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见得男人太多了,追求你的时候你说的话就是圣旨,到手之后你说的话就是放屁。小丁这种空洞虚浮的二世祖,是中国男人封建残余劣根性的集大成者,他们以当段正淳为荣,认为对女人的承诺不用守信。他们的口号是:说过的话可以不算,喜欢的人天天要换。万一不幸嫁入他们家,他的娘老子还要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要求你做贤妻良母,放弃事业,以夫为天。你累死累活地养儿育女,他在外面小二小三小四地忙得欢,你说这种男人能嫁吗?”胡美丽越说越激动。她继续说:“我认识的大多数男人,或者有点钱,或者有点才,或者有点姿色,却没有一个优秀到可以让我忍气吞声的地步,我只能继续等。其实归根结底,男人的品性还是第一位的,找一个稳健大度的男人很重要。嗯,相当的重要。”
顾盼吸了一口冷气,胡美丽看人能看透至细胞,却把她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珠穆朗玛。只是,放眼望去,好像身边熙熙攘攘都是小丁那一类的男人,专一又诚恳的男人只生活在韩剧和言情小说中。看来胡美丽想在现代中国找个如意郎君,貌似真的有些难度。
顾盼心中不期然掠过一个人的影子。他,又是哪一类人呢?
胡美丽:“别发呆了,你电话响半天了,是不是你妈啊?”
顾盼拿起手机,陌生的号码。
“顾盼,我是陈述。”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轻快。
陈述?顾盼的心不争气地猛地蹦跶了两下,像是想要跳出水缸的青蛙。
上次重逢,顾盼刻意没有去记他的电话号码,是想着两个人的生活再也没什么瓜葛,也不想往事再攀扯自己的五脏六腑,却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来。
“有什么事吗?”顾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正常。
深呼吸,她告诉自己,路人甲乙丙丁而已。
“没事就不能关心一下小同志吗?”陈述打趣道,“不管怎么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呢。”
他怎能如此平静?好像这么多年的分离从未存在一样,好像他刚刚替哥哥补习完,看见蹲在树下的自己,随口打个招呼一样。
“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呢。”
电话里的这句话与多年前的那一瞬间重合。他的声音变了。她恍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变了。
豁然开朗。
顾盼的心情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轻松状态。她咳了一声:“少套近乎,你谁哥啊。要是借钱就免开尊口吧,我还等着哪位大善人良心发现接济我一下呢。”然后捏着嗓子,故意地,“经济危机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陈述大笑:“你真有意思,以前怎么没发现。”停住笑声,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放心吧,不是跟你借钱,是请你吃饭。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没有男朋友的人每个晚上都是有时间的。明天周五,正是约会好时光。只是,顾盼稍微有些意外。
他怎么也这么有时间?她试探着确认一下:“明天,吃饭?”
“对,”电话那头给予了肯定答复,“只是吃饭。你知道我答应顾念要照顾你,可是却什么也没做,很不好意思,只好请你吃顿饭意思一下了。”
原来还是因为哥哥,顾盼心中升起的小期待马上灰飞烟灭。顾盼,你又贼心不死死灰复燃了。不过转而一想,吃东西,的确是一项比较实惠的消遣。
于是她爽快答应:“好,明天晚上见。”
放下电话,又发了会儿呆,顾盼一抬头,发现胡美丽正满眼求知欲、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见她抬头,用沉重的语气吐气如兰:“我仿佛看到了奸情燃烧的日子。”
顾盼“嗤”了一声,胡美丽就是有这点特长,人称感情雷达,能听声辨位,有一点蛛丝马迹都休想瞒过她的眼睛。
恰好今天,顾盼心情有点怪,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倾诉****。她自嘲地笑了笑:“狐狸,有兴趣听听我的初恋故事吗?”
