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下来,薛辰劭似乎更忙了,但他好像忙得很开心,看来春风满面,他身上总会出现韩采薇不曾见过的新袍服,而且,样式颜色不似过去沉稳,花稍许多。
    但他对她一样很温柔,夫妻间的房事虽然因他回家的次数变少也跟着减少,但是他仍旧一样的热切多情,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完事后的拥抱没了,他总是很快就入眠。
    而她搁在心里的一件事,因为两人一直没有好好坐下来谈心的机会,她也迟迟未说出口。
    她双手轻抚着仍然平坦的肚子,这孩子很乖,她一直没有害喜,是否因此他也迟迟没有察觉到她有孕?
    她抬头看向窗外,月弯如桥,今晚,他又不会回来了?
    “砰”的一声,何小宁突然气喘吁吁的撞门而入“天啊天啊爷他、爷他竟然带了炎姑娘回府耶!”
    一想到半个多月前,她在街上看到两人亲密互动的一幕,她的心又微微抽痛起来,那件事,她已选择闭口遗忘,但他今日却带了炎芳英回家?!
    “应该没什么事,别大惊小敝。”她力图冷静。
    “可是、可是”何小宁支吾其词,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爷搀扶着炎芳英的神态大大的不对啊!
    “到底”韩采薇的话顿时梗在喉头里,她怔愕的看着门口。
    何小宁注意到她神色有异,也跟着转头。是了!是了!就是这个样子啦。
    薛辰劭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又万般不舍的扶着炎芳英走进房,他的眼神只看着她,仿佛很担心、很心疼、很不舍,而炎芳英整个人几乎都窝在他怀里了。
    “呃,薛夫人。”炎芳英停下步伐,一脸尴尬的看着她又看向几乎搂抱着自己的薛辰劭,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薛辰劭看向妻子,浓眉直得更紧“你在?我以为你出门了。”
    韩采薇微微一僵,晚上了,她能去哪里?对此她更想反问他,自从她嫁入薛府至今,因为回娘家动辄都要一天光景,所以除了婚后那次回门外,她大都待在家中,他不是知道吗?
    见她没有回应,薛辰劭却已迫不及待的又开口“芳英身体不适,我想这里比较近,就要她先进来躺下休息,待舒服点再送她回去相府。”
    芳英?!他已经喊得如此亲密?就在韩采薇仍怔愕之时——
    “那有客房啊,干么来这里!”何小宁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闻言,薛辰劭脸色突然一冷“客房的床怎么会比主人房的床舒服?她是相爷千金,是金枝玉叶,何况我才是主子,你这奴才多嘴什么?”
    何小宁何曾见他如此疾言厉色,吓得急急捂住嘴,不敢再多话,但不免感到委屈,眼眶都红了。
    韩采薇一楞,他从来没有骂过小宁,因为他知道小宁在她的心里是像姊妹一样的地位,韩采薇伸手握住好友的手,朝她摇头,希望她别多想。
    “没关系,我看我还是回家好了。”炎芳英美丽的脸上有着忐忑。
    “回什么家?你人都不舒服了。”他看似生气,但语气竟是宠爱不舍的。
    韩采薇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她的夫君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双眸只看着炎芳英,直到她羞涩的红了脸、低下头,他才像是突然清醒,随即魅惑一笑。
    而当他再看向自己时,他脸上那抹疼惜不见了,就连过往看着她时的深情也已消失,他开了口却像在喊下人似的“你去端盆温水来,再挣个毛巾给我。”
    “呃,”她怔愣住了“好。”
    “我去就好!”何小宁隐隐觉得有一股怒火往头顶上冲。
    “你去?!笨手笨脚的,万一把水泼到芳英身上,让她染了风寒,你能负责?”
    他马上怒声大叫。
    “我去,你别生小宁的气。”韩采薇连忙跑了出去。
    何小宁简直难以置信,也跟着跑出房门,看着好友眼眶泛红的跑到院落所设的小厨房,亲自舀了水,她只能气呼呼的上前帮忙,边燃了炉仕内的火边抱不平,
    “有没有搞错?你是主母耶,爷怎么可以叫你去伺候炎芳英?”
    “没关系的,小宁,她是相爷千金,我们本该好好招呼,何况她身体不适。”
    “那她可以到客房去吧,为何一定要在主人房?这象话吗?有哪个客人脸皮这么厚,除非爷打算——”她倏地住了口,瞪大了眼“不会吧羽你们成亲还没三个月耶!”
    她眼眶也红了“是啊,他不会的,我们别乱想。”
    稍后,韩采薇在房门口接过何小宁手上的铜盆,送进房里时,炎芳英已平躺在他们恩爱多回的床上,她拿着拧吧的毛巾交给丈夫时,他连一声谢也没有,也没看她一眼,整颗心都牵系在床上的美人儿身上。
    “怎么毛巾这么凉?是水凉了吗?再去弄热的过来。”
    他一脸不耐,因为炎芳英昏昏沉沉的,又不想看大夫,只是像个孩子似的,一手握着他宽厚的大手不放,就怕他突然放下她似的,更让他心疼。
    韩采薇忍着心酸,哽咽道:“是。”她连忙又捧了那盆水出一房门。
    他回过头,墨黑眼眸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回身,看着床上的美人儿,伸手轻抚她的额际,接着浓眉一皱,立即起身,走出房外,叫了臭着一张脸的何小宁去找大夫。
    何小宁嘀嘀咕咕的转身就走,一会儿后,韩采薇又捧了盆温水进一楞,她摔了毛巾给薛辰劭,看着他温柔的为炎芳英拭脸,可笑的是,她站得这么近,才发现炎芳英脸上根本没冒什么汗珠,她的嘴角甚至微微扬起,是得意于她丈夫对她的在乎,还是自己得像个仆人似的伺候她?
