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刚一回到王府,便前去含英院求见,却被告知李欣去了慧真院。他便留了话给守门的婆子,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待李欣从陈文慧那边回来时,天色已暗,听罢婆子的转述后先是一喜,然后立刻吩咐道:“传扶风进含英院详禀,对了,林伯有没有来过?”
那婆子恭谨地回道:“未曾见过。”
李欣便道:“那便请他们两人一起过来吧。”
“是。”
正月末,月亮还没见到踪影,碎珠子似的星辰却是铺满了整个天幕。含英院内,树影婆娑,梅香四溢。李欣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郁结了多日的心情今日总算畅快了一些。
扶风林伯两人前来叩见时,也感受到了小主子不同往日的喜悦之气。
“林伯,子清进林家可曾顺利?”
林伯忙答道:“回禀殿下,十分顺利。奴才前往林家时,便见他家门前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进府后,是林老爷子亲自主持的婚礼。未曾见到林老夫人。”
李欣满意的笑道:“今日辛苦林伯了,听说您老人家前些日子新添了个孙子?本宫这几日诸事繁杂,还未曾送上贺礼呢。”
林伯连连推辞,李欣却对子玉道:“去本宫的小库房,给林伯挑一套‘金玉满堂’,再让子琪找几匹柔软的布料赏给林伯。”
“金玉满堂”是一套专给小孩子带的首饰,从项圈到手链脚链全是纯金打造,外加一块极品璞玉,这便凑成了一套金玉满堂。
待子玉子琪回来奉上所赐器物,林伯又是一番叩拜谢恩。
“你便下去早些歇息吧。”李欣道:“子玉,代本宫送一下林伯。”
两人应了声是这便退出了屋子。
李欣又笑意盈盈地看着扶风,而后道:“跟本宫到书房详谈。子珍,给本宫守门。”
扶风心里微微抽了抽,总觉得李欣这番笑容跟白日里见过的张靖嘉十分相像。他低头跟在李欣身后,进了屋子便面无表情的将白日里所做之事一一复述了一遍。
待听到那“顺风耳”的神奇之处时,李欣也咦了一声;但是后来听他讲到华锦熹如何死去,她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心绪竟不再有所波动。不过扶风对此事却甚为抵触,几乎一带而过,只说华锦熹毒发后又被林关旭强奸,死状十分凄惨恶心。
李欣也不想追问细节,对她来讲,只要知晓华锦熹已死,那便消了心中大患。若是扶风讲的太过细致,她反倒怕自己会因过度兴奋而再次失控疯魔。
“这件事,你办的很好。”李欣赞道:“本宫想调升你为贴身侍卫,并且去玉屏山庄呆上一段时间。上次买的那些流疆人,本宫想将他们好好培养一番,练成一把利剑以助王府行事。”李欣熠熠闪动的星眸中,那股迫切想要强大的*一目了然,白玉般细腻光滑的脸上神色无比认真:“扶风,你可愿意?”
扶风被她这般问住,傻傻重复道:“愿意什么?”
李欣笑了一下,微微清冽的声音带着些诱惑:“成为王府最值得信任的侍卫,并且倾心为本宫打造这把利剑。你,愿意吗?”
扶风点头。
“那你明日便带着本宫的书信和赏赐之物前去山庄找刘管事吧。”李欣迅速吩咐道:“据他这几日的口信,那些流疆人现在可以初步与人沟通了。本宫这次,可是要赏出去一大笔银钱呢。”
扶风反应过来,有些困惑地问道:“殿下,只有在下一人吗?殿下,不去吗?”
“本宫短时间内是没法离开王府的。”李欣说道,完了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无人陪伴。那姚敏悦这几日也要过来了。届时她也会去山庄陪你。”
扶风顶着一张被子珍笑话过的“晚娘脸”,眉头皱起,原本还想解释点什么,但是接触到李欣那双似笑非笑的弯月双眸,千万句语言最终也只出了一句:“扶风定不负殿下所盼。”
李欣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几句才让子珍送他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个,铺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名字,又圈圈叉叉。待子玉子珍一起回来时,她面前的纸上只剩一个个黑色墨团。
“殿下这是在画什么啊?”子珍好奇的问着:“是虾蟆么?”
李欣停笔,疑惑问道:“虾蟆是什么东西?”
子玉笑着捶了子珍一拳,解释道:“就是青蛙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含英院后头那小沟里就该满是这东西了。跟小鱼一样,密密麻麻纠成一团,恶心死了。偏这小妮子就爱去看!”