4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顾盼:“这事得从头说起……”“你知道吧,我哥哥比我漂亮,但是这并不是他在我家始终处于中心位置的主要原因。你一定猜不到为什么。不,不是因为性别,而是因为,我比他健康。”
“你一定想不到健康也会成为一种罪过。我哥很小的时候查出有心脏病,医生曾断言他活不过20岁,所以才有了我,作为替补、备胎,我的任务就是蓬勃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猜我妈生我的时候一定是满怀焦虑、心不在焉的,所以与我哥的花容月貌相比,她把我生得如此潦草。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对于我们都是差别对待的,压岁钱他100我50,去学校他带饭我吃食堂,书包他背新的我捡旧的,水果他吃大的我吃小的……而我,是这样被教育的:你要让着哥哥。”
”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那种感觉糟透了。我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你能想到一个生性活泼的、因为被忽略而渴望大人关注的小女孩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吗?从上小学开始,我爬墙、跳水、跟男孩打架、跟老师顶嘴,把所有出格的事都做了个遍。直到我发现,我再折腾换来的也只不过是父母的不耐和厌烦的时候,我累了,于是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上初中之后,我变成了一个忧郁内向,但成绩很好的孩子。我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亲人的肯定和表扬,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不漂亮不可爱吗?只是,我学会了不去发问。我开始疯狂地看书,武侠言情科幻历史什么都看。那时候满脑子的忧虑和沉重,眼睛湿漉漉的好像总有什么要流出来。”
“他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顾盼轻轻地吐了口气,神情向往。
胡美丽没有说话,看向顾盼的眼神中多了些同情的意味。
顾盼的心仿佛回到了那年的那个夏天,看到一个单薄倔强的身影蹲在那棵大树下,试图用树枝练习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天气那么热,知了那么烦。可是她却怎么画也画不好,在她气恼得扔掉树枝的时候,他走过来,蹲在她身边:“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阳光明晃晃的透过树叶照过来,在他的肩头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对浓浓的眉毛,像鸟儿一样在她的天空划过。
她瞬间爱上这把声音同这对眉,爱上这个人。并不是毫无理由,他是第一个主动关心她的人。
她被一句话击中,被呼啸而来的爱情俘虏。她的爱情就这样大喇喇地闯进心里来,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顾盼:“他是我哥最好的朋友,那个暑假频繁地出入我家。那年,我初二,他高二。”
顾盼停下,满脸惆怅,缅怀那些青葱的时光。
胡美丽:“然后呢?”
顾盼苦笑了一下:“然后,一个下雨天,我就对他表白了。我说陈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不可阻挡的。我喜欢你,一样不可阻挡。”
“然后呢?”
“然后,”顾盼嘴里有些苦涩,“然后他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拍拍我的头说,小丫头,别整天胡思乱想。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呢。”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眉毛。”说到这里,顾盼笑起来。
她说:“琼瑶奶奶太不靠谱了,整个一个大忽悠。她的小说里,男女第一次约会都是要接吻的。我那时候好傻,竟然相信了这种鬼话。我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结果,他却被我吓跑了,整整两年再也没登我家的门。”
胡美丽也笑了:“先看小说再恋爱,二手经验本就不足为信。他的反应是不是让你倍受打击啊?你们就这样完了吗?”顾盼摇头:“怎么会,你不要太小看我。”“然后我每个月给他写一封信,从初二到高三,每封信都很长,加起来比《圣经》还厚。虽然从头至尾他只给我回过一封,还是告诉我要好好学习,劝慰的口气很像我们学校那个大饼子脸的教导主任。”
她忘不了那些隐忍的、鲁莽的、不知好歹、热泪盈眶的时光。那样不顾一切,奋不顾身地去打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怀揣着几乎胀破胸膛的热情,把一个名字咀嚼千万次。即使没有鼓励没有回应,却早已把自己感动。
“然后我考上了有他的大学,不需要再给他写信了。有一天,我找到他,要他还给我一个吻。”
说到这里,顾盼有些羞赧。那时候,真是蠢啊,可是,也真的勇敢。
