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少莲并不知道他随身佩戴的玉佩里早早就被人动了手脚。从他上到那艘船上起,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都被专门人负责监听了。
比如他今日进宫时和朱瀚廷的那番对话。
“他竟想让安少莲污了我的清白?”李欣惊愕的回问张靖嘉,表情上尽是对方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不可思议:“他傻了是吗?万一事后我不仅不愿意听他摆布,反而恼羞成怒要踏平他新卫怎么办?”
这两年的经历,让她渐渐对新卫没了恐惧,她甚至有些轻视对方,觉得将它并入天舟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是她为什么放弃用战争摧毁这个国家的原因。不能不说,她的思想渐渐被张靖嘉所影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不得已之下才做出的事情。如何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千万城池收入囊中,才是一个理智的人应该做的事。
“他认为天舟的姑娘只要被人占了身子,不是死就是嫁给那个强奸犯!只要你舍不得死,他的计划就成功了。”张靖嘉心里窝着火,回答起李欣的话时也不如平日温柔,什么理智温雅此刻全都化作了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他作为男人而应有的尊严:“哼,我看他不是傻了,他是疯了!竟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
朱瀚廷一次又一次挑战着张靖嘉的极限,让张靖嘉一次又一次在心里给对方修改着新的死法。
李欣前世是遭过难的人,此刻被人又惦记上了,纵然知晓张靖嘉不会让对方再伤害到自己,但是她依旧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他是朱瀚廷啊!为了小小一张天火的方子就可以毁灭两府数千人的性命,如今为了他的江山,对付起李欣来他又有什么好不敢的。
自己是之前太过顺利所以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他打算怎么做?”不问清楚她只怕连踏进师府的勇气都没有了。
很多人在真正面对挫折的时候十分坚强,但是在知晓挫折就要来临前的一段日子里。却是心绪不宁、左右担忧,十分的脆弱。
张靖嘉也知道李欣是想起前世的事情了,他心种大恸,上前一把将她搂紧入怀,然后不住保证道:“你不用担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
他吻着她的发,低声承诺:“前世你是一个人,什么都靠自己。现在你有了我,什么事都不要想。我会要那些害你的人统统都受到报应!”
李欣烦躁的心绪在他的低声絮语中终于安定下来。在遇见张靖嘉之前,她是坚强的;遇到张靖嘉之后,她即使不坚强也不怕了。
假如你不用回头都知道始终会有一个人在你身后护着你。那么生活还有什么可怕的——只管一往无前的闯上去好了!
“那我不问了。”她放松了后背,顺势扑在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满足的说道:“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有了这样的信心,师府的寿宴那天,李欣竟然去的比一般人都要早。
她乘着漆金的双凤鸟四驾马车,带着大批伺候的丫鬟小厮,由左右两队骑着骏马的侍卫贴着车身一路护驾来到师国公府的正门前。
她不像是去做客。到好似要出城巡游一般。若她再大胆一些用上天子所代表的六驾马车,众人只怕要误解成朱瀚廷出宫了。
“天舟玉昌安溪长公主驾到!”随行的天舟礼官用新卫话喊着。
师府在门口迎客的正是师景。
站在他身边的是大房的孙子师文礼,他年纪比师景也小不了两岁,看到李欣这么大的阵仗先是皱了皱眉,然后便对师景问道:“二叔,这天舟的公主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师景想到今日的计划。心里也是一番忐忑。他跟李世慧相处的久了,便以为天舟所有的公主都跟对方一样喜欢低调内敛的。
“二叔也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来的表情却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还是快些上前迎客吧!”
然后便当先走下了台阶去引接李欣。
师文礼只好跟在师景的后面走了下去。
师府门口客人不多。但是李欣阵仗太大。听到那礼官的喊话后,他们全都停了脚步,朝着停在正门口的豪华马车看过去。
只见那马车的帘子一动,一只素白的玉手从里面探出来,接着便见那帘子一闪。那双玉手的主人就从马车内探出头好奇的看了看师府门口的情况,然后才将身子整个从马车内探出来。
竟是个十分端庄美丽的姑娘!
只见那姑娘身材玲珑。体态风流。一张脸似出水芙蓉,清丽的似那滚在荷叶边上的透明水珠,在这盛夏炙阳的烘烤下越加的圣洁清透。
这就是那天舟的公主?
居然如此美丽!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师景这个主人上前拜见,却见那女子没有立刻走下马车,反而对着马车内柔声道:“殿下,师府到了。子玉扶您下车吧?”
