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董训把梁天啸带走后,梁天啸再没来过侯府。虽然董训每日都会来侯府转一圈,但他每次来待不到半柱香时间,最多问问她的病情就离开了。少了不速之客的骚扰,曼雨每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比猪还悠闲,倒还算舒心。
唯一让她闹心的便是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她有时分辨不出白天和黑夜,吃饭睡觉都要小梅提醒。有时在房中呆腻了坐烦了就想去园子里活动活动筋骨,但出门总要人扶着,到了园子里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看不到生命的色彩,烦躁的情绪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更添了几分阴郁。这种时时需要人照顾,事事需要人料理的日子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不过,好在她只是暂时性失明。今夜便是曼雨期盼了整整三日的大日子,因为今夜韩润礼会让她的双眼复明。她从清晨起床便一直数着时辰,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膳时分。
王管事知道韩润礼要来。晚饭后,他把所有的丫头小厮都赶走了。如今,偌大的一个房间,只有曼雨一个人孤零零靠在床上。这若是搁在往日,她肯定不会觉着孤单,反而觉得这样的清静很难得;但现在的她,歪靠在床榻上,带着忐忑,怀着期待,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被无线延长。如今的她反倒是希望耳边能有几个小丫头叽叽咋咋,这样她就不用听着沙漏数时间了。
“该死的韩润礼,平时来得挺快,今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来!”曼雨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这种在黑暗中等待的感觉让她有些抓狂。这种感觉好似一个正等待法官判刑的犯人般,怀着期待,又担心希望会被狠狠地践踏。
她爬下床,摸索着把鞋穿上。她决定自己摸到浴房里去。她这么做倒不是为了去浴房等韩润礼。她只是想找些事儿来做。不然这样干等着,她很难受。
三日来,她做得最多的就是熟悉房中桌椅的位置。她现在已经熟记房中所有摆设的方位,即使看不到,房中的一桌一椅就如印在她的脑海中般,即使没有人搀扶也不会被绊倒,所以靠她自己摸进浴房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不一会儿,她便站在了浴房里的壁画之前。往日,她总是被计划所困,每日思索最多的便是如何去算计董家和梁家。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房中的布置。虽然知道浴房的墙壁上有一副巨大的壁画,却从未曾注意上面到底绘制的是什么图案。
如今世界安静下来,她突然对这幅巨大的壁画有了些兴趣。她举起双手。顺着壁画的线条摸索着。这时候的颜料颗粒比较大,壁画绘制完成后,会在墙壁上留下带着颗粒的凹凸感。她的手指触摸着那些凹凸的图案,眼前浮现出了一幅百花争艳图,高贵的牡丹。艳丽的芍药,迎风绽放的海棠
曼雨沿着壁画的轮廓自右到左缓缓地描绘着。突然壁画裂开了一条缝隙,墙壁飞快地往两边分开。曼雨一愣,也就是这呆愣的时间,她本是搁在壁画上的双手就这样摸上了迎面而来的韩润礼。她身材娇小,身量才到韩润礼的肩膀。她微微举起的双手正好摸在他的胸膛上。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韩润礼握住曼雨的柔纤,看着她那黝黑的双瞳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搜寻着,怜惜之情顿生。
这三日来。他无时不在担心她,想知道她的近况。虽然每日王管事都会飞鸽传书向他汇报侯府的情况,但大多都是生意的事儿居多,关于她的情况只寥寥几笔。他身为一国之君又不能每日出宫。
好不容易熬到要给她喂解药的日子,入夜后。他放下繁重的政务便赶了过来。在双手按在机括上时,他有些退却。他担心她会责怪他对她施药,不想看到她漆黑的双瞳中染上恨意。
他正苦苦地思索着如何应对她的怒气,手指不小心按到了机括。墙壁裂开了。让他想不到是,迎面而来的尽然是一股熟悉的梨花清香,紧接着一双柔纤就这样扑在了他的胸前。他明显感到柔纤下的心跳在不断加快。他双颊不自觉地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心房划过一丝喜悦。他抓起那双柔纤紧紧地握在手中,以免被柔纤的主人发现他的异常。
“躺在床上太无聊,想着找点事儿做时间会过得快点。陛下往日来此倒是快得很,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她有些赧然,使了使劲儿想把双手从他的双掌中扯出来。
“你摸黑在这儿立着,是在等孤王吗?”韩润礼有些雀跃。
“偌大一个侯府就只有陛下您能自由出入,我在这儿不是等陛下您,还能等谁啊!”曼雨顾左右而言他。
“呵呵!你不是很讨厌看到孤王吗!今日怎么会这般迫不及待?”微笑溢满了韩润礼的双眼。