    他回头看着韩采薇“你去客房睡吧,大夫待会儿会过来,这一晚有得忙了。”
    “那相爷那里呢?你不派人去说一声吗?”她总觉得把一个闺女留在这里不妥。
    “我晚一点会派人去说。”
    “那你呢?你总不能一夜不睡,还是我先来照顾,你去睡一会儿”
    “不用了,我不放心,何况,她醒来一定很希望看到我在身边。”他的大手仍然紧紧握着炎芳英的手。
    他不放心?韩采薇的手微微颤抖,有着一股难以吞咽的痛梗在喉间,让胸口都闷痛了起来,而他疼惜的眼神再次回到炎芳英的脸上,即使她僵立在原地久久,久久,他连一眼也没看。
    她泪水盈眶,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痛,她难受的揪着裙摆转身,快步走开,她的心好痛,他到底是怎么了?不爱她了吗?
    “你怎么在哭?”何小宁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
    薛辰劭蹙起浓眉,竖起了耳朵,听到韩采薇低声说了些话,接着何小宁便忿忿不平的脱口而出“爷要照顾她?这里没别人了吗?还把你赶出房间?这是鸠占鹊巢!”
    “别说了。”韩采薇阻止了她的不平之鸣,边拉着她回客房去。
    薛辰劭黑眸深沉,面无表情的看往窗外。
    而韩采薇不该再回头看的,当她一回眸,目光与一房内的他对视,然后,怔怔的看着他转回头,看着炎芳英,俯首靠近她的唇——
    韩采薇不愿再看下去,她知道他一定亲了她!泪水再次盈聚,是谁说过的,他是那种一旦爱上了,就会一直爱下去,即使死了也不改变的人?
    她痛苦的拉着何小宁快步往客房走去。
    “主子”何小宁都替她难过起来。
    “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刻的她不愿多想,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她无法不患得患失,她的心好不安他们独处,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一晚,炎芳英占据了韩采薇的寝房,而她的丈夫在房哩照顾着炎芳英直至天明,又在天亮后与她相偕离去。
    至于那张床——韩采薇静静的站在床沿,床上有着双人睡过的痕迹,所以,她的丈夫是拥着炎芳英到天亮的!
    她的心,寒了。
    接下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韩采薇愈来愈消瘦,惟有扁平的肚子微微凸起,只是因为太瘦了,厚衣服一上身,府里的人除了伺候她的何小宁外,竟也无人看得出她已有身孕。
    再加上,众人的注意力也全放在过去那个与她恩爱非常的薛辰劭身上,因为他回府的时间愈来愈少,就连远织坊送来的新衣,他也没空看上一眼。
    倒是他大方的陪着相爷千金逛大街,两人有说有笑、含情脉脉的神态,不仅在外传得沸沸扬扬,更有传言说他因故招惹了杜元帅,让杜元帅等将官到皇上面前狠狠参了他一本,令龙心大大不悦,所以,为了大好前程,他不得不攀上相爷千金,希望相爷当了岳丈后能为他美言几句,以保住他的富贵荣华
    这几日,他更是直接住进相府,与相爷千金大大方方的出双入对。
    这些事,府内奴仆顾及韩采薇的感受,都努力的防堵消息,大家都觉得她太可怜了。
    但何小宁是个暴性子,就算每个人都对她耳提面命,她却是愈听愈火还得拚命压抑,可偏偏薛辰劭还不知收敛,他跟炎芳英恩爱非常的事都快灌破她耳膜了。
    这一天,她终于受不了了。
    “别缝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了!”
    何小宁一见到天天窝在一层里缝那件刺眼暖裘的主子,便怒气冲冲的一把扯翻了女红篮子,还有那件快完成的暖裘也被她粗鲁的丢到地上去。
    “你干什么?”韩采薇连忙蹲下身要捡起,但何小宁又一把将她拉起。
    “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可怜了,所以,我一定要说呜呜呜”还没开口,她已经先哭了出来。
    接下来,她边哭边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所有薛辰劭的风流事儿一一告知,只是没想到她哭得涕泗纵横,主子竟然只是红了眼眶。
    “我累了,我想躺下来。”韩采薇沙哑的说着。
    何小宁拭了拭泪,连忙扶着她上了床,为她盖上被楞,再将一地的杂乱收拾好,等她再转身回床边时,却见主子已暗上眼。
    “有需要叫我一声,难过哭出来也好,像我,舒服多了。”何小宁还没钝到认为她睡了,但也难得体贴的离开房间,让她好好的静一静。
    她一关上房门,韩采薇眼角就溢出泪水。
    这段日子,他总是来去匆匆,有时候甚至连跟她说上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她吃得少、睡得少,像朵盛开后的花儿渐渐枯萎,他却都没有发现,原来是因为他的心思早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了。
    她其实早有所感,炎芳英留宿的那一晚过后,他就不曾与她同睡一张床,夫妻间的恩爱房事也不曾再发生,她日日难以入眠,难言的恐惧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知道他的心不在了,她早就知道了
    泪水不停的泛流而下,心像被人狠狠的撕裂了,但她不想哭,她难过,肚里的宝宝也会难过吧?可怎么办呢?他不要她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拭去泪水下了床,将针线与暖裘再拿回床上,她一针一线的缝着这件深紫色的暖裘,任由残留在眼眶的泪水跌落在衣服上,她一直缝一直缝,因为,这是她惟一能做的事,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然而,因为偶尔恍惚、因为不时的泪眼模糊,她的手连扎了好几针,但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因为,心太痛,身体太冰冷,让她感觉不到手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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