“天,顾盼,我才知道你原来这么强悍,比我想象的还要强。”胡美丽击节赞叹,“我猜他这次又没接受吧,要不你们的奸情肯定早瓜熟蒂落了。”
顾盼叹气:“你总是目光如炬。”
两个人同时沉默。
每个女孩都有一段疼痛的往事,失败的初恋总是让人惆怅却又难忘。当然,初恋总是失败的,正因为失败,所以来不及变坏,所以更觉得美。
胡美丽走过来拍拍顾盼的肩:“我觉得我要谢谢陈述,因为他,我才会认识你这么有意思的家伙。”
顾盼笑:“我也觉得我很幸运,追求他,成为了我的动力,而不是因为心思太过沉重而坠落。”
胡美丽:“那你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了?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其实最终使我放弃的,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他的女朋友。”
顾盼低下头:“我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努力就有回报,不是所有花开过了就一定能结出甜蜜的果实。那年春节,他带了一个女孩回家,见到那个女孩,直接导致我勇猛的斗志瞬间瓦解。那一瞬间我既窘迫又羞愧,仅有的一丝丝希望也烟消云散。他已经打上了某人的标签,再也不能公开觊觎。我自惭形秽,万念俱灰。”
胡美丽:“伤心人别有ji不抱,的确是悲剧。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大发神威把他抢过来?”
顾盼摇头:“没有。像小时候那次退出江湖一样,我觉得累了。于是我干脆偃旗息鼓啦,识相地退出了他的视线之外。之后的一个月我瘦出了一尺八寸的腰身,你看,这是我从他那得到的第二个好处。”
伤心人总是能找到自嘲的理由。
“后来我想,我与他的关系是一场最乏味的游戏。我进一步,他退一步,没有剧本没有旋律,苍白单调,什么都没有。在今天之前,那天灿烂的阳光依然徘徊在我心头,午夜梦回的时候依然莫名惆怅,像一根钉子把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盼说到这儿,长长地舒了口气:“3年后的今天,他打来了电话。听到他不再熟悉的声音,我却突然发现,他不再对我有致命的吸引,我冷静得不像我自己。狐狸,我想我一直舍不得忘记的,其实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那段单恋时光之中,伟大的自己。”
胡美丽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您老这是喜新厌旧,移情别恋呢,别跟我说这与老周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呢,我支持你,没有回报的投资就应该及时止损。”
顾盼摇头:“不,跟任何人无关。”
胡美丽:“我不跟你争论,只是我很好奇,造成你童年不幸的那个人,你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顾盼回答:“他今年27,娶了个漂亮的老婆,生了个活泼的儿子。医生说他的心脏很健康,至少还能支持他再活3个20岁。”
她说:“你看,我的存在就是这么个大乌龙。我不舍得再对自己不好。”
她说:“我决定了,下一个男人无论是谁,爱他八分最相宜,留下二分,我要好好爱自己。”
5妖精出世百无禁忌
“周总,我能请教你一件事情吗?”看到周嘉舫吃过午饭回来,顾盼放下手中的喷壶。
周嘉舫停住脚步,>中她微笑了一下:“嗯,说吧。”
顾盼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想问,如果,你请一个曾经迷恋过你的女孩吃饭,你希望她打扮成什么样子?你希望她像中学生一样可爱,还是希望她像交际花一样艳丽?是希望她的态度像冬天一样寒冷还是像春天般的温暖?”顾盼真诚地,“请你说说你的意见。”
周嘉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抿起嘴,看向顾盼的眼神意味深长。
顾盼对于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子化什么妆或者干脆不化妆去赴陈述的约,着实纠结了一阵子。胡美丽建议她化身午夜妖姬或者未来战士,要么神秘魅惑要么金碧辉煌,总之是要让陈述觉得她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且是积极的、美好的、激动人心的变化。
胡美丽的原话是这样说的:“顾盼你知不知道,旧情人是这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身为女人,不怕自己过得不好,就怕自己比旧情人过得不好,更怕旧情人觉得你离开他之后过得不好,所以你一定要美好。你看道理多么简单,所以因此s。,花枝招展地去赴宴吧。”可是顾盼犹豫了。对于时隔数年后与他再续前缘,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期待。她既不希望陈述误会她对他还有什么企图,又不想他看轻自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有一点进步,所以,没法不纠结。
没人约,心烦;有人约,麻烦。尤其是有过牵扯的男人来约,烦上加烦。可是顾盼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毫不在意的话,还会烦吗?
