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煦煦,太阳高挂,街上行人来回热络的走动着。
如此令人心旷神怡好的天气,躺在床上的阖易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秋副将,经过仔细的诊治了将军,老夫认为将军已经没有大碍,皮肉伤也几乎好了泰半,老夫想将军是可以恢复日常活动了。”李大夫背着药箱,站在将军府门口说话。
“我知道了,既然李大夫也认为将军没有任何大碍,那我就放心了。”秋水岚穿着一袭白色宽袍,黑长直发在头顶上扎了个髻,露出巴掌小脸,看起来十足的书卷气味。
“倘若秋副将没有任何吩咐,老夫便先行离开。”李大夫在邵国颇负盛名,医馆里还有许多排队等着看诊的病患,因此没办法多做停留。
“李大夫,我有一件十分不解的事情,不晓得现在方便请教吗?”秋水岚昨日想了一整夜,迟迟无法入眠。
“秋副将,请说。”
“依李大夫之见,有没有可能有人因为跌跤或受重伤而丧失原本的个性?”秋水岚轻声的问,就怕人多嘴杂,会被路人听见他的提问而多做揣测。
“我的确在病理书上看过,有病患受了重伤,清醒后改变心智。”李大夫当然知道秋水岚指的是将军。
替将军看诊也超过十年了,将军的性格,李大夫会不明白?
先前将军受过更严重的伤,让李大夫施以刮骨手术,把依附在骨头上的腐肉一一清除,而将军却一声不吭,气定神闲的与文官们谈论国家大事。
这回将军虽然也是受了重伤而昏迷,但清醒后的他竟然一反常态,只要李大夫诊治的时候,碰触到伤口便痛得哇哇大叫,实在有违李大夫印象中他那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
“将军可能是心智还有些昏迷,过几日老夫再来瞧瞧吧!”李大夫和缓的说,要秋水岚别急。
“真是如此就好了。”秋水岚真怕将军这一心智混沌,搞得一年半载才回复,那可是苦了自己啊!
“秋副将对将军真是讲义气,纵使发生了令尊这件事,副将依旧对将军关心甚深。”李大夫叹口气,想起三年前发生的惨事,他可是记忆犹新。
“李大夫过奖了,我只是站在副将的角色替将军担心,跟家父的事情不能搅在一起谈。”秋水岚明媚的眼眸微微黯淡,想起爹亲的事情,一颗心沉甸甸的,完全提不起劲。
“那就好,秋将军在天之灵,瞧见秋副将如此秉公排私,一定非常欣慰。”李大夫拍了拍秋水岚的肩头,然后转身,走入人群。
秋水岚站在将军府的红色大门前,瞧着爹亲生前的挚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的心犹如乌云罩日,想必有生之年都没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吧!
叹了口气,他转身,跨过门坎,走入府邸。
愁云是重如千斤的担子,秋水岚不知晓何时才有卸下的一天。
就在他垂眸往将军的房间走去时,只见高大的阖易平躺在藤制躺椅上,正在屋外空地上温顺的晒着太阳。
秋水岚再见阖易一派优闲的模样,心头上的担子瞬间成了万斤重,沉得抬不起脚往前走。
“秋水岚,怎么着?大夫有没有说我伤得重,无法上朝?”阖易一脸期待,方纔他在李大夫的面前可是装得痛到不行的样子,不晓得演技有没有奏效?
秋水岚瞪了他一眼,才跨步走向他。
“李大夫说了什么?是不是说我需要休养?”阖易急着确认自己的演技是否炉火纯青。
“不,李大夫说将军已经无碍了,上朝、批阅公文、校兵都没有问题。”秋水岚用一贯冷然的口气打破阖易的妄想。
“什么?”秋水岚的话语冷冷淡淡、平平稳稳,但是听在阖易的耳里有如青天霹雳。
难道他的演技失效了?
