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节

    常式摇头:“我自己来便可,你们不要牵扯其中。”
    友人还想劝,常式道:“我过两日会去拜访豫州骆都督。”
    “他?”友人诧异,“我听?人说,骆都督志在邺城,席氏亦有人志在邺城,双方?似乎要撕破脸。”
    “撕破脸?”常式微讶,“你都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在说,你不上朝,你是不知道朝堂现在的气?氛也是紧张得?很。”
    听?到“不上朝”几?个字常式感?觉心被扎了一下,他无奈地说:“可我听?内人说,席府在与成国公府议亲。”
    “议亲?”友人大惊:“谁跟谁?”
    常式道:“小席刺史与骆幢主。”
    “所以……所以……骆季平回建康其实是为了儿女婚事?”如果两家成了姻亲,也就不存在争夺邺城,姓席还是姓骆有什么区别,那朝堂上那腥风血雨的架势又是从何而来?
    常式没说话,他的友人还在啧啧席骆联姻。
    “我就说席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居然一直不娶妻,原来是为这儿啊。看情形,这亲事应该早就定?下来了吧,两家瞒得?够严实的。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呢。”
    “很快,全建康就该都知道了。”常式道:“内人与申屠夫人算是手帕交,我才会比你先一步知道。”
    “席家收了小骆那么强的助力,席司徒怕是要加九锡呐。”
    常式与友人看法不同,但两人在私下掰扯这些都没用,他对?友人发出邀请:“过两日我去拜访骆季平,你同我一道么?”
    友人一拍手,当即同意:“那必须的。顾缙升了二品,今后他想为难你可就太容易了,趁着他在建康没站稳脚跟,咱们把他拉下去。”
    常式目光微黯,他迟早要叫顾缙后悔,后悔当初没有一下子把他打死,让他有机会百倍报还。
    自打骆衡回到建康,成国公府可谓是门庭若市,就没有一日没有访客上门。
    骆广之在年前致了仕,现今赋闲在家中,养了一猫一狗,日日逗猫弄狗,再?懒得?去管不孝子孙了。
    他还算不得?很老,之所以致仕全拜他的好孙子所赐。
    骆崇绚怂恿柳晟去掺和齐国公主西归之事,还得?柳晟成了别人谋划的一环,在路上几?次遇险被刺,差点儿性命不保。
    柳光庭为此动了怒,他不能?说自己孙子眼高手低,就只能?迁怒。他也没法迁怒胁迫他孙子的骆乔,就只能?迁怒误导怂恿了他孙子的骆崇绚。
    骆崇绚的父亲早就被撸了官职,那就让他祖父代?为受过。
    骆广之在朝堂上被三番五次针对?,还替下面的人背了黑锅,四下一打听?知道了前因后果,当场气?昏过去,卧床半月。
    姚奎上门来劝他,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他不是听?不懂,也并非真不识好歹,最后听?了姚奎的劝,他无奈只能?在病中上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折子乞骸骨。
    姚奎这次来了之后,原本?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的两家又重新走?动起来。
    等翻了年,骆衡回京,平国公府的人来得?更勤了。
    常式提着薄礼一二来成国公府拜访骆衡时,正好平国公府的姚杞也在。
    姚杞是为儿子姚载来的。
    姚载在豫州任中正,姚杞希望骆衡去邺城时把姚载也带去。
    “邺城百废俱兴,有熟悉称手的人总是好一些。”
    骆衡并未表明自己的态度,邺城之事尚无定?论?,他承诺不了平国公府什么。
    姚载这个后辈,这些年在许昌骆衡看在眼里,是个很踏实的人。但对?平国公,骆衡的观感?很复杂。
    从南康王到前任彭城王,可以看出平国公是有想法的,可他的想法却不够坚持,就像一棵墙头草。
    现在朝中呼声最高的皇子又成了南康王,他又去示好,可人南康王已经不需要了。
    而姚杞的性情,与他父几?乎一模一样。
    “都督,常散骑已到前堂。”
    门外?仆役通报的声音打断了姚杞还要出口的话,骆衡歉意地朝姚杞道:“今日还有客,姚兄,不如改日再?叙。”
    姚杞无法,只能?先行离开,在出了成国公府后,他问一直在前庭阍室候着的仆从:“刚才进来的人有看清是谁吗?”