原来她只是个丫鬟!
那丫鬟话音刚落,便又见里面由丫鬟小心扶着走出一个尚未及笄的妙龄少女。在那丫鬟的搀扶下,她低了头一步步踏着小厮早已摆好的木凳走下马车。
然后立在师府的大门前,定定等着师家两个主人的拜见。
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少女,都觉得刚才那个美艳的丫鬟都被她衬的寡淡了。
她就是天舟的公主吧!
只见这公主头上只簪了两根翠羽,翎毛上鲜艳的花纹像一只只细长的眼睛流波摇曳。她五官精致,肤色灵透,穿了一件绣着金凤的锦衣长裙,罩了件泛着淡淡彩光的薄衫,上面的佛家卍字纹随着她的动作隐隐转动起来。
这才是贵族,这才是公主。
“小臣参见公主殿下。”师景带着师文礼走到李欣身边躬身拜道:“殿下金安!”
他们不是天舟人,无需跪拜。
李欣却久久不说话。就这么让两人弓着身子低着头站在她面前。
师景有些奇怪,师文礼却有些愤怒,暗想这公主是在给他们下马威呢。
他们哪里知道李欣心里的感觉。这两个一个是她前世的父亲,一个是她前世的堂哥。上辈子她何曾得到过这两人的尊重?没有,哪怕是现在这般装装样子他们都不屑去做。
他们一个喜欢叫她孽障,另一个喜欢叫她野种。总之无论哪种称呼,都是毫不在乎的将她排除在了师家的血统之外。
“免礼。”她终于平定了心里的躁动,声音平平的寒暄道:“本宫是不是来早了?怎么客人这么少?”
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这两人站在师家的门庭外面,平静而“和睦”的聊着天。
她见到师景抬了头。脸还是那张脸,但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他原先的幽暗双目此刻是那么的浑浊浅淡,灰色的阴影打在眼帘下方微微浮肿的皮肤上。双鬓也有了些霜白,与依旧苍白无神的面孔“相映成趣”,叫李欣看出他这两年过得并不如意,心中大为高兴。
“没有没有。”师景许久不曾笑过了,今日连连要扯动面皮。竟发现自己都不会做这个表情了。
“客人有远有近,还有些人正在路上呢。”师文礼也解释道:“殿下先跟着在下进来吧。”
李欣对师景的精神状态十分满意,这又将目光放在了师文礼身上,见对方还一如两年前那般令人讨厌的年轻有为,不由皱了皱眉说道:“本宫不喜你这般聒噪的人带路,换个人吧。”
她的嫌弃如此直白。叫师文礼一阵尴尬,愤怒的站到一边不再说话。
“那便请殿下跟着在下进来吧。”师景见了打岔说道:“这位是?”
他指的是跟在李欣身边的张靖嘉。
“这是家师,还望贵府好生招待他。”李欣介绍着张靖嘉。目光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若是有人不长眼敢冲撞他,那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她声音平平淡淡的没什么力量,但是里面的威胁和警告却实实在在敲在了每个人心上。
原本还看着热闹的客人不由低了头,心里便将张靖嘉的样子记了个清楚,想着一会儿千万不能跟对方坐在一起。
“这是自然。”师景忙点头应道:“这位先生若有什么需要。直接找下人们吩咐就是。”
张靖嘉脸上没什么笑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那便谢过二爷招待了……”
李欣下车后。后面长长的车队上带过来的随行人员也纷纷下了车。此刻浩浩荡荡集中站在李欣身后,实在很是壮观。
“这些是本宫的画师。”她指着身后的两拨人道:“男画师跟着张先生去前院饮宴,女画师跟着本宫去后院观景。一会儿还要劳烦您帮着照应下。”
其实这些都是远洋队的人。今日这聚会,怕是会有不少熟人会认出他们来。
但是她打的就是让他们正大光明出现在新卫人面前的主意:“本宫可是极少有机会来新卫游玩。这些画师跟了一路,为的就是将贵国的风土人情记录下来,将来回了天舟,也好跟天舟的百姓好好宣扬一番。”
果然,退到一边的师文礼盯着领头的周伯颜,面上神色青白交加,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这位画师……可是姓周?”
周伯颜以前在姜桐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周家人会拿筷子起就跟着祖辈坐堂看病,姜桐的人可以不认识皇上,但是要说起周家人,十个有八个都是熟悉非常。
“正是。”周伯颜看向师文礼的面色平淡如水,他浅浅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在下周伯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