“想必将军已经将属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属下再次说明。”秋水岚冷冷的睨了阖易一眼,对于上司清醒后的异样行径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此时,秋水岚瞧见小蔓端了一只水盆,上头还摆了托盘,里头放的是刀片与白布,朝他们走来。
“将军,明日就要上朝了,依属下之见,你还是先把胡子刮了,以免明日上朝前还得早起处理。”秋水岚边说边示意小蔓将水盆与托盘放在石桌上。
“刮胡子?”阖易坐起身,看着托盘上跟小刀没两样的锐利刀片,摇了摇头“没有刮胡刀,我怎么刮?用刀子刮?这我可不会。”
“刮胡刀?那是什么?”小蔓不懂,疑惑的偏着头。
“小蔓,你下去忙吧!将军这里由我来处理。”秋水岚知道将军近来神智不清,害怕有人会乘机对将军府不利,因此心想,能少个人知道就尽量替将军隐藏,毕竟人多嘴杂,难保小蔓不会随处乱说将军近来的异样。
“喔!是。”小蔓噘着嘴,迅速退下。
她多想与将军亲近,这回将军醒来后变得亲和许多,本来想乘机捞个将军的小妾做做,没想到秋副将挡着她,不让她与将军多有接触。
“将军,劳烦你别胡乱说话。”待小蔓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秋水岚才冷然开口。
“我又没乱说,除了刮胡刀外,我不会用其他的方式刮胡子。”阖易觉得好冤枉,他不过说了实话。
“请恕属下僭越,烦请将军之后别再说奇怪的字眼,也请将军找回先前的英雄气概,你这样胡乱说话又扭扭捏捏,明儿个上朝时若被皇上发现,该如何是好?皇上可能会以此削了你的兵权,到时候”秋水岚顿住,迟迟没有说下去的打算。
“到时候怎样了?”阖易来到这个异样空间已经是第七天,这几天下来,他发现秋水岚个性冷淡,但方纔急着说话的他不似他印象中的秋水岚。
话语里,不难发现秋水岚的怒气与不耐烦,但令阖易在乎的是,他字句间怎么藏有浅浅的哀伤?难道是他误会了?
“算了。”秋水岚扭动嘴角,很努力的压抑愤怒,然后拿起托盘上的刀片,浸入水里,走到阖易的身后,才又开口“请将军躺妥。”
“咦?”阖易转头,望向面无表情的秋水岚。他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既然将军不会刮胡子,就由属下代劳吧!”秋水岚冷冷的睨了阖易一眼,接着从水盆里取出刀片,用白布擦干,俯瞰阖易。
“你要帮我刮胡子?”阖易有些诧异,并不认为冷淡无比的秋水岚愿意替他做到这个地步。
“不然呢?你是想要小蔓来替你刮?还是想请五公主帮你?”秋水岚动了动左边眉头,神情木然。
“我并没有想要小蔓来帮我,至于五公主谁是五公主?”阖易虽然很想让温柔的小蔓帮忙,但是看着秋水岚一副冷面杀手的模样,手里还拿着刀片,他哪敢要求东、要求西?
不过从秋水岚的口里又听见了一位素未谋面的五公主名号,让阖易有种前途渺茫的无力感。
秋水岚又动了动眉头。怎么连五公主都忘了?将军这回真的病得不轻。
“五公主目前是请不到了,而你又说不需要小蔓帮忙,所以就由属下代劳了。”秋水岚决定跳过阖易询问五公主这道诡异的题目,瞧他直盯着自己,并没有躺下的打算,于是再度开口“请将军赶紧躺下,属下还有很多事情待做,而且也有许多公文等待将军最后的批示。”
秋水岚都开口要帮忙了,阖易只能乖乖的接受,于是温顺的躺了下来,仰望秋水岚巴掌大的小脸。
一双黑白分明的水亮眼眸是阖易眼前唯一的景象,看着秋水岚逐渐靠近自己,接着阖易在乌瞳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皮肤感受到如丝的气息,轻轻的、浅浅的打在脸上,阖易知道那是秋水岚的气息,这时,心脏的鼓动速度却像是坏掉的节拍器,失控的加快速度,令胸口出现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一定是待会儿即将体验第一次用刀片刮胡子,所以心脏才会出现异样反应。阖易在心底这般解读过快的心跳速度。
阖易实在搞不明白,怎么以男人来说偏瘦的秋水岚,不仅给人冷淡的感觉,就连他呼出来的气息居然也有飘忽感?完全有宅男女神的态样,只可惜他是男人,而非女子。
如果秋水岚生在现代,又是明星,必定是他的最大对手,不过现在想都别想了,姑且不论回不回得去,这张刚毅的陌生脸皮,阖易每回看每回心碎“全亚洲顶尖花美男”美名已经迅速远离他了。
秋水岚俯身,细心的替阖易刮去满脸胡子,由后脑勺垂落身前的长发搔着阖易的臂膀与肩头亦是浑然不知,神情专注,不让锋利的刀片刮伤他。
阖易看着秋水岚坚挺的鼻尖,小巧的嘴唇水嫩嫩的,近看才发现他的皮肤光滑紧窒,毛细孔小到几乎看不见,更没有暗疮、青春痘或粉剌之类有的没的东西,白皙透亮得像瓷器,这是男人的脸皮?
