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宋伯伯面前夸口,一定会把宋里尔劝回“东晨国际”;可说真话,望着宋伯伯写给她的资料,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只能先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聊聊。但她也知道,要是三言两语能够劝动宋里尔,宋伯伯也不会找她帮忙。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找到人。
只是她没想到,宋里尔这么刁钻!
“袁雨初我认识你吗?”听完了雨初的自我介绍,宋里尔马上在手机里问了这一句。
为了不让宋里尔起戒心,袁雨初刻意没提自己任职的单位——“东晨国际”企划部。
“你应该不认识我。”站在公车站牌前,雨初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手机说话。“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得跟您当面谈,方便拨个时间给我吗?看您要上午下午中午都没关系,只要一个小时就好。”
手机那头顿了一下。“你长得漂亮吗?”
她巡眺着公交车的眼神一呆。这跟我长得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她不解地反问:“您这么问的意思是?”
手机传来他低沈的笑声。“一个陌生女人打电话来约我见面,只报了名字,却不肯直说目的,我当然要先弄清楚你漂不漂亮。如果你敢说你长得漂亮,我多少还会有兴趣见你一面。”
没想到他竟是个只会以貌取人的沙文猪!她重吐口气。
“怎么不说话?”宋里尔在手机那头催促。“还是我说中你心事,你长得其貌不扬?”
“我没有其貌不扬。”她忍着气回答:“总而言之,这件事见面谈比较好,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今天还是明天——”
宋里尔打断她的话。“不至于其貌不扬,但也没那胆子敢说自己漂亮,换句话说,就是长相普通。说真的,我想不到一个非见你不可的理由。”
“见了面之后您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坚持一定要见面谈——喂?”她对着手机喊了几声,然后一望手机,他结束通话了!
这个宋里尔,竟然挂她电话!她恼怒跺脚。
恨恨地蹬上开来的公交车,袁雨初挑了最里头的位子坐下,不死心继续拨打。
宋里尔也铁了心,不管她怎么打,他不接就是不接。
“可恶。”她又一次合上手机。看这情况,这个宋里尔不是把她的号码设定成拒接来电,就是在她的号码上键入“不用接”这种代号。
她重吐口气。这种事她再清楚不过,因为她手机里面,也标着几只“可接可不接”跟“心情好再接”的电话。
早知道刚就说自己很漂亮。她恨恨地瞪着紧闭的车窗。衬着夜色的玻璃窗映出她秀雅耐看的眉眼。怎么知道自己一时的谦虚,竟换来这种下场!
她望着车窗倒影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她又拨了一次电话,确定宋里尔铁了心不理她后,只好放弃电话联络这个选项。
她从公文包翻出宋伯伯给的数据,上头除了他手机号码以外,还写着他开的pub还有他家的住址。她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半,现在打电话跟妈说不回去吃饭太晚了,妈肯定把菜都煮好了——明天吧!明天一下班就到他开的pub堵他,应该遇得到他本人才对。她盘算着。
吁口气,她望着车窗倒影抿了抿唇。在“东晨国际”的时间剩下不到三个月,她无论如何得说动宋里尔回去,也算是报答宋伯伯几年来的照顾跟帮忙——
虽然这宋里尔是个没礼貌又好美色的沙文猪。她望着车窗一吐舌头。
“加油!袁雨初。”她握紧拳头鼓励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过招第二回,雨初没想到自己依旧是铩羽而归。
大概六点半多一些,她人已到他开的pub——“lille”门口。“lille”是一家门面颇低调的pub,颠覆了她心中pub阴暗、吵嚷又混乱的印象,而且里边顾客,多半是拉松了领带,垂挂着肩膀,真的进来喝杯酒小憩一会儿的社会中坚。
因为想多省点钱早点偿清债务,雨初下班向来很少参加同事们的聚会,几年来顶多一、两次被强拉进一般流行的pub里,但不喜欢喝酒又怕吵的她,实在没办法在里边待太久,然而“lille”完全不一样。
抓着一瓶海尼根的她环视店内,原木搭成的吧台与淡褐色的墙漆融为一体,举止利落安静的服务生游走在一张张小圆桌与舒适的单人椅间。吧台旁摆了一架黑色豪气的平台型steinway,这会儿正坐着一名西装笔挺的钢琴手,和一旁的小提琴、大提琴演奏着她没听过,但觉得挺轻快悦耳的曲子。
虽然来这儿的目的是要找宋里尔,但“lille”的气氛,仍然让她放松地呆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未办。
我不是来喝酒听歌的!
