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昏睡之中,只觉得身边眼前,一片鲜红,红得憎目而难过,像是汹涌的海浪,狰狞的伸出手,扑溅上来,沾满她的身上,可她一动也不能动,怎么也逃脱不了。
“怎么?秦红菱也要去战场?”
孟潇潇缓回一口气,已经是日上中天。芷儿伺候着她吃些清粥和甜点。屋中只有他们主仆两人,芷儿便把刚刚打听到的情报,赶快汇报给孟潇潇。孟潇潇听了,只觉得措手不及。什么?龙玥天居然答应她?让她去?
“我听翠翡小筑伺候的人说,王爷跟她聊了几句,出来就说太医可不必再去。她又命人取了她形状中几件兵器出来,叫人拿去修葺打磨,好生保养。欢天喜地,足忙了一晚上。这可不是王爷答应她了?”芷儿说着话,手中不停,又削出一片芒果,放入孟潇潇的小碗里。
孟潇潇只顾着张开大口,乖乖地吃芒果,又甜又软,软糯好吃。占住了口,便不说话……
龙玥天昨天也说,不可轻易让女人上战场,如今回心转意,只怕也有昨天说缺少将官的原因。却是有一层想不通,那秦红菱一心痴望,好不容易见了龙玥天,看来无论如何也要跟他纠缠一番的样子,怎么只是答应她上战场,似乎就心满意足了呢?
“昨日他在翠翡小筑,总共呆了多久?”
“从人进去到出来,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伺候的人一直都跟在身边,王爷和秦美人,只是在偏厅坐了坐,说了几句话。只是声音不大,又说的都是东翔话,他们旁人也听不清。”芷儿如今在府中,也算是个合格的包打听。
若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怎么够他们分辨清楚谁是谁非?自然,也不够两情缱绻,冰释前嫌。这样的情况,倒叫孟潇潇有些一头雾水,搞不清这两个人,闷葫芦里卖的是些什么药。难道……难道是……最坏的那一种情况……
她正绞尽脑汁不得要领,却被人远远走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我总以为你结结实实,怎么折腾都不生病的。谁知道你居然专在要命的时候躺倒。如今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咱们这就大军开拔了。怎么你这智多星,倒在这节骨眼上病倒了呢?”
这样奚落玩笑,一听就知道是炎弘,却是他一进门,第一眼瞧见的不是孟潇潇,而是那一碗黄澄澄的芒果肉,直走进来,毫不客气地捞在手里,捏一块嚼着,才问孟潇潇:“如何?你到底是什么病?”
“你管我什么病呢!”孟潇潇矫健地伸手,一把把碗抢回来,“反正现在好了。你们要去哪里,起身就走。只是,怎么这么快?”
昨天还没影子,今天这就要出发了?
炎弘施施然拍拍手,叫了侍从进来,同芷儿一起收拾了杯盘,再备新的果品。又一旋身,往一旁待客的椅子上落了座:“今日晨起来的线报,他们已经到了祁山脚下。咱们若要迎敌,总也要早作打算才是。所以这几日就要走了。”
孟潇潇歪歪头,眼睛一转,便问:“你也一起去吗?”
炎弘的身份乃是东翔的兵马大元帅,南耀打仗,他到底去还是不去呢?若是去,会不会惹得东翔那边那个老头儿生气?若是不去……大好人才能用的一个人,这就算是废掉用不成了。更何况,他也算南耀一脉,如何连自家的事也不管,倒丢给龙玥天?
炎弘举重若轻地耸耸肩:“我在这里混了半个月,自然是东翔那边的事务早有安排,只要时日不多多半年,我总可以跟你们在一起同甘共苦,打个几仗。放心,我可不敢叫你家相公一个人上战场。便不怕他,我还怕你把我烧成个黑炭。”
孟潇潇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却是她还未及打趣炎弘,只见芷儿从外头气喘吁吁地冲进门来,满面红晕一头汗水:“娘娘!王爷下了命令,这就……这就出发!开拔前线!”