    仆从答道:“是三年前黄河决堤被贬了的前冀州刺史常式,现在京中任了个散骑,因为是个闲职不用点卯坐衙在朝上走?动,阿郎您可能?对?常散骑没什么印象。”
    “常式……”姚杞沉吟。
    他没记错的话,此人在任冀州刺史时,是巴结兖州席豫的,现在又上门来拜访骆衡,他难道不知骆衡快要与席家撕破脸了么?
    第260章
    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相州牧, 使尽浑身解数,其中要数席、骆最受人瞩目。
    席荣、席矩在朝上没有任何表态,往常怼天怼地的席臻这次亦不出声, 很文静的样子。
    一部?分席氏见状不再出声, 一部分席氏族人认为这是默许,冲得更起劲儿了。
    这些人原本私下议定的人选竞争力不太行, 思来?想?去, 能把骆衡压下去的非兖州刺史席豫莫属了, 他们把远在鲁郡的席豫拉进这场争夺当?中,满以为会叫席荣席豫满意。
    此时,身在巨鹿郡盯着清丈土地和人口的骆乔收到建康传来?的消息, 再对?比昨日收到的父亲的家?书, 她冷笑了一声,把信递给身旁的骆意。
    骆意一目十行看完, 打开手炉,把信扔进去, 对?姐姐说:“我知道脑生反骨的是谁了。”
    年前他们?收到建康传来?的情?报,言说席豫有意相州牧。
    此时朝中能胜任相州牧的人寥寥,席豫的确是其中之一, 如果实在没有人选, 朝廷派出席豫倒也正常。
    然, 那段时间?关于相州牧和席氏的情?报里,或多或少都带着“席氏在防备骆乔坐大”的暗示,行文遣字很隐晦, 属于看不懂的人不明深意, 看得懂的人就会多想?。
    姐弟俩写信给父亲,请他去建康竞争相州牧, 除了他们?的确要拿下相州招募军队,此乃重中之重,再就是试探席氏的态度,以及他们?怀疑手里的察子出了问题。
    情?报里的挑拨之意极其隐晦,加上转手了好几道,有些人自以为不会被追查到,殊不知骆意远在千里之外对?他们?了如指掌。
    “看来?这是欺我年轻。”骆意轻嗤了一声,把手炉盖好,重新拢进怀里。
    “待巨鹿事了,咱们?去建康瞧瞧那些狗胆包天的,竟敢看轻咱们?骄骄。”骆乔逗弟弟。
    骆意歪头看姐姐。
    骆乔道:“定叫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骆意颔首:“这是自然。”敢愚弄他的人,他会叫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二?人回到大帐,正好地官过来?送刚绘制好的舆图。
    “幢主,按照您的要求,邯郸以南全部?划待豫州,长乐、巨鹿划入了相州。”地官把舆图摊开,又叫跟来?的小吏把抬着的箱子搬上来?,“土地已经清丈完了,鱼鳞册都在这里。”
    骆乔翻了几本鱼鳞册,上面都有清丈的地官、小吏印鉴,便让人收了下去,待户曹定下交给新任户曹。
    再隔了三日,长乐、巨鹿二?郡的丁口亦清点登记造册完毕,骆乔写就一封奏表并新绘制出来?的舆图一同快马送往建康。
    上巳之前,奏表和舆图送到建康,掀起了巨大波澜。
    骆乔、席烈联军火速攻占下定州近一半的土地,朝中不少人也迅速改变了策略——相州去不了,定州也可以,地盘小是小了些,但发挥的余地还?是很大。
    可这舆图怎么画的,凭什么邯郸以南划到豫州、长乐、巨鹿划到相州!
    定州呢?定州就没了?!
