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武将,只因总督一句命令,就那么对皇上说了一句,必须服从,然后,居然就真的大摇大摆,从朝堂上长驱直入后宫,在皇后殿找到皇子,亲手送交礼物。
那种威压,如乌云盖顶。即使是今日的孟潇潇,也如同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而凌风音,仍旧不肯停下:“我知道,潇潇你最不愿意认输,你可能要说,他秦飞鸿怎样,不作数;秦红菱怎样,也不作数;只有龙玥天的心,才是你真正在乎的。我说的对不对?可是,你有没有看过,那枚玉佩的包浆?”
孟潇潇的心,突然像是被一把利刃的尖峰划开!突然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以前,从来都觉得有一阵雾障,蒙在眼前,她看不清,想不明白,也不想去看,不愿意去分明!但是今天,却终究还是猝不及防,被凌风音在一瞬间撕开了最残忍的真相!
对,没错,那枚玉佩的包浆……
包浆,其实是一种光泽,一种特殊的光泽。在岁月流转之中,所有物品,因为灰尘落下、汗水玷污,把玩之人的手泽触摸摩挲,或者泥土和水的腐蚀,甚至是在太阳下摆着,阳光的照射,都会被腐蚀,磨损,变旧。时光层层积淀,在每一件东西的表面,逐渐形成一层皮一样的壳子。任何有些日月的物品,都会或多或少,有一层微弱的,异常含蓄的光面,含蓄温润,幽幽的毫不张扬,予人一份淡淡的亲切,有如古之君子,谦谦和蔼。
孟潇潇当年学习分辨古物时,曾经竭力练就了一点分辨包浆的眼力。
讽刺的是,她见了那玉佩只有一眼,就记住了它的光泽和触感,却从来都没有想过,那种光泽,到底哪里不对。
而今天,凌风音却轻而易举地扯碎了她的迷障,也扯碎了她为自己编织的伪装。
那个光泽,对一个只有几年而言的玉佩来讲,实在是太过润滑绵柔了。那种色泽感触,毫无疑问,是一个人常常拿在手里把玩,细看,日夜都爱不释手,才会有那样的包浆!
孟潇潇在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防卫。
她精心维持的面无表情,再也坚守不住,终于破溃开来一败涂地。她死死闭上眼睛,也阻拦不住涌出的眼泪,抬起手要擦,却发现手已经颤抖到,可以把她的情绪宣泄无疑。她放下手徒然让眼泪掉下去,死死地埋着头,不肯让凌风音看见自己溃败无措的样子。
但是,一只手伸过来,一块丝帕,冰冷柔软光滑,碰在她的面庞上,轻柔,缓慢,只是细细地揩干了她的泪水,却丝毫也没有轻薄和嘲笑的意味。
“我一直都不肯告诉你,就是因为怕你这个样子。”凌风音淡淡然地笑着,换了一块手帕,要接着擦。
孟潇潇试图把手帕接过来,可惜手还是抖得厉害,被他一躲,就避开了。
“就是因为你会气成这个样子,不然,我才不乐意瞒着你呢。你怎么就能这么傻啊?他会是从来都没喜欢过别人的吗?”凌风音还是习惯性地刺几句,却发现孟潇潇哭得更猛烈,急忙转向,“不过,他那家伙,对别人都没有对你一半好,你看你爱吃什么,喜欢什么,他都会记在心里,每次都想着。若是旁人,他怎么肯纡尊降贵记得这些?”
孟潇潇依旧忍不住哽咽不已,却突然满脸挂着眼泪,咧嘴一笑,瞥了凌风音一眼:“你不是想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怎么又肯这么说他好话了?”
凌风音撇撇嘴,翻个白眼,从鼻子里“哼”一声,极其认真地对孟潇潇道:“我不过是叫你这么哭,哭得太丑给吓着了,现在就哄哄你而已。过一会儿等你好了,我还要再说他如何冷血无情,对你始乱终弃,毫无怜惜,根本就不足以以身相许。”
孟潇潇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满脸仍旧湿漉漉的,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凌风音,若是你不背叛,咱们本来是多好的朋友?即使是现在,你这样百般使坏,那种情谊,却仍旧还在。
“风音……”
她开口,叫了两个字。
凌风音便愣住了。
凌风音见到孟潇潇破涕为笑,这才稍稍放心,却又被孟潇潇一张嘴,叫了一声:“风音。”
他却是当时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凌风音完全没有想到,在海岛上他掳了孟潇潇,又把龙玥天等几个人封在地洞中之后,居然还能听到这样一句称呼。
“你……你叫我……什么?”
