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红烧牛肉面好不好?”少年瞄一眼桌面。一小段干煎白带鱼,还是吃了一半的;一盘空心菜剩不到两口,剩下的蒜头都快比空心菜多;炖得烂烂的菠萝苦瓜没什么卖相,引不起食欲;白斩鸡除了鸡脖子、小鸡翅外,就是浑圆的鸡**
他又掀了瓦斯炉上那一锅卤汤的盖子,舀动汤勺看了看后,打开冰箱。
“你会煮吗?”游诗婷看着弯身在冰箱前的少年背影,他东翻西找的,推回冰箱门时,手里多了两颗鸡蛋,还有一小盘手工面条和一个玻璃罐。
“少瞧不起我。虽然没有正式下厨过,但我爷爷和阿嬷可是高手,我在一旁看久了也懂一些。”脚朝后轻踢,冰箱门合上。
“手工面条,吃过没?我爷爷自己揉的,面条香又q,别处没得吃,就这么一家。”把玻璃罐搁上桌面,面条搁在流理台,他取兵子盛水,一脸骄傲地又说:“罐子里那个泡菜我阿嬷自己做的,一样别处吃不到。”
游诗婷点点头。“手工面条好,我喜欢吃面。泡菜也很好,我超喜欢吃辣!”
少年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阿嬷的泡菜不辣,偏酸的。”
“不辣的我也喜欢,酸的更赞。”
他一脸好笑,把生鸡蛋往上轻轻一抛,准确接住。“好吧,看在你这么会拍马屁,我再煎两个荷包蛋给你加菜。”走到瓦斯炉前,他拿了炒菜锅,开火;另一个炉上的锅子挪走后,也开了火,准备煮面条和青菜。
“你真的会煮吗?”少年拿了一旁的瓶瓶罐罐,一一嗅了嗅,游诗婷觉得他那样子看起来就是不会煮菜。
“很困难吗?我看我阿嬷都是油一倒,菜一丢,锅铲搅一搅锅子里的东西,然后就好了,很简单的。”啊,这一定是油。没错!本咚咕咚倒进锅里。
“所以你是完全没煮过菜?”
“拜托,男人煮菜很娘好不好!要不是看你没吃饭,桌上的菜又没剩多少,你以为我喜欢?”锅子窜出白烟。叩叩两声,他急忙敲裂蛋壳,粗鲁地把蛋液倒进锅里,油花溅出,他“嘶”一声。
“靠!”他摸摸手臂被热油溅到的地方。
游诗婷好笑地走过来,抓了他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凉。“你不是说煮菜很简单?”
“不小心被喷到而已啦,哪个人煮菜没被油烫过?”关水龙头,甩甩水,水珠在锅里ㄅ1ㄅㄛ响,油花四溅,他又“靠”一声,拿锅盖挡在身前。
“不是说煮菜都会被烫?那就不要挡啊!”她很没良心地笑。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要不是要给你加菜,我需要像个白痴一样站在这边被油爆吗?”杨景书晃晃手中的锅铲,恶狠狠说完后,翻过荷包蛋你娘的,居然焦了,他一脸不爽。
“好像焦了,火太大了啦。”她指着炉火。
“太大就转小一点啊,在那边看盐盐盐!拿盐给我那罐应该就是,我阿嬷都会洒一点盐巴。”接过盐罐,舀了一匙。
手忙脚乱好一阵,两个焦黑荷包蛋上桌。他将一旁已水滚的面条和青江菜捞起,放在海碗里,再把之前炉上那锅打开,从里头舀了些肉块和卤汁,还有红萝卜块,淋在面条上。
把碗公递到她眼前,道:“加减吃啦,牛肉我爷爷卤的,肯定有熟肯定好吃。面嘛吃了不会送医就好。”杨景书拿来烟灰缸,长腿一跨,在长椅条上蹲着,点了根烟,看她吃面。
她咬下第一口荷包蛋时,表情还算可以接受;第二口时,就见她低垂的眼睫颤动,然后一滴泪水滑下。
他吓一跳。“喂喂喂!是有好吃到让你流泪吗?”