鼻子嗅闻到淡淡的桂花与青草混合味道,不似他工作场合中衣香鬓影的女星们涂抹的剌鼻香水味,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纽西兰待过的日子,但这是男人的体味吗?
秋水岚每一次的靠近、每一回的碰触,都会让他的心脏强烈的鼓动,几乎无法呼吸。
阖易不禁在心底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是对秋水岚这个男人与自己吊诡反应的疑窦。
半刻钟后,秋水岚拿起另一块布料,打湿后拧吧,轻轻的擦拭着刚刚刮过胡子的地方,然后再拿干布将阖易的下颚擦干,仔仔细细的,动作轻柔的,让阖易感觉他的手就像轻风,浅浅的抚着他。
“好了。”秋水岚面无表情,将刀片与白布放在托盘上。
阖易一边坐起身一边抚着光溜溜的下巴,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照照看不太清楚的铜镜。
虽然他早已放弃美化这张陌生的脸皮,因此也没有想将胡子刮掉的欲望,但是这回秋水岚亲自替他刮胡子,让他兴起了想仔细看看这张脸的欲望。
“谢谢你。”阖易站起来,低下头,看着身长只至自己肩膀的秋水岚。
“将军别客气,午膳过后,属下将至将军的房里。”秋水岚抬起头,望着刮过胡子、一脸清爽的阖易,淡淡的回话。
“到我的房里?要做什么?”阖易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当然是把将军在养病期间未批阅的公文交给你。”秋水岚说得理所当然。
听在阖易的耳里,却像是死亡的钟声,他蹙着眉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秋水岚,口吻里充满了求饶与期盼“可以不要看吗?我其实”
“请将军别为难属下,也请将军别辜负前任将军和你爹亲的殷殷期盼。”秋水岚打断阖易的话,反正他怎么讲也只是白搭,既然如此,秋水岚认为自己没有听下去的必要,转过身,迈开步伐就往前走。
“秋水岚,你有必要这么不讲人情吗?”阖易这下可恼了,他根本没有为难秋水岚,反倒是秋水岚一直为难他,好吗。
秋水岚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转身,而是背对着阖易,低声开口“不讲人情的是你,你该不会忘了那件事吧?”然后继续往前走,留蟣uo匾滓蝗恕?br />
虽然秋水岚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嗡嗡回响在阖易的耳里,一丝异样无奈与怨怼从秋水岚的话语里渗出,袭上阖易的心头。
他的视线停留在秋水岚消失的回廊转弯处,大掌抚着光洁的下巴,心底有种怪异的感受,闷闷的,让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不赖嘛!没想到这个大胡子底下的脸皮还差不到哪去。
阖易拿着铜镜,看着模糊的镜面反射他现在的模样,一张略显刚硬的脸棱角分明,又浓又黑的剑眉十分威武,狭长的眼眸坚定无比,而略翘的鼻头下一双薄唇刚毅万分,虽然不是顶级的美男面貌,但也称得上是个性派。
尽管比不上阖易在现代时候的惊人花样面貌,不过也差不到哪去了,他只能乖乖的接受,总比满脸大胡子要来得安慰人许多。
“不过这眉尾是不是该修一下?”他摸了摸眉毛,将铜镜放至眼皮底下,很认真的研究该如何做小小的改进。
“睫毛好像不够翘,不晓得这个时代有没有卖睫毛膏或睫毛夹?”看着看着,阖易又对这张脸的睫毛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