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残光

    付出感情的书,就会被感情所收藏。这就是一个写作者生命的延续所在,是他最终的朴素无华的财富。  ――安妮宝贝
    很多个闲置的午后,我摊开那本干净的记录本抄写着安妮的散句,耳塞里是王菲慵懒的声音。心,渐渐地安静。不是因为安妮才听王菲,却在偶然见发现这种搭配的完美性,如同咖啡和伴侣,牛奶和面包,不言而喻的得当。
    在盗版书上看到这样一段话:她是透彻的。只是一个容易感觉孤独的人,会用某些幻觉来麻醉自己。一个手里紧抓着空洞的女子,最后总是会让自己失望。如此描述安妮,打动了我的心,于是破例将劣质的它购回。
    他们说安妮的文字是毒药,让人深陷燥郁里无法自拔。是的,告别薇安和彼岸花时期的安妮是一股蓝色旋涡,一旦踏足便被扯入无止境的抑郁、黑暗和疼痛中。患抑郁症从天坠落的蓝,漂泊动荡的安,桀骜不驯的安生和偏激毁灭的南生,安妮一遍一遍拉人进入潮湿的地域,感受那至深至痛的伤痕。但,清醒纪不同。安妮成长着,她的笔调依旧平缓,文字依旧黯然,但她的思想,从她那些散句中不断袭卷过来。一个思想成熟,富于哲理的安妮在轻省回望中归来。如同阴天里难得的残光,安妮带着清醒纪,走出她自己,也走向我们。
    “想起一些人,他们就像在我的世界里盛开过的烟花,被逼迫窜到高空痛楚盛放,然后消失。仿佛彼此邂逅的意义,只在于交会的光华瞬间。”安妮典型的宿命论,两个相遇的人,时间的长短,感情的深浅,都只在那一刹那交汇。如若那一刹那火光绽放,则疼痛但美丽;如若那一刹那没有光彩,则再长的时间也无济于事。
    爱是如何一个课题?安妮笔下没有简单的爱,所有的爱都是暴烈炙热的,不灼烧自己决不罢休。而“遗忘就和记得一样,是送给彼此的最好纪念。爱,从来都不算是归宿。也不是我们彼此的救渡。”再轰烈,再刻骨铭心,终究都只是烟花飞腾后,火焰掉入海中。
    “我醒来的时候,光着脚走到阳台上,在这个二十八层的小公寓窗口拍下一张照片。是凌晨透蓝的天空,还有天光雾气中石头森林的楼群。”书里有为数不多的插图,多是天空,不同时间段,不同光线,不同层次的天空。深夜昏黄车灯下的路标,雨后巴黎紫色的天空,浓郁的云彩,干净的棉布白裙,一切细而微小的东西,在安妮笔下、镜头下绽放开来。于是会想到张爱玲,那个连气味都写得让人入神的奇女子。任何琐碎且简陋的物体,在敏锐的触角和易感的灵魂下,舒展着柔软的腰肢,让人想入非非。
    有人说过,吸烟是吸烟者给自己放映的一部有关美好幻想的小电影。安妮说她的电影更多的始终是往事。她看很多的电影,国外的。et,大头大脑,来自遥远星球,没有眼神但平和的et和大家庭里被忽略的爱略亚,是天真单纯的故事。贝蒂•费希尔,独立生活状态的巴黎女子“写作,独自过简单洁净的生活,带着天真幼小的孩子,看他画出来的水彩,带他去玩具店买来巨大的大象布偶,一起抱着走在街头。”安妮用最淡的文字描绘了一幅幅的景象,于是我会费劲周折去找这些僻远的影片。大部分安妮看的影片,是关于单身女子的,很缓慢、平淡的镜头,深刻的片断。是寂寞吗?是寂寞吧。在凌晨或午后,一个人,在阴暗的房间里随手拿出一张dvd,然后消磨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音乐,从爱尔兰风笛到大提琴。“只有心的老去,才会明白大提琴那种纠缠的停顿的质感。”在28层高楼的窗口看沉浮的云层,听迷幻、有民族异域性的电子音乐“所有热烈真挚的感情,都将会是从红到灰”于是天空从黑到白,眼睛从迷蒙到清亮,心从疼痛到安静。还有王菲,这个她唯一听的国语歌手。她写过很多次她的沧海蝴蝶和彼岸花“菲式唱腔,一贯的懒洋洋,丝毫不费力,却可以轻易地渗入心里去”是不是同样是迷惘但淡薄的女子,所以靠得特别近?我却独偏爱百年孤寂。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清醒纪,关于宿命,关于爱,关于电影,关于音乐,当然还有旅行。海岛、小镇、城市,住破旧的旅馆,逛通宵的酒吧,进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一个人,锦衣夜行。在冷冽或酷热的街头沉默地吸烟。那寂寞的姿势让心狠狠地抽痛。
    雪纺裙,越南丝,高跟鞋,项链,布衣,布包,碎花,银镯,在旅程中点滴的收获,是这些确实衬极她身份及气质的礼物。
    安妮还是安妮,笔调平缓但深刻入心,带淡淡的哀伤让心偶尔发酸以证实心仍存活。更多的,她谈着生命,谈着意义,谈着琐碎的生活,在阴天里散下一些余辉,让发霉的心慢慢吸收,慢慢回神
    写作,这将会是世间最为孤独的一项工作。就像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舞台上,给自己设置的一束明亮光线。他由此看到自己,亦被观众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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