游诗婷用手背擦掉泪。“好吃。”嘴里还有食物,语声模糊。
杨景书很怀疑,换手拿烟后,拿过她手里的筷子,夹了她咬两口的荷包蛋往嘴里送。
一咬下,脸色大变。“咳咳!”咳了几声,搁下筷子又推走盘子,说:“你要陷害我也不是用这种方法!这么咸又苦的东西你说好吃?”盐巴太多,焦味又带苦,还附带蛋壳,实在难以下咽。
“但是、是你煎的啊,我妈从没煎过蛋给我吃。”游诗婷挪回盘子,筷子一握又吃了口荷包蛋,然后开始吃面和卤牛肉。牛筋软硬适中,牛腱厚实饱满她忽然皱了下眉,因为看见碗里有她讨厌的红萝卜,于是夹了出来。
“”杨景书明白她意思,但听见这样的话,终究不好意思。“啊,随便啦,你觉得好吃就好,下次没钱吃饭来找我,我煎一打给你吃到脑中风。”
“好啊。”游诗婷哈哈笑,抬脸那瞬间,望进他深沉的眼,心一跳,不明所以地敛了笑。
“笑得跟白痴一样。”他吸口烟,觑见她夹出的红萝卜。“讨厌它?”
“唔。”她点点头,大口吃面。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不吃。”杨景书两指一捏,把红萝卜塞进嘴里。
“你爷爷手艺好好哦,他会做那种传统萝卜糕还是油葱粿吗?我想他做的一定很好吃。”
“他好像不会。”他耸了下肩。“我不确定。我没看他做过什么糕的。”
“喔好可惜。”可以把手工面条做得这么好吃,做出来的萝卜糕肯定也很棒的。
“你爱吃萝卜糕?”
她点点头。“超爱!还有油葱粿啊、芋头粿那些我都喜欢。”
“我最讨厌芋头。”杨景书吐出烟圈,问:“今天你妈又不回家?”
“她不回家很正常啊,回家才奇怪吧。”游诗婷嘴里塞满面条。
“不回家也要留点钱给你吃饭。”傍晚骑车往学校途中,看见她背着书包在路边闲晃,他在她身边停下,随口问她吃饭没,才知道她身上只剩六块钱,猜也猜得到她肯定又没钱吃饭。
“有留。花光了。”
他瞧瞧她,再瞧瞧她,发现什么后,道:“现在才发现你剪头发还染了。”吸口烟,说话时还有白白烟雾从嘴里漫出。“你那群姐妹带你去弄的?”
“你怎么知道?”
“带你去弄,她们顺便剪烫染,然后你付钱。”
游诗婷瞪大眼。“你怎么连这也知道?”
杨景书笑一声,说:“她们那几个就是那个样,先找有钱的吸收进她们那个小团体,等到你没钱了就又另找目标,自以为大姐大,其实只会骗吃骗喝骗玩。”
她疑惑。“会吗?她们对我不错啊。我跟贞秀姐会认识是因为我在网咖上网,一个男生来找麻烦,贞秀姐看不过去帮了我,我才会跟她认识的。她很有义气,你别误会她啦。”
“那男生是她同伙,好像干弟弟吧。”
“你是说”她想了想,道:“贞秀姐故意叫她干弟来找我麻烦,然后她再假扮好人?”
杨景书叼着烟,微微眯眼。他抽烟的样子冷冷的,白白烟雾像是将他隔在朦胧之后,带点与世隔绝的疏离感,好像全世界都将他遗弃似的,但更像他隔在朦胧后冷眼旁观这个世界。
他吐出烟圈,道:“不这样你怎么会乖乖听她话、当她小妹,任她从你身上挖钱?”
干弟弟?他呸!那个刘贞秀每个男人都是干弟弟,干到床上去!
从她身上挖钱?游诗婷闻言,感到有点困扰和疑惑;她不知该信谁,毕竟贞秀姐真的帮了她呀。
那次放学后她又泡在网咖,上厕所时被一个男生堵住要钱,不给钱就不让她离开;她掏出钱要交给那男生时,贞秀姐跟几个穿着一样制服的女生出现,她们帮她要回那笔钱,贞秀姐还说只要跟着她,以后出入网咖都不会有人敢找麻烦。
贞秀姐是h高中夜间部,她想她一个国中三年级的小女生容易被欺负,跟着她们不怕被找麻烦之外,下课后也有伴。就这样,她和贞秀姐她们混,以姐妹相称;几乎每天下课后,她就到网咖找她们,等到她们上课去了,她才回家。
她和她们一起上聊天室、一起去穿耳洞、逛街买衣,也一起吃饭,大家感情这么好,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身上带钱,她们才当她是姐妹?
