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中年徒弟捧着碗,匆匆跑来后院。
“嗯?”黄老师傅脑袋抬起,望向徒弟。哟,是准备来孝敬他的吗?他的徒弟长大了呢。
黄老师傅把木鎚子塞入腰带,准备接过徒弟的“孝敬品”“师父,别忘记阿籍老板交代要告知的事儿呀!”说完,中年徒弟又匆匆跑离了。
黄老师傅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住,转往抵在嘴边,轻咳一声。
罢了罢了,他还指望这“见酸梅汤就把师父踹去一边”的徒弟什么?
不过也多亏傻徒弟提醒,否则他差点忘记有事儿要转告了。
黄老师傅拍拍脑袋。
“瞧我,只记得木工活儿,差点忘记告诉你这事,阿籍要我告诉女娃,最近书坊里有件事情要解决,所以有好一段时间不会过来,绘画一事得先暂停了。”
沈花愣了一愣“书坊出事了?”
“好像是印刷的纸张出了问题,详情老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呀”沈花垂下眼。
有一段时间不会见面呀
她心底的失落,似乎又加深了些。
安静。
安静到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甚至远处的猫咪叫声,也能一清二楚传入她的耳里。
以往,在这个时辰,都会有个人哇啦哇啦说着话。
起初对于那道声音,她总是无奈,但不知从哪时开始,她渐渐习惯,并且好喜欢有那道声音、那个人陪伴自己度过午后时间。
习惯真是要不得的东西,当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后,在对方没有来的时间里,竟是这样难熬,心里彷佛缺了一角,空荡荡的,做事都提不起劲,脑海里总会想着他现在在忙碌什么?
想要摆脱他的身影,回归最初的自己,却又舍不得。
沈花停下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针线活儿,眼睛转往门外,彷佛下一刻他就会端跳到自家门口。
“已经第二十三日,书坊的事儿,不知解决得如何?希望他能够顺利解决。”沈花自言自语,又发愣半晌,才低头继续绣着花样。
淡蓝丝线在同样淡蓝稠衣的衣摆上来回穿刺,绣着类似八卦状的繁复图样,华而不显,是书院里一位女夫子订制的。
不到一刻的时间,花样绣不到一半,沈花又停下动作。
她重重呼口气,只觉得心头烦躁,定不下心做这种细致的工作,干脆搁下绣品,往后院走,打盆水,拍凉了脸,再摸摸早上晒在架上的衣裳是否干透,然后一件件取下来,抱着往屋里二楼走,进入卧房,一件件摺叠起来。
“最近真的很糟糕呀,心头总是闷闷的,和小宁说话时老是不专心,非得小宁呼喊好几声才会回神,这样的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叫骂声。“你这丫头,给我过来”
叫骂声逐渐逼近,其中掺杂几道杂乱的叫嚷声,愈来愈近,再然后,大门被重重拍打起来。
“有没有人在?快些出来!快些出来!”
沈花放下手里衣物“怎么回事?”
“嘿,有没有人在?你家丫头闯祸了,还不快出来!”
丫头?
小宁?
小宁不是到外头采花,说要放在南宫籍给她的小瓶子里吗?
莫非小宁出了事情?
沈花第一次忘记根深柢固的礼教,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跑下楼,其间还险些绊跤跌倒。
门外,是小宁最怕的那位妇人,她气势汹汹,龇牙咧嘴,手里抓着哭泣不已的小宁。
到底怎么回事?
庆典中,叶限认识了一名青年,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投机快活。然而,后母的亲身女儿却注意到美丽的叶限,她告诉母亲:“这个人很像姊姊。”
后母也心生疑惑,一双眼不停打量着叶限。
叶限察觉她们的视线,等不及告知青年身家姓名,便匆匆离开。急促中,不小心丢了一只金缕鞋,被追在身后的青年小心拾起。
——叶限姑娘出自酉阳杂俎改编于净明书坊南宫籍
距离睽违已久的住处愈近,南宫籍的脚步愈加轻快。
习惯在午后时间陪伴小花,没时间与她见面时,真的很想念她。
“二十三日不见,不知她最近过得如何?现在是在做针线活儿?还是在画图给小宁看?又或者正在洗衣不不,她通常都在早上洗衣,好让中午日光将衣裳晒干,下午才好收回摺叠”南宫籍笑着喃语“不知晓她见到我时,会不会吓上一跳?咯咯,真是期待。”
好想赶快与她见面,同她说说话,看着他溜到后院,她皱着鼻头寻找而来的无奈模样。
她都不知道,看见她那模样,他更是想逗弄她,使那无奈更加深一些,让她鼓起双颊,像只嚼晒的小青蛙。
“难怪大哥那么爱逗弄满月,原来不是没有道理。”南宫籍感叹的说。
直到最近,他终于明白大哥面对满月的心态,原来看着对方因为自己而无可奈何,想气又气不起来,直撑着脸颊的模样,心头里除了满满的餍足,甚至想把对方揉入怀里,密密把那可爱的小样子藏起来。
他第一回对姑娘家产生这样的情感,这感觉不差,甚至让他想到小花时,便会心窝发甜。
真好,转过这个弯,再经过十来间房子,就可以到小花家
“怎么回事?”
远远的,南宫籍见到七、八名妇女围在沈花家门外。
他微微一愣,随即加快脚步。
约莫距离百步时,他便听到凶咧咧的嗓音——
“这种痴傻女孩你就应该教导好她,而不是放任她胡乱做出恶事!”
