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潇潇并不信鬼神,却还是怕得后退两步:“绝对不是风!龙玥天……”
她拽住龙玥天,强自镇定地道:“我们要不要先……先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再去地道?哭成这个样子,万一是什么大事,把一院子的人都吵起来,我们岂不是在劫难逃?”
龙玥天在阴影中皱了皱眉头,明知道她是有些害怕,找理由要先去看个明白,却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一时也只好点了点头,却把孟潇潇拉到近前,压低声音道:“去是可以去,但你可别害怕得哭,恩?此时麻烦事太多,我可没工夫哄你哭鼻子。”
孟潇潇也听得出他言辞中的冷漠和命令,撇撇嘴,表决心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从小到大,我只怕看不见的东西。若是看在眼里,知道是什么东西,才不会害怕!”
龙玥天听完,答也不答一声,扭头就走。孟潇潇急忙循着脚步声,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
那日龙玥天给孟潇潇拿了机弩,说教会她用,就可以带她去孟府暗道。但孟潇潇心头总梗着一块大石,希望也许,龙玥天可以考虑回到老黄身边的可能性——毕竟有关东翔国覆灭的一切,都只是一种推测。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白白地把龙玥天栓在身边呢?他本来拥有的辉煌,他本来与生俱来的荣耀,凭什么就都要断送在孟潇潇的手里呢?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龙玥天,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
龙玥天便只是沉默。
已经是第十天,除了教她用机弩,或是必须说的话,龙玥天就连一句话一个字也不肯多说,面孔板得紧紧地,目光凝固得像冰。整个人笼罩着黑气,就连叶胜天也偷偷咋舌,三少爷这几天怎么好大的脾气?
孟潇潇也知道,龙玥天这是在生气。生气她的怀疑,生气她不肯相信,生气她经历了一切,却要把他推开。但有些事,不能这样简单地装着不知道,做埋头鸵鸟就算了。她明明知道,老皇想让龙玥天回去,明明知道,只要龙玥天做出一个选择,就可以重回王位。她在这样的立场,又怎么能一句话不说,任凭龙玥天一时意气,留在自己身边呢?
万一……万一经年累月,世事变迁,也许有一天,他会后悔不曾做回轩王爷,但那是,也许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再也回不去,而她再也帮不了他。
所以,也许这个时候,她应该推开龙玥天,才是正确的……
这样凝神想着,步步走去,风里的哭声越来越大。循声望去,隐隐可见,前面的树丛背后一片灯火融融,是一套小跨院,连着三间房间,窗棂雕饰繁复,装着红粉色的窗纱。
即使孟潇潇人生地不熟,对这个地方也猜得出三分了——这里大概是孟汐儿的院落,不知道是她责罚了哪个丫鬟,还是她自己忽然心情很糟。不过,据说退婚之事孟府一直都没有反应。大将军府来了几封信,送了几次礼物,大将军本人却仍旧说是要养伤,不见人影。大约孟汐儿最近,心情也不会很好就是。
龙玥天站住脚步,回头望着孟潇潇,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放心了?”
语气中仍旧有冰冷和不耐烦,好像一个字都不想对孟潇潇说一样。
孟潇潇即气闷又无奈,嘟着嘴点点头。
龙玥天伸手把孟潇潇一拽,在弯弯绕绕的小径中一左一右地转了两个弯,又翻了一道花园的矮墙,走了一会儿,这才闷闷地道:“到了。”
只见眼前一间破败阴森的屋子,毫无灯火,整个院落和屋子看去都萧瑟灰败,显然是许久没有清扫收拾过的样子。
孟潇潇突然有点愤懑不平,凭啥啊,都是女儿,一个的闺房漂亮华贵,另一个的就像鬼屋!偏心!又一想,也是……以孟潇潇此时的声名来讲,这屋子还留着没给拆平了,也就算对得起大女儿了。
龙玥天在黑暗中不知什么招数,三两下就扭开了挂在门上的铜锁。手握着锁链两边轻轻一分,两扇门毫无声息地左右分开。龙玥天先行进去,查看一番平安无事,伸手一招,便将孟潇潇招入了屋中。
这一晚上,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傍晚时,一早入宫上早朝的孟丞相才终于迟迟回到家门,进门便将孟汐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说她泼辣蛮横,失忆无礼,丢人败名声,全无大家小姐的气派体统,简直就是市井泼皮一般。
汐儿从小到大,除了从姐姐孟潇潇的嘴里,连一句拐弯的骂都没有挨过,这时陡然之间,被孟丞相如此凶狠地破口大骂,一时先是惊慌,又是失措,最后却又一丝丝转为愤怒,摔了一个顶好的定窑杯子,与孟丞相顶着口闹了一场;连大夫人也裹在其中,护着汐儿,同孟丞相一顿好闹。
回到房间之中,孟汐儿却只觉得心口发酸,一阵阵委屈油然而起,汹涌而来。
明明是曲斐歌做了不体面的事情,凭什么不去责骂他,道说是我不对!
