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艰险不可估量,以前跟随在天之骄子身边,纵然辛苦,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影卫,但是从今往后,便是流寇贼人,不知道在凌风音的心中,将来一路上的刀光剑影,劳碌危险,是否仍然值得?
如果他不再愿意承担这一切艰险,既然他不能自己开口,龙玥天就要给他开一次门。
凌风音半晌都不肯开口,足足等到夕阳都坠落下去,晚风掠起满头青丝,这才终于清冷缓慢地开了口道:“玥天,请问你是否还记得,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龙玥天到了此时,才惊异回头,将凌风音的鼻子眼睛,都细致地打量了一番:“从那年你和夕岚到皇后殿中,直至今日,我们认识也足有十几个年头了。”
“十几年来,风音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凌风音越说,音调越高,一句话问出来,竟满满是责怪和反问的腔调,又凉又怒,如要咬人一般,“既然你刚才说了,你不再是轩王,我亦并不再是伴在你身边阴影之中,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能说的影卫。那么,龙玥天,凌风音要问你一句实话,莫非你这么多年,都从来不曾当我是你的朋友过?”
龙玥天忙皱起眉头,正色肃然道:“风音,自然不是这样,除了玥辰,你知道我对你,便是最亲近的兄弟。”
“那你凭什么问我要不要走?”凌风音神情凛然,挑着尖削如玉的下颌,斜蔑地瞪着龙玥天,“你这么问,一则,你不当我是兄弟;二则,你便当我是临阵脱逃的小人!你若不当我是兄弟,就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咱们从此一拍两散,再无瓜葛。你要当我是那胆小如鼠的怂包……那,就是你侮辱于我!”
凌风音话音未落,便把手在腰中一掣,随着一声清音龙吟,他伸直手臂时,只见三尺青锋明亮如电,在凌风音手中,笔直地指向龙玥天的脚下。
“你要是侮辱我,咱们今日,也该了断。”
龙玥天听见他这一句,竟是不怒反喜,一双黑沉沉的深邃双目,如暗夜中打了个雷霆般顿时被照亮,朗声大笑起来:“哈哈,风音,你果然……果然……”
他这一笑,倒把凌风音的真怒气勾了上来。
好啊!龙玥天!我还以为你心思太弯弯绕,非要听我表个决心,结果你原来是逗着我玩呢啊!你一个当王爷的人!怎么如此混账唬人!
立即就平地跳起三尺高,抡着明晃晃的宝剑,就冲龙玥天扑了上去:“你!你还敢笑!我今天非跟你算这个帐不可,你有本事惹我!你就别跑!龙玥天,你给我站住!”
龙玥天却哪里会站住,立刻将衣袍一掀,整个人早便飞闪出去十几米远,边跑还边忍俊不禁,哈哈哈地大笑个没完没了。搞得凌风音跟在后面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飞着宝剑追打不已。两个人在晚霞枫林之内一个追一个逃,一时飞上了枝头,一时跃下了山坡,哇哇大叫,搅得红叶簌簌纷飞流转,在月光下乱做团云,好不热闹。
他俩尚还在闹,远远便听到,夕岚叫喊的声音传来,疾速靠近:“二少爷快来!不好!潇潇出事了!”
龙玥天顿时停下脚步,神色陡变。一道月光从树叶间漏下,苍白月色落在他俊毅的面庞之上,恰照亮了一双深邃眼眸之中,飞快席卷而来的阴云风暴。
“我说过了,他肯定是在偷听我和玥辰说话来着!绝对是个奸细探子!”孟潇潇急得满头大汗,一张如****海棠的粉面上,热气氤氲,叫嚷着说话还不够,直伸着胳膊,把拳头猛地一挥:“哎呦!……伤口好疼……”
“小姐,你快喝了这药酒吧,喝了睡一觉就不疼了!”芷儿在一旁举着刚刚调出来的药酒,里面兑了止血消炎白药,和安神的药粉,只要喝下便可安睡整晚。
“我才不!他们不相信我,还居然放走那个坛子,我怎么能就这么睡了!”孟潇潇义正词严,决心坚定,不依不饶。说到激昂之处,头上的鎏金小云步摇,随着她不停的动作,哗啦啦晃得如个金黄的小太阳一般,“那探子如今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就这么把他给放走了,咱们明日上路,必定会倒大霉的。”
龙玥天眉头微蹙,一层薄薄的阴影盖在他脸上,倒也并不肯十分对孟潇潇生气:“潇潇,我已经全都对你解释过,是你看错了,错怪了人。那人分明是个猎户,在树木丛中,设下了捕大野兽的铁夹子,一时不小心,被你叫喊吓了一条,所以才不防弄伤了;已经很是可怜。他还要回去养家糊口,你如此污蔑人家也就罢了,怎么能扣住不让他回去呢。”
“我不是说要扣住,是说应该……”孟潇潇更着急地分辨,却话还没说完,就被夕岚斩钉截铁,冷冰冰地一句风凉话,把话头抢走。