孟潇潇仍旧是一副哭腔,满脸眼泪,一把把从凌风音手里,把丝帕抢过来自己擦着脸,吸了吸鼻子道:“风音,我跟你,咱们如今,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了,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讲清楚,我跟龙玥天如何,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如果说,日后真的会有一天,我与他各奔东西,到那时你需要我帮你,我绝对不会推辞。可是,现在你让我在你们之间选,不管他有什么错,我都不可能帮你。”
我并没把你当做敌人,可是,我也无法帮你抵御你的敌人。因为,你的敌人是我所爱的人。你只是不知,我心中为他埋藏了多大的秘密和牺牲。
凌风音听了,却居然就点点头,丝毫也不生气。
孟潇潇并不是死心眼一根筋的人,她这样说了,也就是再无转圜,不管是软硬手段,用了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更何况凌风音面对这个哭包子,当真是手足无措,全然没有任何办法。
孟潇潇只是掉掉金豆子,凌风音就已经没了章法,若说什么对她用刑,逼她就范,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只是,孟潇潇不肯认输,他可也不是轻易就认输的人,眉头一皱,双目一转,一条计策又浮上心头。
“潇潇,你刚刚说,你和龙玥天的事,与我无关?”
“是啊。”孟潇潇点点头,即便有其他国家大事在其中牵绊纠葛,但总有一条红线,是孟潇潇和龙玥天之间,只有他们二人才能隔断的。
凌风音一时忽然笑得狡猾无比,眼睛都贼溜溜的:“那么我可不可以说,我和龙玥天的之间的事,请孟潇潇你也不要插手?”
“这是什么意思?”孟潇潇皱皱眉,不懂他要绕什么弯子。
“意思么,就是说,我希望潇潇你,不要介入我和龙玥天二人的争端。现在你在我这里,他必然不肯罢休,肯定要来抢的;我要同他争夺天熙宝藏,争夺四国一统的地位,他必然不能甘休,也是必定来与我争斗;我做了他多年奴仆,一朝反水,让他痛恨至极,他也必定不肯轻易放过,肯定要来找我抱负的。所以,我希望的是,不管我们谁赢谁输,争斗如何,我希望在任何时候,潇潇你都不要插手干预。”
二虎相争,终有一霸。
旁人都不要来插手。
孟潇潇眨眨眼,蹙起眉头:“可是,玥天肯定……”
“玥天自然认为,你应该帮助他才对。只是,他也是男人。男人之间的争斗,怎么肯让女人帮助呢?岂不是大大丢脸?”凌风音挑挑眉梢,轻易破解了孟潇潇的反驳。
孟潇潇顿时如心口堵了一块什么,说不出话来。什么叫男人的争斗不让女人插手啊!什么意思!不过……他们两人之间,自己的确也不该干预就是了。想必,龙玥天也不肯靠自己帮忙,才能向凌风音报仇吧?
她正不语,凌风音却瞧着她眉眼舒展,泪痕渐消,施施然心头有了几分成算,便朗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和龙玥天谁赢谁输,是我们的事情。他赢了,你是他的皇后;我赢了,你是我的国师。只是,你现而今在我这里,不必帮我,但也不准乱跑拖我的后退。如何?”
“我先说清楚,如果龙玥天来,我肯定转头就跟他走的。”孟潇潇一扬头,用下颌对着凌风音。
凌风音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啦好啦随便你!随便你好了。”
第二天早上,孟潇潇才知道他们刚刚回到大陆。正在夏州最南,最沿海的一个小镇子。
这镇子号称有几百年历史,却是小得惊人,说来也只是比徐财主家的院子大个一两倍而已,整个镇子最大的建筑,是一座玲珑七巧的三层竹楼。以竹楼为中心,东南西北伸出四条小街延伸出去。外围是竹子搭起来的围墙,却因着是边塞小镇,本身的归属也说不清,即便有战乱,也不会争抢这样的小镇,所以常年也不关门封闭。
镇中居住的人混杂非凡,南耀人和东翔人杂在一起,先前在云歌城寨见过的罗夷族人,也常常看见。
一时凌风音说,要去镇中集市采买马匹物资,不日便往西越启程。孟潇潇虽然百般不想去,但既然答应了不拖后腿,也就不再说什么,决定跟着一起去散散心,私心想着,若是能遇上龙玥天,那便再好不过。
虽然时节已将近暮秋冬初,但此地却仍旧炎热不已,孟潇潇换上前日在云歌城寨的一身罗夷服装,在铜镜前瞧了瞧,又把那把炎弘的匕首佩戴在腰间,搭在一起,看去甚是俏皮好看。
如此打扮完毕,走出去,站在凌风音一干人等中间,却显得十分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