    这就罢了,骆乔和席烈先?后送到建康的奏表上,都表示这么他们?共同商议的,根据实际情?况,如此划分是最好的,利国?利民?。
    若有不服者,可到巨鹿/长乐来?当?年视察民?情?,当?面和他们?提出异议。
    笑话,清丈土地、归置丁户那是户部?的事,岂能是随便两个人就可以说了算的,就算赫赫军功也不能如此狂悖行事。
    朝堂上争执得十分激烈,一轮接一轮的骂战,叫式乾殿里比廛市还?吵闹,文武百官连上巳节都没心情?祓禊宴饮了,聚在一起不为喝酒,只为讨论要怎么才能制裁一下过于嚣张的骆幢主。
    要制裁,不能制裁得太过,以免寒了北征将士的心,又得叫骆幢主受到教训,这个度真得好好拿捏。
    席、骆两家?不是为了相州牧要撕破脸了么,从中再做些文章,最好能让两家?决裂,要没有席司徒护着,那姓骆的区区女?郎敢这么嚣张?
    建康还?在争论舆图这么画对?不对?,许昌,席瞮已经发下任命的手令,任命了魏郡郡守、安阳县县令等职位,官吏们?业已启程赴任。
    任命文书送到户部?备案,建康的文武百官都惊呆了。
    虽然一州刺史有权与州里中正官一同商议任命州中官吏,可你席瞮是不是太心急,朝廷还?没定论,你就派遣官吏过去接手了,你就这么缺地盘?
    这话要是当?面问席瞮,他一定会答:“谁会嫌自己的地盘大。”
    但质疑之人不敢明着讽刺,只能去看席荣的脸色,含沙射影一番。
    席荣神色依旧毫无变化?。
    那些激进的席氏族人行事也愈发偏颇,一举一动?不像是要争取相州牧,而是一心要打压骆衡、骆乔一脉官员。
    襄阳席氏在朝上的行事十分割裂,哪怕是柳光庭、谢禹珪都搞不懂席荣这是在搞什么,竟是放任族人内讧。
    “家?族大了,又顺风顺水太多年,总有人会生出其他心思来?。”
    “害群之马!”
    席荣笑着摇了摇头,提起注了半壶山泉水长颈壶放在红泥小炉上,看着儿子把茶叶研磨好拨在茶盏里,慢慢说道:“我原先?总想?着在我退下来?之前,要把所有荆棘捋平,再把担子交到你们?兄弟手中。我总担心,一旦我不在了,席氏会江河日下。”
    “是儿子没用,辜负父亲的期望。”席矩微垂着头,闷闷地说。
    “不可妄自菲薄。”席荣道:“你和豫儿各有各的长处,你们?的人生是你们?自己的,没长成我期望的样子,但是你们?长成你们?自己想?要长成的样子,为父就十分高兴了。”
    他曾经也失望过,觉得两个儿子都不是他期望的那样,将来?无法顶起襄阳席氏的门户,寄予厚望的长孙他也曾觉得过于仁慈而失望过。
    随着年岁渐老,他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花无百日红,襄阳席氏若真有一日没落了,就没落吧。”席荣说这句话,没有失意,尽是豁达。
    “不过,在我退下来?之前,还?能帮你们?把那些害群之马给料理了。”说这话时,他又不是豁达的老人,而是杀伐果断的枭雄。
    红泥小炉上长颈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水烧开了,席矩用布巾抱着壶柄将壶提起来?,给两个茶盏里注水。
    袅袅热气上升,氤在他紧锁的眉间?,更叫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席荣捧起茶盏,轻轻吹着茶汤,看儿子两条眉毛都要拼接起来?了,心底有丝无奈。
    他这大儿子太过于规矩板正,所以很多时候他总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儿。
    而小儿子呢,又称得上是不守规矩百无禁忌的典型。
    两个儿子的性子过于南辕北辙,席荣有时纳闷,自己究竟是怎么把两个儿子教成两个极端?
    还?有长孙,也是自己亲自教养长大的,又是另外一个性格。
    “去成国?公府纳采的日子定了没有,媒人请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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