“潇潇小姐杀伐决断,甚是果敢,只不过挖坑这些粗活,您并不能做,造孽的事情,您也不能做,如此就这么随口一说,未免太轻巧了些吧。”
“夕岚。”龙玥辰淡泊的声音,渺渺地自帐外飘来,他方才大声宣称,说自己不爱管这些闲杂乱事,要在帐外细赏秋日新月,此时淡淡一声召唤,却正是时候,“怎么我的茶凉了?过来给我添些热水。”
夕岚也听出玥辰的话语,隐隐有责备他的意思,一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冷冰冰的脸上融出三分赧然,犹豫了一瞬,仍旧向孟潇潇低了低头致歉,一句话也不再说,扭头出了帐篷而去。
孟潇潇见他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刚刚要把那人灭口的主意实在太冲动,太过分,倒也不敢再说。只是仍旧把芷儿手里的药酒推到一边,向着龙玥天再三陈情道:“玥天,我真的看见他在草丛里鬼鬼祟祟,所以才喊的,然后又过了好一阵功夫,他才被兽夹子夹住,如果说是被我吓到了才被夹住,这时间根本就对不上嘛。”
我抓个探子多不容易啊,还一不小心摔在地上,把前几天磕破的伤口又弄破了!多大牺牲啊!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龙玥天本来只是无奈,叫她再三不肯罢休,闹得有些烦躁起来,一时面上冰霜越来越重,眉头深深皱成一个疙瘩道:“他都说了,藏身在那草丛之中,是因看到你貌美而惊呆。你总不见得,要治他唐突无礼于王妃娘娘的罪过,把他的眼睛挖下来吧。”
孟潇潇把嘴一嘟,闷闷地道:“那倒不至于。”
我还没小气到那个地步,看美女的福利,我也乐意惠及全民。可是,他这分明是借口托词,是个大谎话好不!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
“潇潇呀。”风音脸上浮着一抹看好戏的笑,一双狐狸眼里,闪着半真半假,像谄媚又像奚落的光,“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三遍了,这附近我都已经查过一遍了。况且那个猎户的家,我下午还去过,还见过他的妻儿老小,难道说,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能力么?被你这样质疑,我真的会很伤心的,哦。”
说着话,凌风音就把胸口一捂,如个病西施般嘤咛一声。
龙玥天斜斜瞪了凌风音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理他,转而又对孟潇潇道:“我知道你今天是不肯相信我们二人,但是我也曾在此地打猎,多次见过这个猎户,他下的饵食,陷阱,猎到的野兽,我都见过。虽然你不住在王府,自然是不认识他。但我也要跟你保证,你若是怀疑他,实在是不必。”
“再说……”凌风音凉凉,又地送出一句补充说明,“我刚刚把他身上都搜过了一遍,也没有任何与他身份不符的东西啊。”
孟潇潇张了张口,又咬了咬牙,挣扎半晌,实在是哑口无言,只好把拳头一摔:“算了,你们这么笨就是不信我,那……那我也不管了!”
芷儿在旁早就守候了许久,一见到孟潇潇被龙玥天凌风音夹击不敌,偃旗息鼓败下阵来,立即就见缝插针,把碗一端:“小姐,趁还热,快喝药酒!”
孟潇潇连气带急,鼻子直冒烟,一双乌溜溜锃亮的大眼睛,轮流地死死瞪着龙玥天和凌风音,见那两个家伙仍旧又臭又硬说不通,再也没了办法,只好端起碗,忿忿地闷头喝药。
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整装出发时,孟潇潇还是一副满肚子都是脾气,憋着没处发火的样子,一弯黛色的柳眉凛凛,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赫赫。出了帐篷一见龙玥天,便跑过来直冲冲道:“玥天,我要骑马!”
龙玥天还以为,她要继续胡搅蛮缠地,同他再分辩昨天那“猎户还是探子”的事件,全然没料到劈头就是这样一句话,一时有些发懵:“骑、骑马?”
孟潇潇眉梢一扬,虽然神情冷冽,却依旧如同秋水波光般明艳照人:“是啊,马车里太闷气,我呆着不舒服。”
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学会骑马,可不是拿来装样子的。天天堵在马车里像什么样子?既然今天是头一天踏上征程,那我当然要开个好头,自然是要骑在马背上开开心心地。
“你的伤还没好,何况山野路难行,做什么偏要骑马?还是……”龙玥天不为所动地板起脸来,正要将她叱回马车里去安生呆着,却不想一句话未说完,孟潇潇望着另一个方向,双眼一亮,蹦起来越过龙玥天,就欢快地往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