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树志

    一棵树,在水泥条圈定的牢里轮回岁月。它蜷伏在我的视野里很多年了,但直到今夏,那始终拘谨的枝桠才算舒展开来,可供我自二楼的窗口伸手一握了。一直春无华、秋无实,而今长大了,还是不招眼,加之树干的皮又总是粗糙得如同穿着百衲衣,人们便不愿亲近,好在叶子还算硕大浓郁,一律规则地向四围延展着,仿佛绿色的华盖,可以为消暑纳凉的人置下一方阴凉。也惟有此时,院子里的老少才与这棵树缩减些距离,记起身边还有棵树存在。
    树无名。大概这里的人也曾提及它的种属,可是并不专业,所以尚无定论,不过,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就在无名树的前边,本来还生长着一株柏树,但是因为圣诞之需,如今已被剃得光秃秃而相当地寒碜,简直不伦不类了。而比邻而居的这棵树,正是由于寂寂,眼下又无明确的用处,因此得以保存周全。
    树受到冷落的际遇,倒正合了我的脾性:不必担心它被人诛伐,而我又同它一样喜好清静。在我看来,它的木讷里必有深意,好比苏格拉底一样孤独的哲学家,在那样的岁月不易使人理解,却自掌握着真理,专供知音细细阅读。于我,在春夏时节,心情欠佳的时候,我就透过窗棂,与之对望片刻,十有八九,积聚的感伤就将慢慢地消融在它昂首挺胸的绿意之中,心情也会随之好起来了。“宠辱不惊,静观花开花落;得失无意,漫随云卷云舒”可以说,正是树的无谓教我体会到了哲学的诗意。
    而常常让我肃然起敬的,并不全在于树所体现出的一种哲学气质,还在于它处变不惊、本性不移的生活态度。
    旁边有一片小小的花圃。同无名树的处境相比,园中花可谓尽享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它们就像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大家闺秀,被人尽心尽力地呵护着,渴了有人送水,饿了有人施肥,优越的生存环境孵化了它们的千娇百媚,却也惯出了一种傲然的样子: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开得消魂摄魄,香气四溢的白玉兰让人自惭形秽,此中美景引得蜂绕蝶萦自不消说,许多路过的人都不禁停下脚步,一睹芳容尚不尽兴,还要拍照留念。如此一来,树便又有些碍事了,由于它挡住了人们调焦的退路,所以我经常能听到“这树真是多余”的抱怨。花呢,好像也懂得人们的心思,在生长的过程中,便有意向一边倾斜,尽量拉开与树的距离。树倒不在乎人们的奚落,也对近邻的排斥无动于衷,它只一味专心致志地以自己的姿态活着。
    但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今年初秋的一天晚上,一场冰雹席卷了这座城市,娇艳的花无疑遭受了灭顶之灾,短短几分钟,便倒伏萎靡,徒留残花败叶,只见一片狼藉。后来人们又忙于赈灾救灾,没有时间打理,几天之后,盛极一时的名花便从根部烂掉了。倒是有一株不起眼的小花,因为树的遮护,竟然意外得以存活。不过,这场灾难,给树也带来了重创,片叶无存不说,一根枝条也被折断了。但是,没有人怀疑树还是一棵树,因为它依然扎根大地,到明年还会岿然屹立着,绿叶满枝,所以这点挫折算不了什么。
    忍不住抚摸光秃秃的枝条的断伤,一滴水居然倏地落到我的手心,不知那是生命的强者,在厄运后依然感激生活而发自肺腑的热泪,还是慈善的胸怀,对那些看似不可一世,实则外强中干者掬以的同情之泪,抑或都不是,那只是无名树从不间断地脚踏实地,故而自始至终挺立于天地间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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