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辱的烙印……
孟潇潇心头染上一丝酸楚。她与自己的母亲,其实并不熟悉,可是,母亲这个称谓,会让她想起,留在现代的妈妈。自己从小就像个男孩子一样顽皮,非要去学考古,妈妈曾经那么不愿意,希望她能选择一个不受苦的专业。
现在,自己忽然落入了这个异世,妈妈,她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自己在这里,为母亲这个词做一件好事,在现代的妈妈,是不是能够过的好一点?是不是,能够减轻一点失去女儿的痛苦?
一时之间,孟潇潇迎风立在高台之上,任凭衣袂翻飞,长风徐徐,拂乱了她头上长长如乌云般的青丝,无数纷乱的画面和言语,在她的脑海中交织重叠在一起,那么多世界的矛盾和纷扰……忽然之间,都如万千溪水汇******一般,交织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交织在此时,此地。
她胸中有一团解不开的乱麻,脑中不堪重负,但她却必须做出抉择。
她是古国遗脉,旧朝嘴尊贵的公主,又是身负神血的圣女,万千臣民的血海深仇,复国强族的沉重使命,就在她的手里,在她肩上,就在她此时此刻的一念之间。
她是龙玥天的王妃,发妻。更重要的是,在她心中,终究还是割舍不掉对龙玥天那一点****情意。她纵然明白龙玥天对她的感情,未必有她所动之情的百分之一,但是,不论如何,他是她心中的夫君。哪怕有一点希冀,她也不甘心,不愿意,不可能主动背叛他;背叛他,便无异于背叛自己的心。
而龙玥天,是东翔国的轩王,是最有可能在未来承继大业的皇子。他心中最大的理想,是借助自己的力量,找到古国遗留的宝藏,将来踏平四海,一统乾坤。她曾经在心中,默默地决定,此生都会跟随他。如果他需要她的帮助,那么她必定不会吝惜自己的力气羽翼……
然而,龙玥天,是覆亡古国的叛臣骨血。
也就是说,如果孟潇潇今天点了头,那么她所面临的,不仅仅是背叛龙玥天的理想,更是要取到他的心头鲜血,来献祭于古国神兽……
孟潇潇不由得从心底里打了个大寒颤,浑身一抖,骤然感到一股无以遏制的冰冷寒意,由心头一波波地涌出,从头到脚,侵袭到四肢百骸。一时之间,周身都如坠冰窟,眼前黑暗无边,没有一点希望的光芒。
应该怎么办……
应该选那一边?
“如何,圣女,事到如今,老臣讲话说得清清楚楚,现在你可明白了,在你身上所肩负的重责?”祭司老人一字一句说完,巍巍立在清风之中,白衣飘渺,一双老迈的双眼,并不因岁月而迷蒙,反而因近在眼前的复仇希望,而愈加明亮,闪现出犀利的光芒,“圣女必须以鲜血,来洗清古国的屈辱,万民的冤屈,同时,也要洗清您和您母亲身上的罪孽!”
“鲜血……”孟潇潇几乎已经站立不稳,风并不大,却仿佛无数双有力的手,推搡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能感到,葬送在祭台下的万民百姓,将无尽的怨恨和愤怒化成力量,从坟墓中伸出手来,抓在她的身上;就连风呼啸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像是那些人呜咽不停的哭声,“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难道只有血债血偿?”
老人一双白眉,如利剑般竖起:“没有!这血海深仇,只有葬送掉这些叛臣贼子的未来,方能报偿!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可是……可是……”孟潇潇在似乎没有尽头的绝望困境中挣扎不已,无论道德和正义如何煎熬她,她却还是不能就此选择背叛自己的心,“可是,冤冤相报何时才能到头,即使再度掀起仇恨和战争,最终受苦的又是黎民百姓。”
“乱臣百姓,不足可惜。”主祭司老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冰冷的铁钉,重重地敲进孟潇潇的心里,每一个音节,都似在她心上震颤出更多的鲜血,“唯有光复天熙古国,才是正道!一定要光复古国!圣女,你一定要光复天熙古国,为我国家臣民复仇。”
孟潇潇几乎是呆立在当场。
主祭司苍白的须发,早已被风吹乱,飘散在半空之中,如愤怒而飘渺的烟云。他的一双眼睛,在激烈的叫嚣中变得血红,闪烁着锃亮激越的光芒。他挥舞法杖,袍袖飘摆,老迈的嗓音,因复仇的希望而重新变得雄浑,穿金裂石一般,如一把利斧劈进孟潇潇的头脑之中,一阵尖利的疼痛升腾而起,在脑子最中央叫嚣起来,就像是有人用针在拧绞头脑最中心的位置,但那钻心裂骨的疼痛,却不及抉择万分之一的痛苦。
“圣女……”
魔音穿脑一般的声音,回旋反复,似乎并不是从面前的老人口中传来,而是从自己脑海的深处,如震荡的波涛一般甚嚣尘上,震荡不停,叫嚣而起。
头疼欲裂……孟潇潇忍不住抬起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太阳穴,挣扎再三,终于再也耐受不住,开口嘶声大叫:“我不!我不!我不要叛他!我不要复仇,我才不要帮你报什么仇!我是孟潇潇,才不是什么你们呼来唤去的工具……啊!”
