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沐此刻已抱有必死的决心,仍沉静道,“我早原谅你了。不管是哪个你。”
“你撒谎!”他流下热泪,臂上用力把她收紧,像个孩子吼道,“你就是怪我当年下了命令,你恨我杀了他们。你为什么撒谎!你不要撒谎!说你恨我,你说呀!”
他的声音明明那么响,在这粗狂的大自然中却显得有些无力脆弱,“师傅!你恨我。是不是?拜托你恨我……拜托你恨我呀!”
当年风承谨被吊在城墙上,齐沐前往换人。此时,出了叛徒,背叛了齐沐。齐沐原本可以全身而退,有人却疯传她已死,那些人所藏的地方被找出,被他的人找到……
他的手下为了争功,就地格杀。因为西卫卫主顾泽曾下令,若遇见齐沐的人,杀无赦。
他不是那个下最终命令的人,一切却与他有关。
“不是你的错。我说过了。”她又镇定地强调了一遍。
“那也不是你的。”他恶狠狠地带了点嘲弄,“齐沐好啊,救了人是她的功劳,救不了人就是她的错?你凭什么都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你以为你是谁!天下没有你齐沐,就转不下去了?”
他语无伦次,一下子尊敬的态度,一下子又口不择言。
“你生无可恋。你说这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这十五年,你又为什么作茧自缚?为什么当初,又在知道结果的那一刻疯魔了?你还说不是自己的错!你为什么要怪自己!为什么!”
齐沐本已沉静的心被他的咄咄逼人稍稍燃起,“因为齐沐已经死了。随那些人已经去了。”
“不!”顾泽脸一沉,喝道,“她没有!你还活着,在我身边!我抱着的人是谁!告诉我!”
当年的齐沐在知道所有人因她而死后,受不了打击,从此便疯了。这十五年,痴痴疯疯,一朝清醒。
她醒了,却也觉得没有活着的必要。她早该死了,不是吗?
齐沐不能再苟活着。心已经死了,早在十五年前。
“顾行霈,你敢对为师无礼!放开!”她甚少对人发脾气,可不代表是好脾气。若是有人阻她去路,她就变成当年的顾泽大人,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十五年来两人都和和气气,那是因为维持着师徒关系。
“不!”
剑拔弩张之际,上面已经扔下了一根绳索来。顾泽把绳子牢牢地绑在她的身上,又缠在自己身上,把两人牢牢地绑在一起。“我知道你一个人上去会放掉绳索,所以我们一起上去。”他认真道。
齐沐冷哼一声,按住他缠绳索的手,
“你以为你救得了我一次,能救得了我千万次吗?顾泽,你会不会太天真了?我齐沐想做的事情,谁能阻挡不了你,哪怕就是顾泽,也不行。”
她的话语在这寒风中掷地有声,其赴死的心是这般强烈,顾泽觉得,他人不在深渊,心却已在深渊。
19千山暮雪,争不恣狂荡(9)
上面李安通等人的声音传来,要把他们拉回来。
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吵吵闹闹的,绳子一直没动。
顾泽紧紧抿着嘴唇,整个人森冷地慑人,那眉眼却一如少年。
他哭了也哭过了,求也求过了。能做的都做了。齐沐这个人说风就是雨,遇强更强,软硬不吃。当年他就已经硬来一次,之后他花了十五年来软化她的心。难道还要再来一次?
她要他怎样做?他又能什么呢!
不,他恨就恨在,齐沐从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因为从头到尾,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话语凉薄,“你若就这样死了,我一回去就杀了他们。我十五年没滥杀无辜了,现在,我可以为了你,破戒。”
“阿霈……”她有些无奈,“这十五年,你做得很好。我都知道,何必为了我,又一举推翻呢。”
他胸口积聚着怒气,厉声道,“我做这些事,你以为是善行吗?我顾泽,是什么人?积什么德?行什么善?天下苍生与我何关!我做这一切……”顾泽顿了顿,又饱含深情道,
“是希望有一天,你能醒来,不至于恨我……”
他额头抵住她的,也许身处死亡边缘,他一股柔情不断溢出,爱恋地蹭了蹭她,眼波醉人,
“师傅,你还感觉不出吗?我拼尽全力,就是希望你能看我一眼。那些年,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动心吗?哪怕一点点。”
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好一个深水湖,对齐沐的爱快把他淹没了,起初不过是膝头,而后是胸口,胀得他疼痛,如今已到了鼻口,已让他无法呼吸。
“你别立马回答我……”他用鼻尖又碰了碰她的,“你沐浴的时候我都在身边看你,你知道吗?”
“顾泽。”语气仍平静,但已经有些严厉。
“你是我的妻子。”他也足够冷静地说出,目光却变得有点激荡,“什么师徒,不过掩人耳目。我早已经娶了那个疯了的李荁清,不信你去看,还有我们的婚词。顾泽就是那么坏的,你不知道吗?”
这些事情本不打算说,说了反倒让齐沐对他心生厌恶,说他趁人之危,可,事实就是事实。
“李荁清是我的妻子。齐沐是我的师傅。”顾泽缓缓道,“你要否认吗?齐沐可以死,李荁清必须活着,否则我就去杀光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