“小宁不是痴傻女孩。”
“那么你说,她几岁?”咄咄逼人的质问。
“十、十四。”
“十四岁如她这样还不算痴傻,那如何才算痴傻?瞧,岁数都这样大了,行为举止仍像个七、八岁孩子,一脸憨呆样儿”
“是呀是呀,几日前,她不是还因为来了天癸,吓得一路慌张尖叫沿路跑回,那染着鲜红的襦裙可吓坏不少人呀!赵大妈的老父亲,还因为撞见而生病”
“对、对不起。”这件事情真的是她的错,是她忽略小宁的身体状况,不仅让初次来潮的小宁吓坏,也让众人受惊。可、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说小宁傻”
“不能因为这样?”为首的妇人哼了一哼“她是不是傻,咱们大伙心中有数,你若不肯承认,那是你的问题。”
熬人用力抓住小宁的手腕,往沈花面前一推“可她今儿个当贼,拿了我放在屋外椅子上的走马灯!”
“还你还你,小宁不要了不要了!”小宁握着走马灯想要放到妇人手上,却被妇人一推,险些跌倒在地。
“小姐,小宁没偷,小宁不是贼是她给我的她给我的”
“我给你?我会给你任何东西吗?”
“我相信小宁。”既然小宁都这样说,她绝对相信。
“姑娘,不要因为她是你的人,就随意相信她的话,这样实在是非不分呀。”
“但小宁说,那不是她”沈花好慌张。她不擅长应付人,有满肚子的话想告诉她们,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脑子乱成一团。
“她说不是她拿的,你就信了?要知道啊,谁推我?”
南宫籍推开人墙,站到沈花身前,把她与小宁一同拉至身后挡着。
他的右手往后伸,握住沈花的手,发现她正在颤抖。
他的胸口萌生汹涌怒意。
他自私也好,胳臂向内弯也罢,在不明白事情原委时,就开始厌恶这些大婶,气愤她们为何这样围攻小花?她们尖牙利嘴,小花口齿半点也不伶俐,怎么有办法应付?瞧,她们害小花的脸变得如此惨白!
众人对他的出现为之一愕,连沈花也好意外。
她望着他的背影,再垂眼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忍不住握了回去,并且感受到他的回应。
他的掌好大,密密包裹住自己的,原先纷乱慌张的心头,因为他的到来渐渐安定。
“小花别怕,我来了,让我来处理。”南宫籍低声说,捏了捏她的手。他虽不擅长与奸诈狡猾的商人兜圈子,但面对“找麻烦的客人”他还是有本事能够抵挡。
不过,这些妇人不是客人,这里也不是净明书坊,他半点也不想嘴里沾蜜糖似的打哈哈说笑。
“你你是前阵子常常来找她的少年,你你不是已经二十三天没再来了吗?”
“大婶知道我?”南宫籍心里止不住讶异,记得自己每次来,都是在午后时间,从学堂沿路而来的路上,撞见小猫小狈比遇见路人更要轻易,为何有人知道他常常前来造访,甚至清楚知道他没来的确切天数?
他是因为心心念念着沈花,才每天数算着日子,这位大婶又为何同他一般?
“小兄弟,你忘记小熬人了?小熬人不是曾告诫过你,千万不要与这户人家有所牵扯吗?为何不听劝告,反而和她们密切来往起来?唉,你都不知,每次看你和她们这样频繁来往,小熬人都替你感到不值。”
南宫籍眯了眯眼,觉得这声音确实有些耳熟。
回想,回想,再回想。
然后
“啊,你是当初那位老大婶?”
老大婶?
噗。这三个字惹来其他妇女的捂嘴闷笑。小扮的眼光异于常人吗?这位“老大婶”可是这条巷子里,丰姿最好的妇人呀!
“咳,没想到小兄弟还记得小熬人,那为何不听小熬人的劝告呢?你身后的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明明知道自家女孩脑子有问题,也不管教好她!哼,好险今日只是拿我家的走马灯,倒也可原谅,可万一她改日偷其他户人家更重要的东西,又该怎么办?”
“老大婶”愈说愈气愤填膺,也惹得周围妇女频频点头。
“阿籍哥哥,东西是她给的她说那个不要,可以给小宁小宁看了好喜欢,上头有好多花样好漂亮对不起小宁不该拿小宁不听话”小宁揪着南宫籍的衣服,满脸眼泪鼻涕,手里还握着走马灯。
不待南宫籍说话“老大婶”立刻尖锐开口。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会给你东西?怎么可能!这东西摆明就是你偷来的。你们评评理,觉得我会给她东西吗?”
周遭的妇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瞅着哭得面目通红的小宁,又看看这位把她们都找来“评理”的妇人,衡量了下,都觉得妇人不会说谎,那东西肯定是女孩拿的。
小孩子每次做错事儿,担心受到惩罚,总会口出谎言。她们这些娘亲太了解了,尤其这女孩又是如此“异常”更有可能做错事。
南宫籍抚去小宁的泪水,随后,他面对为首的妇人,一字一字、铿锵有力的开口“任何事情都得讲求证据,你有什么方法证明小宁偷你的东西?”
“我亲眼看到!瞧,东西现在仍在她手上!”
小宁急慌慌的摇头,手里东西一扔,回身紧紧抱住沈花,哭花的脸埋入沈花怀里。
沈花好心疼的紧紧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