李欣了然,那不就是阿娘说所的蝌蚪么。她提笔便在那些小墨团后面加了小尾巴,不过刻意去画了,自己看看又觉得不像了。
果然,画技不通啊。
如此过去一夜,第二日上午,李欣拟了陪读的名单,让林伯差人去送帖子,若是名单上所列之人不愿意,便用增补名单替换。
原本就只有三个名额,范荣华肯定是要来的。那么另外两个最期望的自然是钱世珍与王书瑶。若是两人依旧婉拒,便用张姝桐,冯意桐替上。
而陈兰及张士琳,不过是旁带。
正想着,便来人报张靖嘉来了。
李欣依旧在中园的光华阁见了他,只是这次她是执了弟子之礼拜见的。
今日这人依旧粗布素服,骨簪薄履。清俊的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牵着昨日来的那个小女孩,对李欣道:“殿下,士琳年幼失母,为师又未曾婚配,后宅无人看管。为恐她日后出嫁受人指点,便劳烦殿下将她带在身边指教一二。”
李欣见那小女孩全无昨日的兴高采烈,仔细一看,眼眶里还噙着泪水,葡萄一样的大眼珠浸在这两泡泪水里,更显动人之态。
“先生可知本宫今日才几岁?”李欣好笑地说道:“将她带着身边可以,至于指点那便算了。本宫可不是带小孩的料。”
张靖嘉脸上笑容越发明亮:“女人的年龄永远是秘密。殿下虽然身体年幼,但风姿卓越,普通女子万分不及您之一。”
李欣的笑容便止在了脸上,她把这话理解成了“你的身体虽年幼,但是灵魂并不年幼”,不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真是蠢材,居然忘了他是妖精了。
“可本宫觉得士琳好像不怎么愿意呢?”李欣又道:“瞧那泪光闪闪的,真是小可怜。”
立在李欣身边的公孙穆青心都软了,她怯怯说道:“殿下,这孩子是不是被咱们吓着了。”
张靖嘉幽深地双眸定定看了公孙穆青一眼,然后偏头弯了身子柔柔问着张士琳:“士琳,你愿意跟着公主殿下住在这漂亮的园子里吗?”
张士琳仰头望着张靖嘉,眼神微微迷蒙了片刻,奶声奶气地说道:“士琳愿意的。”然而微一点头,原本噙住的泪水却终于落了下来,沿着素白的小脸流出一条小溪水。
张靖嘉叹了口气,抬手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眼泪,解释道:“士琳,叔叔每日都会来这里看你的。相信叔叔,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住这里,就只能住张府了。你跟哥哥不一样,你是女孩子……”
李欣知道张士琳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若不是有个叔叔,这么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如何才能生活下去呢。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遭遇,阿娘失踪,亲生父亲不认,若不是周王将自己收为养女,也早就懵懵懂懂地死在师国公府那个女人手里了。
理了理身上宽大华美的朱红衣袍,李欣起身缓步走到张士琳面前,俯身将那孩子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在其耳边轻声说道:“士琳,留下来吧。这里有好多宽敞暖和的大房子,还有很多漂亮的姐姐陪你玩,叔叔也会天天过来看你。”
李欣的个子比同龄人都要高出一头,加之她平时行事稳重,如此这般抱着一个比她小八岁的女孩子,竟毫无违和之感。
张士琳在李欣轻暖的袍衣上蹭了蹭,突然抬起挂着两行泪痕的脸蛋说道:“姐姐你的衣服真香。”
李欣还有点没出状态,愣愣道:“姐姐?”
上辈子这辈子都没人这么叫过自己,上辈子不是没有弟弟妹妹,只是在她进周王府前他们都管自己叫“野种”,在她进周王府后他们也不过心不甘情不愿的唤一声“郡主”;而这辈子她的亲弟弟还没出世。
“士琳,不能叫公主姐姐。”张靖嘉纠正道:“要叫殿下。”他见李欣竟然皱了下眉头,似乎还蛮喜欢这个称号的?但是,张靖嘉还是好心的提醒道:“你叫我叔叔,叫公主姐姐。这样可不好哦。”
“殿下,”张士琳很乖地改了口,又蹭了蹭道:“你好香啊。”
李欣笑了笑:“士琳要是留在王府,本宫就让人也每天给士琳的衣服熏得香香的好不好?”
张士琳点了点头:“好。”
李欣轻轻揉了揉小女孩那被幼软细发覆盖的头顶,站起身对着张靖嘉道:“先生要何时才可进府授课?”
张靖嘉道:“再过两日罢。待为师了结了与林府那件公案再来不迟。”
“林关旭不是已经死了么?”李欣奇怪的问道。
闻言,张靖嘉脸上笑容竟然诡异起来,他没有具体解释,只是说了一句:“就是要等他死了,好戏才能开场。”
见他如此回答,李欣便不再追问,而是又瞄了一眼张靖嘉空落落的手指问道:“昨日听闻扶风诉述先生至宝‘顺风耳’的神奇之处,心向往之,不知先生可否借学生一观?”
张靖嘉哈哈一笑:“刚好没带。”不过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李欣:“喏,这是拜师礼,拿了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