“什么?圣女你说什么?”
那老人听到孟潇潇的话,立刻瞪大双目,脸上风云突变,那强自镇定的神色,在一瞬间变成爆裂愤怒。他顿时身形一动,挥起手中长杖,直指向孟潇潇:“圣女!莫非你仍旧要与逆臣同流合污!叛逆故国!”
孟潇潇正在痛苦中纠结挣扎,无法做出抉择,一时之间,眼前如同暗夜般漆黑一片,头疼与心痛连在一起,连绵不断的痛楚层层袭来,就像是一场无尽的炼狱。而她面前的主祭司,却仍旧不肯就此放过她,他将手中的长杖略一挥动,杖中精芒飞出,立即卷起一袭旋风,直直将她击倒在地!
“啊!”孟潇潇忍不住捂住胸口,发出一声尖利惨叫,心口的地方,突然一阵极其可怕的疼,就像有一把尖刀,突然深深剜入胸口,在最中心的地方翻搅不已。
“当日百姓之痛,比此痛楚万倍。圣女你如今,要舍弃他们于阿鼻地狱之内,那么,你就应该了解他们的痛楚。如此情状,纵然难以忍受,却只有他们所受痛苦的万分之一,不知圣女感受如何?”老祭司双目如鹰,说出话来,字字都能凝成霜雪,“事到如今,难道圣女你还要一意孤行,不仁不义,背弃古国吗?”
一道强烈钻心的疼痛掠过四肢百骸,如霹雳一般烧灼着每一寸肌肤骨骼,孟潇潇几乎无法呼吸,任何一丝气体挤进肺里,都引发更大更深重的疼痛。
“你如此逼迫我,才是……才是……你这样,才叫做不仁不义!”孟潇潇好容易,从疼痛中挣扎出一口气来,嘶声地喊道。
那老人却岿然不动,昂然地瞪大双目,高声道:“老臣无奈,冒犯圣女,请圣女体谅万民之痛!圣女,你难道当真要背弃故国吗?”
孟潇潇原本以为,自己很怕疼,往日崴了脚,碰了手,都会疼得大哭起来;但今日彻骨之痛,如活生生地将身躯切分成几段一般,却居然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疼痛像是巨大的影子,庞然的山峦,一步一步,压在她身上,一点点将她磨成齑粉,好像连她的灵魂,都在威压之下面临不复存在。
但她却仍然不愿屈服。
他的心头血……如果答应了那主祭司的要求,她就要……想方设法,刺他的心。
左右为难,前后无路,她不能背叛自己的使命,也不能背叛自己所爱之人。即使孟潇潇是神仙也罢,既然她不可能把自己劈开做两半,那么就永远无法选择。
万念俱灰,孟潇潇只有渺茫无措地承受下所有痛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圣女……”那老人见她不语,前进两步,又挥舞着手中法杖道,“圣女,若是你终究不肯答允,那么,老臣也有其他的办法,让圣女能够接受老臣一片忠贞苦心。”
孟潇潇早已疼痛得眼冒金星,没有昏过去,只不过是因为这幻境都是那老祭司做主,老人控制着疼痛的程度,硬是不叫孟潇潇失去意识,孟潇潇就只能这样死命承受着这剧烈的痛楚。此时纵然能够察觉老祭司的话中蹊跷,但也已经没有任何精力,无暇分神问他,哪怕一个字,也根本就说不出口。
却眼睁睁看着,那老人一步一步迫近眼前,那沉静如神佛的脸,在孟潇潇的眼里,却全然是一个已经失却了心的恶魔:“圣女,老臣当日,确实想过,人心变换乃是常事。只怕几十年后,圣女的心意并不会如老臣一般。所以,便对此早有准备。
什……什么?
你还有什么鬼主意?
孟潇潇只觉得眼前一抖一抖地发黑,即便是满清十大酷刑还允许人昏厥一会儿呢!
那老人却语重心长地继续道:“老臣心中也知道,如此这样做,十分的对不住你。但是,老臣实在无法再等下去。浩渺宇宙,昭昭日月,请圣女,成全老臣为黎民之心……”
说这话,老迈的手指伸出,讲孟潇潇的手,攥在掌心之中。
“你……”孟潇潇只觉得疼痛稍减,挣扎着挤出几个字,“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