祁山。
听上去,是一座山,其实,却是一道屋脊高达广阔的山脉。山高万仞,在南耀和西越的边境之间,绵延起伏足足有数百里之长。山势广阔,幅延的地区也就十分广阔。南耀本来国土不大,西边倒有三分之一,都属于祁山山脚下的延伸地带,布满了丘陵和小山。气候潮湿温热,物产丰泽,人民也很容易生活的好。
祁山山脉呈东北西南方向的走势,靠近南耀的一边叫做东坡,坡度缓和,徐徐的山峦降至平原。而另一边的西坡却是陡峭险峰颇多的断裂地势,与西越的平原之间,相对高差在足有两千仞以上。
山脉间又有一道深谷,当地乡土的名字换做祁洛,谷地之中伏着一道大河叫做洛通河。祁洛河谷宽广,面积足足有山地总共面积的四分之一以上。谷中水草丰美,被许多山民当做牧场,放牧牛羊。顺着河水往地势较低的方向走去,到了通煌河谷,便是进入了北冥的国界之内。那边乃是更是北冥十分重要的农耕之地。土地丰沃,丰收之年整个谷底,都是渔米丰收的美景。
祁山山高,山峰顶极之处,多是雪峰、冰川。虽然只有一点冰川,规模并不甚大,但是山峰众多,地脉广阔,凝结出的水量自然也就十分丰沛多。冰水融化下的潺潺溪流,有的融入洛通河中,有的便顺流直下干燥的山地。每年间一过了春分,融冰化雪,冰水带着山中养分留下平原,是当地山下农耕所盼望的第一波春水,这样的水到了农田之中,如额外施肥一次一般,最是丰润,使所有作物,都长势喜人。
“娘娘……王爷说再过一会儿就到了,过会儿上了山,恐怕山风拍人,叫您先醒醒,莫要叫风拍了生病。”芷儿揉揉地推了推孟潇潇,伏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地叫。
孟潇潇挣扎着从沉沉睡梦中醒来,伸个懒腰,长舒一口气。这一路也赶了足足有四五天,颠得骨头都要散了,唯一的好处,就是坐在车上晕乎乎的,特别有助于睡眠,眼睛稍微一闭上,就很容易睡得踏实。
原本孟潇潇知道要远行,还心心念念想着要骑马,她好久也没见过小黑和飞云,此时好容易能够纵马驰骋,心头馋得如猫儿见了鱼腥一般。却是才出发时,一耳朵听见那秦红菱也要骑马。孟潇潇顿时鞭子一甩,不骑了。
她要骑马,无非是为了跟龙玥天并肩纵马,重现那样两小无猜,天地广阔的风光。多了孟潇潇一个多功能浴霸般的大灯泡,这要如何卿卿我我?
若是龙玥天心情不好,跟她拌嘴两句,孟潇潇岂不是又要平白无故跟着背黑锅了?秦红菱的白眼质量第一,又白又大,孟潇潇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躲远点比较好,省得被流弹误伤。
却是她往马车里这一呆,倒是逼得龙玥天改了性子。本来他总喜欢行在队伍最前,往前开着路走。即便如今是大军出行,前头有先锋营和仪仗,他也总应当在孟潇潇坐的车前。却是这一次,不知是不是秦红菱在他身边的缘故,龙玥天一整天就围着车转。前后左右,不离不弃。就连孟潇潇睡死了不理他,他都仍旧在车旁边溜达,问寒问暖,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芷儿闲聊天。
孟潇潇听了听车边的马蹄声音,在车左边,便扭身掀开右边的车帘,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风送入车内,微微凉意扑在脸上,格外惬意舒服。
还没喘口气,就听见马蹄得得地绕到了右边,龙玥天的金甲晃得人眼花,一张脸上,倒还是紧绷绷的看不出什么表情,说出话,却全然不似那副冷峻的脸:“醒了?饿不饿?再走一会儿便宿营下来,我已经叫人去备着粥饭了。”
孟潇潇轻抿檀口,干巴巴地咂了咂,爱答不理地道:“我是没什么胃口啦,却不知,秦美人爱吃些什么……”
龙玥天听到她这一句,竟是立即翻脸,立刻口气冷到冰点:“我只同你说话,提她做什么!”
说着一甩鞭子打在马身上,小黑身子一纵,耸起长腿便往前奔了几步,却是转瞬,龙玥天便连人带马冲到前面去了。
芷儿忙劝:“娘娘……王爷对您也算悉心,您这般又是为何?”
孟潇潇却没有回答,只是放下车帘,又兀自闷闷地躺下。既然秦红菱背后的后台那样大,你无论如何都惹不起,又为何非要因我而不肯屈就呢?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同她重修旧好,不管是国事家事,到时候,岂不是就统统绕开了暗礁,走向光明大道吗……
日影西斜,龙玥天便率领大队人马,进入了祁山山麓之中。行进了不远,便见群山环抱,绵延起伏不绝。
一时见时日将晚,龙玥天便下了命令,命大军驻扎下来。驻扎之地,却是在一座山坳之中,四面山环抱着一片平地,恰恰好容纳了六千余人的先头部队的营帐。宿营地紧邻着一片星罗棋布的小湖泊,将官指挥着军士,井然有序地宿营,汲水,升起特指的行军炉灶——既能长时间燃烧,又不会被远处看到火光。
整个营地的正中央,乃是龙玥天的摄政王王帐,宝帐由金黄帆布搭起,上头有避火的石头,又绘制了驱邪的纹样。帐子四角挂着五彩布做的兽头,又有各色布条的装饰,看上去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