想到此等事,如此龌龊恶心,孟汐儿越来越心头发酸——原本孟丞相迟迟不肯答允取消毁约,就已经让她惊讶不已;如今居然责骂自己,意思便是非要嫁给曲斐歌不可,如此这般长远下去,岂不是注定躲不开这个花天酒地的登徒子,臭男人?
这样想着想着,孟汐儿实在忍不住,扯着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才不要,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要嫁给一个酒色之徒!她喜欢的人,明明是轩王爷龙玥天,谁知道被那个坏女人孟潇潇,生生地拐带走了!她汐儿,一点也不比那个庶出的姐姐差,凭什么就要嫁给一个只知道玩女人的坏蛋!她才不干!
鼻涕眼泪,哭了半日,这叫一个通气爽利。
哭了一大通,正有些眼酸喘息,孟汐儿无意中抬起头,忽然觉得窗外,一片黑暗之中,不知是什么金黄色的东西反光,闪了一下……
孟潇潇的房间里一片漆黑,但好在窗纸已经破败不堪,隐约透入一点晦暗的月光,勉勉强强,能摸索到屋子的形状——桌椅板凳翻倒的翻倒,砸坏的砸坏,帐子撕坏一半丢在地上,满地都是瓷器和摆设的碎片。似乎是,曾经有人在这里抄家一般地搜查过,或者发疯一般地大肆毁坏了一场。
孟潇潇反复地转圈摸了三遍,两次差点绊倒,被龙玥天一捞扶起来,避免了摔进一堆碎瓷片里的惨状;终于在摸到第三次的时候,确定了一根柱子,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对龙玥天微声道:“就是这里。”
当时那个妖妇二夫人忽然暴怒发威,孟潇潇就是被逼得无路可退,双手在慌乱中不知是碰到了柱子后面的什么机关,当时只觉得掌中“喀拉”一响,忽然之间脚下便是一空,整个身子就蓦地向下坠落,进入了地道之中。至于上面是怎么合拢的,地道是否能第二次打开,她也完全不清楚。
所以她和龙玥天的计划,便是要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一同落入地道中去,这样,万一地道中有什么人,至少可以两个人一起抵挡。事实上,说是两人一起……也不过是参选不肯让孟潇潇一个人先下去的理由罢了。
想到龙玥天对自己的体贴,孟潇潇心底深处掠过一丝愧疚。但此时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往回挪了半步,贴着柱子,示意龙玥天可以过来,站在自己面前。
龙玥天果然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双手力度适中地握住孟潇潇的双肩,极低地道:“可以了。”
孟潇潇便依着之前的样子,循着依稀记忆的位置在柱子后面摩挲搜寻,果然在手指尖触到某一个凸起的时候,感到有一丝簧片的触感,便轻轻用指尖按压下去。
小小的声音“咔嘣”响起,感触声音,都和记忆力的非常相似。但是……却没有下落。
奇怪!
孟潇潇以为是自己按得不够用力,鼓足勇气绷紧手指,又用力地按了两三次,奇怪,怎么还是不对?
龙玥天离得太近,自然能立刻觉察到她的慌乱,说出话来,温热的气息飞落在她皮肤上:“怎么?找不到?”
孟潇潇有些忐忑地低下头,避开他黑暗中的注视过来的目光:“不……按了不管用……你来,这里……”她拉着龙玥天的手指尖,放在那个凸起的机关位置。因着又怕突然触动了机关,两人都不敢挪动脚步,只是伸着胳膊在摸索。
“也许是只能以一定的力度,或者还有一个需要共同触及的位置,你没有碰到。”龙玥天专注地摸索,思维凝注在开关的触感和力度上,调整着位置和角度,一点一点地试。
却是摩挲了半天,两人从头到脚冷汗都涔涔而出,竟是没一点动静,脚下的砖地毫无破绽,连一点发抖的意思都没有。孟潇潇正在想,不知道这种机关能不能硬来的?如果直接把石板砸破了,会怎么样?
却是她还没来得及出这个馊主意,忽然听见院子外有人的脚步声,一片漆黑中,一点如豆昏黄的灯笼光格外明显,照进屋里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人过来了!
孟潇潇习惯性地想探头到窗棂处,去看来的是谁,才刚一动,就被龙玥天揪住胳膊,就往回一拽,力量甚大,她忽然之间猝不及防,胳膊肘重重地撞柱子后的某个地方,疼得忍不住开口就叫:“哎呦!”
却忽然又脚下镂空,熟悉的失重感骤然袭来,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清下落的过程,孟潇潇拽着龙玥天,双双地坠入黑暗,滚落入地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