个宫女烧死了。”
“啊?”
小锦小园早就脸色惨白,“怎么、怎么又是烧死的?”
“说是与她们同住一屋的几个宫女亲眼瞧见的,那两个人先是癫狂发疯、胡言乱语,然后突然自己腹内起火,便烧着了。”
“自己腹内起火?怎么可能!”何依落真是打死也不信。
“奴才不敢妄言,刚刚太妃娘娘亲自过去问了的,说是那两个宫女就是前些天在长春宫伺候兰妃的。”
“娘娘啊,真的有鬼啊。”小锦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小园也是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怕什么啊?怕又有什么用?说不定越害怕鬼就越来找。”何依落下意识地捏住自己腰间的小人偶,好像他真的能辟邪一样,“叫侍卫们将园子里的火烛都熄了,然后都在园内守着。小锦小园你们要睡不着了就都跟我在这儿坐着,要是真有鬼来了,咱一起见识见识。”
小锦小园哪里还敢“见识见识”,可是这时候让她们自行退出去就更不敢了,还不如就在这儿守到天明,好歹有个壮胆的人。于是,三个人便围桌坐下来。
何依落一吹气将桌上的烛火也吹灭了,吓得两个丫头齐声叫出来。
“哎呀,叫什么叫。没了火,我倒想看看到底怎么烧着。”说着,她借着窗外的月光将首饰盒里那几枚夜明珠的发簪摆在了桌面中央,让它们莹莹的暗光将室内映出一些明亮。
“娘娘……这个,怎么越看越像鬼火啊?”
“要死啊小锦,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何依落忍着加快的心跳,将手里的小人偶握得更紧。
就这么着,几个人硬是守到了天边发白也没任何动静。何依落终于撑不住了,打着哈欠抱着小人偶一头栽倒在锦床上,“都睡去都睡去,今儿谁也别叫我起床。”
小锦小园的眼皮也抬不起了,强撑着过去伺候她脱鞋盖被,刚准备退出去,就听园子里传来大叫大嚷之声,好像冲进来了许多人。
两个人强打精神出去一看,那冲在最前面的,竟是婷妃。
奉命守在锦园宫的侍卫挡了她的驾,婷妃立刻叫嚣起来:“好大的胆子,敢挡我的路。”
“启禀婷妃娘娘,属下是奉皇上之命守在锦园宫的。”
“本宫是奉太妃娘娘之命来搜查锦园宫的,还敢挡?”
侍卫们却站在她面前纹丝未动。
徐卿婷更来气了,抬手一挥就让带来的侍卫往里冲,可是锦园宫的侍卫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一时之间对峙了起来。
小园忙退了回来,去叫何依落,“娘娘您快起来,婷妃带着好多人说要来搜查锦园宫。”
何依落捂着被子不胜其烦地翻了个身,“说了别吵我睡觉,别吵别吵。”
“娘娘啊,快起来看看啊,会不会是为闹鬼的事儿来的。”
小锦紧张地站在门里朝外观望着,“闹鬼干嘛要来搜这儿?而那厢何依落已经呼呼地进入梦想。
园子里正互不相让时,打锦园宫外又来了一队人,正是来势汹汹的太妃徐娘娘。徐卿婷忙迎上去,“姑姑,您看这些奴才,一个个吃了豹子胆,竟然敢违抗您的命令。”
好歹太妃是这后宫里最高的长辈,如今皇上又不在宫里,太妃亲自出面,所有人不可能不忌惮,守在锦园宫的侍卫们不由得都退了几步。
徐娘娘横眉一扫,显得一派威严地开口道:“皇宫里面连连出了这么古怪的事,天灾还是人祸?耽误了正事,危及了皇室正统,一个个谁能担待得起啊?”
锦园宫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吱声,徐娘娘继续道:“哀家这就是来查个清楚的,今儿就是皇上在这儿,也挡不住哀家,何况是你们几个,简直太放肆了!”
小锦和小园在屋里听得清楚,心里却越发糊涂了。“查什么?宫里这事儿和锦园宫何干?”
“还是赶紧叫娘娘起来吧。”
两个丫头一起去床上一人拽着何依落一条胳膊硬是将她拉着坐了起来。何依落不乐意地大叫起来,“干嘛啊你们!”
话音刚落,房门就“嘭”的一声被狠狠踹开,声音之大,让迷迷糊糊的何依落浑身一震,登时就清醒了。她一睁眼看到了太妃徐娘娘和数十个持刀护卫,而一旁的婷妃也上前了几步叫起来:“何依落,太妃娘娘的驾岂是你派人能挡得起的吗?”
“干嘛啊你们?抄家啊?”何依落用更大的嗓门喊道。
“你还说对了。宫中连发命案,经过太妃娘娘连夜彻查,断定是鬼怪妖邪作乱,这就是来捉鬼的。”
“捉鬼?捉鬼有你们大白天捉的吗?有你们闯到人家房里捉的吗?捉鬼去坟场去啊!”