环顾四周,没发现宋里尔身影。虽说已经五、六年未见,但她很确信,自己不可能认不出他。
一想起宋里尔,她脑中立刻闪过那双电死人的眼睛,还有那张好看到无法形容的英俊脸庞,加上那种模特儿级的身高,走到哪儿,都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但坐在“lille”里面的男人——她连看了三圈后确定,没有,就是没有宋里尔。
该不会是在办公室里边?她眺着紧紧阖起、挂着“非请勿入”牌子的木门,想着可以找什么理由借口溜进去看他在不在。
就在这时候,她身后的女客人突然讲起手机,一听见女客人说了一声“lille”她耳朵立刻竖起——
“我是小熏,我现在人在‘lille’,你上次不是说lille会在他店里演奏,怎么没看见——什么,只有星期四?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跑一趟”
女客人一讲完手机,包包收一收人就离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雨初叹气。今天星期五,她错过了遇上宋里尔的最好时机。
早知道昨天就不回家吃饭了她心里一边嘟囔,一边举手要服务生过来。
“小姐需要什么?”服务生小声询问。
“我听说宋里尔先生星期四会在店里现场演奏,平常时间呢?还有什么机会可以遇到他?”
服务生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把她当成宋里尔的粉丝,制式化地回答着:“对不起,老板的事我不太清楚”
一般人听到这答案通常就会放弃,但是,雨初不是一般人,她有任务在身。她又问:“那店里面谁清楚?经理还是店长?”
被问住的服务生朝吧台看了一眼,雨初捕捉到他的眼神,顺着望去,目光正好与一名穿着黑色西装背心,带着日本“执事”派头的中年男子对上。
雨初领悟,这人才是自己该问的对象。毫不考虑,她包包一拎跑了过去。
“请问,”她双手搭在吧台上。“除了星期四以外,我什么时间还遇得上宋里尔先生?”
中年男子一脸惊讶。“请问你是?”
雨初答:“我被委托来跟宋先生谈点事,但宋先生太忙了,打他手机一直没联络到他。”
“你现在当然联络不到他。”中年男子微笑。“lille飞到日本去了,去看赛车。”
雨初笑容垮下。“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星期一、二,只是你要找他,最好还是星期四过来。”中年男子停了会儿,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还是联络不到他的话。”
雨初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他根本不相信她有宋里尔的手机号码。
“我是真的有他的电话!”她掏出自己手机,按出宋里尔号码。“这号码没错吧?”
中年男子眨了眨眼睛。还真的没错。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雨初伸出手。
“店里人都喊我荣哥。”中年男子和她轻轻一握。“小姐呢?怎么称呼?”
雨初心里想,经过昨晚那通电话,马上透露姓名,似乎不是明智之举。“秘密。”她俏皮地答。
“原来是秘密小姐。”荣哥微笑。“需要我帮你转告lille,有人在找他吗?”
“不用。”雨初答得飞快,不过一发觉自己口气不礼貌,又马上补充:“我说不用的意思是,我要谈的这件事,还是直接当面跟他谈比较好。”
“好。”荣哥不啰嗦。“我不提。”
“谢谢荣哥。”她点了下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从刚才就在猜,乐手们在演奏什么曲子?”
“门德尔颂第二号钢琴三重奏,作品66号,第三乐章诙谐曲。”荣哥流畅地答。
纵使对音乐再没涉猎,她也听过门德尔颂。“你们在pub里面演奏古典乐?”她一脸惊讶。
“lille喜欢的音乐范围很广,”荣哥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除了交响乐团塞不进来之外,其它你想得到的,爵士乐、蓝调、探戈、流行音乐、声乐,我们都会想办法安排。”
想不到宋里尔还满有品味的。她再度回头环视了一圈。她本来以为宋里尔只是个爱开快车、爱追求刺激,光会以貌取人的纨袴子弟,但见了这家店后,她不得不稍稍调整一下对他的刻板印象。
只是稍微,大概是五十八分进步到五十九分的程度。她心里想着。
“喜欢吗?”荣哥又问。
“喜欢。”她肯定点头。“我平常不太来pub这种地方,但如果是‘lille’,我会想再过来。”
荣哥绅士地弯身。“谢谢你的赞美,期待你再次光临。”
要雨初瞪着月历乖乖等到礼拜四再出击,不可能。才隔两天,星期一,她一下班就拿着宋伯伯给她的住址,直接杀到宋里尔家门口。
她本以为宋里尔会住在多豪华、戒备多森严的钢骨大楼,但一站在这幢筑了围墙的三层建筑门口,她惊讶地眺看着,竟是出乎意料的平凡跟朴素。
实在很难跟他抢眼夺目的外貌联想在一块儿。
不过经过星期五“lille”的经验之后,她隐约有种感觉,颠覆一般人对他的想象,似乎是他惯常做的事。
不知他回来了没有?雨初边想边按下电铃,等了一会儿发现没回应,她又再按一次。
这一回对讲机有了声音——而且还是个女声。
“谁?”
雨初愣了一下,脑中完全没有一个他家里会出现女人的想法,以致下意识报出自己的名字。“我是袁雨初——”
讲了之后她猛地捂嘴,说溜嘴了!完蛋,肯定会被宋里尔认出来!她心里暗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