“我都做了三天的瞎子了,您若是再不来,我就要抓狂了!”曼雨有些愤愤。
“除了这个原因,没有其他了吗?”韩润礼眼含期盼,诱导地说道。
“其他?还有什么啊?”曼雨满脸疑惑,有些不明所以。
“咳咳!比如说,比如说,想念孤王!”他有些赧然,但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陛下您想什么呢!您别忘了我可是永宁王的女人!就算您同我现在同坐一条船,有着共同的目的,您还是强行把我绑来大漠国的绑匪,我只不过是您成就大业的棋子,我怎么可能想见绑架我,把我当棋子的人呢!陛下,您该不会是在皇宫内同妃嫔们演戏把脑子都弄糊涂了吧!”曼雨再次发力扯动手臂,这次韩润礼没有阻止,任由她抽回双手。
“说得对!你不过是孤王的一枚棋子,而且还是敌国主帅的女人!是孤王失态了!”韩润礼眼中的怜惜之情消失殆尽,冷冷地看着她。
曼雨感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他那冰冷的眼光让她有些怯懦;但她不后悔她刚才说出的话。其实,就韩润礼现在的状态。先不论他对她到底有几分真情,她若是能软弱一些,说不定他会一时心软在事成之后留她性命。但她做不到,她喜欢的是秦济宇,她的一颗心都系在了他身上。她的心很小,如今已经住下了一个秦济宇,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对于爱情,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她的爱情容不得任何的渣滓。她没有办法在心里装着秦济宇的情况下与韩润礼虚与委蛇。再说,直觉告诉她。韩润礼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同他玩游戏无异于飞蛾扑火。与其用感情套住他,欺骗他。她更愿意凭真本事赢得这场争斗。所以最好还是把话挑明了,对双方都好。
“跟孤王进来吧!”韩润礼挺直脊背,转身进了密室,往密室内唯一的桌子走去。
他没有回头看身后的曼雨,也没有为她引路。他不得不承认。他刚才受伤了,因为她的那句狠话伤了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坚如磐石,无坚不摧。他是大漠国最杰出的皇子,从小身边美女环绕,后宫妃嫔无数,环肥燕瘦什么样儿的没有。但他从未动过心。可以说,在以往的二十几年,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权谋朝政上。女人只不过是他生活的调剂品,即使是为了平衡朝中各大家族的势力与妃嫔们周旋,他也都没有花什么心思。
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心动,想要去讨好一个女人的一天。但自从遇到她,一切都变了。他会在意她对他的看法,就因为她对他的嘲讽。他不惜放过擒杀永宁王的绝佳机会;他开始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绪;只为看她的笑颜,在寒风中躲在门背后偷窥;他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开始为计划成功后如何处置她而忧心。
看来这些日子他太过放纵自己的情感了。她是敌国主帅的女人啊!他怎能心慈手软呢!这不是在养狼吗!他难道要等着狼养大了来反噬自己吗!
看着在黑暗中摸索的女子,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想起身扶她的冲动。
“砰”曼雨的右腿腿骨狠狠地磕在椅子的棱角上。她皱了皱眉,弯腰轻轻地揉搓着右腿。
韩润礼假装自己是瞎子看不见,假装自己是聋子听不到,径直自怀中取出一个药包,抓起一个大大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把药倒入杯子内,轻轻晃了晃。
“这是解药,你把它喝了!”他把杯子推到她面前,也不管她能否正确找对位置。
“哦!”曼雨伸出双手自桌沿开始往桌面摸索。她不知道茶杯多大,万一不小心弄洒了就不好了。她刚放了狠话,她若是韩润礼,解药若是洒了就绝不会再给第二次。所以她很小心地摸索着。
“拿着!”韩润礼看她那小心翼翼地样子,有些愤怒,抓起桌上的茶杯塞在她手中,冷言冷语随之喷射而出“你大可放心,你既然是孤王的棋子,孤王就会物尽其用,不会让你在计划还未成功之前翘辫子!更不会让你变成瞎子,孤王的计划之中不需要瞎女人!”
曼雨一言不发,默默地把茶杯放到唇边,开始喝解药。解药下肚,她顿觉腹中一股清凉。
“解药需要多久才能生效啊?”喝完解药,她没话找话。
“睡一觉,明天就能复明。解药你也喝了,孤王朝里还有事儿,你回房去吧!”韩润礼也觉得有些尴尬。
“好!”曼雨平静地起身,转身,顺着原路数着步伐往浴房迈。她前脚刚迈出密室,身后的墙壁便缓缓地往中间合拢。
浴室内的曼雨大大地呼了口气。墙壁那头的韩润礼则是闭着眼睛,手指狠狠地戳在机括上。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没面对过的情况,他被人拒绝了!他被一个长相最多只能算作清秀的女人拒绝了!这叫他情何以堪!他想逃,不想再见到她!
“既然你对秦济宇如此死心塌地,那就不要怪孤王了!”他闭了闭眼,睁开时,眼中再无刚才的纠结,只余下一片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