就见太妃娘娘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吐了一个字:“搜!”那跟着涌进来的侍卫便呼啦啦地开始对着房里的物件翻腾起来。何依落急了,扑腾跳下床,连鞋子也顾不上穿,顺手将最近的一个护卫一把推得一个趔趄,更趁其不备抽出了他腰间的钢刀——这突然而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怔在原地。
“看你们谁敢动我的东西,休怪我不客气了啊!”何依落真的被气得杀人的心都有,谁再敢动一下,绝对要手起刀落。
徐卿婷这时候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退身到了太妃娘娘身后。太妃娘娘挺着身子上前两步,“怎么?怕我搜出什么东西吗?”
“奇怪,凭什么你说搜就搜啊?皇宫角角落落大了去了,你凭什么专跑我这儿搜?”
“兰妃离奇死亡,昨晚又有宫女起火自燃而死。哀家连夜请了得道高僧来宫中做法事,高僧探查出宫中有冤鬼索命,才致使命案连起,如果冤鬼不除,还会不断有人离奇丧命,更会波及皇上安危。而此冤鬼定是前世冤死火海,便借助与之有关之人兴风作乱。何依落,哀家里里外外想了个遍,实在想不出除你之外,还有谁有这等嫌疑。”
“什、什么意思?什么火海的冤鬼?难不成我还烧死过人了?那冤鬼要索命也该找我啊。”
“错。十四年前我天启王朝与西夜一场‘魔域之战’中,为了消灭叶城传播的奇毒,便采用了引火焚城的手段,致使城中活活被烧死了一万余人啊,那里大多数可都是贫民百姓。而那场战争的统帅,也是下令焚城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父亲——何宗南。”
何依落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钢刀也顿住了。就在这个空挡,徐娘娘一个眼色,旁边的护卫一步上前就夺过了她手中的刀,并一左一右钳制住了她的胳膊。小锦小园早就吓得颤抖不已,还想要过来护着何依落不成,反被护卫押着跪倒在地。何依落反应上来,用力挣扎却已经挣不脱了,眼睁睁看着数十护卫一涌而上野蛮地继续搜查,就连徐卿婷也跟着动起手来。
“放开!放开我!太妃娘娘你这纯粹是胡说八道。‘魔域之战’我知道,可什么‘引火焚城’?听都没听过。如果我爹爹是当时的统帅,我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此事影响重大,自然不容四处流传。高僧探得后宫上空尽是沉浊霾气,尤其以锦园宫最重,那些都是冤死的万余人阴魂不散的魂魄,他们借你之手前来宫中索命,想要害死所有皇朝中人。”
“你无凭无据,怎么说都可以。还什么‘得道高僧’呢,根本就是个‘妖僧’!”
“无凭无据?那么就暂且将锦园宫搜查明白了再说吧。”
就在这时,房间角落的矮柜被打开,里面放的是皇上赏赐的几箱珠宝,何依落发急得刚想叫嚷,突地从里面滚落了一个黄色包袱——那东西何依落没印象。
就见那护卫打开包袱一瞧,便急忙呈到了太妃娘娘面前。
何依落同样好奇地探头看去,就见里面一堆奇形怪状的器物,有的像碗钵,有的像短剑,有的像铃铛,有的根本看不出像什么,只是色彩明艳,叮当作响。
“好啊!果然是妖术作孽。”
“呃?什么?”
“这些玩意儿,正是高僧所形容的西夜国施妖术所用的法器啊!”
妖术?法器?何依落一头雾水,但见又有护卫打她衣橱最下面翻出了她的夜行衣,也呈到了徐娘娘跟前。
“那是我的衣服,看什么看?”
徐娘娘冷目一扫嗓音更加尖锐:“好,承认就好,我还只怕你不认呢。不过,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你不认。”
“姑姑!您看这是什么?”徐卿婷突然像是亲眼见着鬼似的惊叫起来,刚刚她正在锦床上掀了被子翻腾,这时手里则捏着枕边那只小人偶,飞跑过来,“姑姑,了不得了,她竟然对皇上下蛊。”
何依落根本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只看到自己做的小人儿被徐卿婷夺了去,真真的再也忍受不住了,猛地挣脱护卫的钳制就想过去抢,“还我!不许你碰!”
即使何依落算是敏捷,皇宫护卫更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再次将她制服,更是手下不留情地反扣住了她的双臂,疼得她大叫失声。
“混蛋!放开我!不许拿我东西,还我!”
徐卿婷满脸的得意之色,掩都掩不住,看着她必定没法反抗了,便更加肆意撺掇着,“姑姑,高僧只说是被冤魂控制,我看根本没那么简单,她分明清醒得很。我看她根本就是个企图祸乱后宫、谋害皇上、颠覆朝廷的妖女!”
“放屁!”
不顾何依落的愤怒,太妃徐娘娘一拍桌子起身喝道:“押入大牢!包括这锦园宫的所有人,都押下去,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