顾盼拿不定主意,所以她打算问问周嘉舫的意见,想听听从男人的视角看过去,会有什么不同的建议。可是周嘉舫却沉吟不答。顾盼:“好吧,我实话实说,一个我曾经喜欢过的男人邀请我共进晚餐,我不知道应该以什么形象出现在他面前。还有……前几天我刚在他面前出过丑。”
顾盼有些扭捏地说完,耙了耙本就凌乱的头发。然后抬起眼睛充满希望地望向周嘉舫,等着他的答案。
周嘉舫眼波流转,并没有即时给出答案,但是神态依然平静安详。
顾盼:“这个问题很难答吗?需要想这么久。要么你干脆直接告诉我,我应该打扮得****一点好,还是文静一点好?”
周嘉舫猛地咳了一声,渐渐的,眼神中露出笑意。
他很诚恳地回答:“如果你想让他从此忘记你,那你就以你一贯的样子去见他。而如果你想让他从此忘不了你,那就以一个颠覆性的面貌去见他。至于你需要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我想,最重要取决于他对你是怎么想的吧。”
顾盼暗自嘀咕:“我怎么知道他对我是怎么想的。我从来就没有猜中过任何一个人的心思,比如你。”
她仔细咀嚼了一下他的答案,品出了些别的意思,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平日里的形象很猥琐吗?”
周嘉舫忍住笑:“不是猥琐,是清新,嗯,相当清新。”
顾盼虚火上升,恨恨地咬了咬嘴唇,清新的意思就是平淡,就是没营养。她一脸的恨劲:“颠覆性的面貌是吧,今晚我就化妆成妖精给你看。”
周嘉舫:“好,我正好今晚有个饭局也在俏江南,不介意的话我顺便旁观一下妖精是怎样诞生的。”
然后笑。
笑过之后,周嘉舫很正式地给了顾盼一个祝福:“希望你们划时代的会晤能进行得友好而愉快。”
胡美丽拍了拍手,吐了口气:“搞定。”
顾盼望了望镜子,对于自己的新造型并没有什么信心,虽然那些膏粉看上去很贵,胡美丽描画得也很精心。
她别扭地摸了摸脸:“狐狸……”
胡美丽马上打断她:“住手,别破坏我的作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担心,柜信我,你现在这样子很美。上天待你不薄,你有一张很适合发挥创造性的脸。”
“可是……”
“别可是了,即使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胡美丽很权威地拍拍顾盼的肩膀,“对于男人的喜好,我绝对比你了解的多得多。你放心去吧,今晚回不来就胜利了。”
顾盼忍住自己揉眼睛的冲动,挥着手:“可是这也太难受了!假睫毛搞得我总想眨眼,卷发蹭在脸上像长了毛一样痒,还有唇膏这么红,裙子这么窄,一会儿怎么吃饭?这也太实用了呀……”
胡美丽叹了口气,拉住顾盼的手:“亲爱的,您能不能不总想着吃啊?今天这场合多重要啊,想眨眼就使劲眨啊,你现在不想着怎么电晕了姓陈的那丫,却还在想着吃东西……这身打扮本就不具实用价值,只有审美价值,但是你不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吗?”
顾盼迟疑了一下:“狐狸,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老周今天也会出现。我这个样子,不会显得太轻佻么?”她用手扯了扯裙子,“而且你确定男人会喜欢这种旧报纸一样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