“你怀疑我啊?”杨景书弹了下烟灰,撑着下颚看她。
“不是啦,是”和杨景书是大约三个月前认识的。那日学校园游会,班上摊位玩安全之吻,同学中选出五个正妹代表,以猜拳方式定输赢,赢的和正妹隔着保鲜膜亲吻五秒钟,输的则是和正妹拥抱五秒钟,三把一百元。
她是班上选出来的正妹之一,游戏过程中遇上不守规矩的校外人士,猜输了却硬吻上来,班上同学何爱佳的干哥哥正好在场,看不过去和对方争论,最后找来杨景书他们,和对方打了一架。
事后她听何爱佳说他们全被学校记了过,她心里过意不去,透过何爱佳邀约他们吃饭表达谢意,就这样认识了。后来知道杨景书和他那几个朋友也是读h高中夜间部时,还想着自己跟h中夜间部的学生很有缘呢。怎么他和贞秀姐不合吗?怎么办?她两边都喜欢啊。
“是什么?”杨景书吸口烟。
“我是想,你和贞秀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景书摇头笑,捻熄烟。“你别忘了刘贞秀跟我同校,她风评怎么样我比你更清楚。你如果还是要这样傻傻被她利用,我也没办法。”真是笨蛋啊,人家只要她的钱,她还当人家是姐妹?
真的是利用她吗?游诗婷回想自己和贞秀姐她们相处的点滴,还不及细思,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哟,杨景书,年纪轻轻就带马子回来?”男人走过来,尚未靠近就见杨景书跳了下来,一把拉起那女孩。
“呃?”游诗婷错愕地看着握牢她手腕的少年。
他眉宇深蹙,目光狠戾,恨不得一口吞了对方似的。她知道他脾气不好,也没什么耐性,可没见过他这样的狠态。
“干嘛一看到我进来就要走?”杨嘉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看着那还剩半碗的红烧牛肉面。“要走也让你女朋友吃饱嘛,我只是听见厨房有声音才过来看一下。”
杨书景置若罔闻,拉着游诗婷就要离开,却听闻身后女孩“啊”了一声。
他回首,游诗婷另一只手臂被杨嘉民拉住。“干什么?你放开她!”
杨嘉民看着游诗婷白皙的手背,说:“妹妹,我们家景书对你好不好啊?要是不好,你来告诉我,我帮你--”
“你给我闭嘴!”杨景书脚步一挪,靠了过去,一手挥开杨嘉民的手。“不要用你那只手碰我朋友!”
“啧。”杨嘉民双手环胸,摇头道:“就说你没家教啊,见了人像哑巴一样不会叫就算了,还这么凶。不过,算啦,你本来就没爸没妈,没家教是理所当然的。”
“干!”斥骂一声,接着是一声“碰”杨景书一拳落在杨嘉民嘴角,结结实实的。
后者不及防备,退了几步,踢倒身后的椅条。
抹抹嘴角,杨嘉民看着指腹上那抹红,竟笑着,那样的笑带着阴森。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会长大,你会老。”竖起中指,杨景书拉着游诗婷跑出厨房。
游诗婷状况外,傻乎乎地说:“景书哥,我还没吃饱啊啊,还有我书包、我书包没拿到”
“真麻烦!”杨景书回头抓了她的书包,拉着她跑出厨房,经过客厅时,坐在椅上的老人家喊住他们。
“景书,你又要去哪?”李素枝推高老花眼镜。
“上课!”
“上课?都快九点了你是去上什么课?赶去学校参加放学典礼?”杨作学揶揄了句。
“唉唷,阿公别这样亏我行不行?反正我晚上会回来啦,你们不用担心,电视看完早点去睡。阿嬷你不用等我,就这样。bye!”
“阿公、阿嬷,再--”游诗婷还来不及跟老人家说再见,人已被拉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