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一乡上千户人口,连三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郁清珣倒真有两分诧异,他知道庶民穷,但没想他们会穷到这个地步。
    三十两银子分摊开来,一户只需30文。
    “庶民穷苦,果腹尚且不易,何况还有春秋两税。”知县躬身答着。
    郁清珣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问:“其他各县也是如此?”
    “若各县不曾劝学,下县乡学庠序内能有一二十人便算不错,上县富足倒是会有百人以上。”知县道。
    郁清珣眉头拧了下,“你这法子可能推广?”
    “能。”
    “好。”郁清珣展眉确切,“将此策上疏,若有阻拦者,你可着人直禀于我。”
    “是。”绿袍知县沉稳答着,压下隐隐浮上的激动。
    郁清珣没再多说,正要走人,余光扫见郁棠带着郁桉,正趴在庠序讲堂窗口朝里看去。
    “棠棠,莫要打扰人家,该走了。”他唤了声。
    “哦。”郁棠这才领着弟弟走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庠序出来,朝其他地方逛去。
    郁棠跟在母亲身边,拉着手说起方才见闻,“这学堂跟我家的学堂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唐窈微笑问着。
    “他们桌上没纸也没笔没墨……唔,这里先生教的,我都会!”小姑娘说着,挺起小胸膛,满脸骄傲。
    郁桉牵着母亲另一只手,眨了眨眼睛,软软道:“我还不会……”
    “等你入学就会了。”郁棠安慰弟弟,又扭头继续跟母亲说话,“我在里面看到昨天见过的姐姐了,那个姐姐好可怜,连鞋子都是破的,比我不喜欢的那个可怜多了,阿娘,我可以把我不穿的鞋子给她吗?”
    她口中不喜欢的那个,自是指郁长欢。
    唐窈笑着抚过她发丝,“你不穿的鞋子,她未必穿得下,想帮她的话,可以跟你爹说。”
    “哦。”小姑娘立马往前奔去。
    郁清珣听着,目光朝这边看来。
    唐窈神色如常,牵着儿子不远不近地跟着。
    第22章 温柔
    郁棠还在等他回复,见他只顾看母亲,便忍不住扯了扯他衣袖,嘟哝道:“可不可以嘛!”
    “自是可以。”郁清珣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女儿,“你怎么认识她的?”
    “昨天下午你和阿娘在睡觉……”
    郁清珣眉心跳了下,神色没变化。
    郁棠无知无觉地继续说着:“我和桉弟在外面玩,遇到那个姐姐,唔,她背了好多草,看到我们,还给了我几颗甜甜的小野果,我本来也想拿吃的给她,但她先走了。”
    郁清珣揉了揉她脑袋,“不能乱吃别人东西,特别是你没见过的。”
    “可长康姐姐认识那野果啊,她洗了先尝过后我才吃的。”小姑娘照常拍开他手,不满道:“你把我头发揉乱了!”
    “她给了我甜果子,我还没回礼呢,你要记得给她新鞋子啊。”
    “嗯,你先继续去玩,爹爹待会过来陪你。”郁清珣点着头,先将她打发。
    郁棠听话地蹦蹦跳跳回了去。
    待到午食过后,返回京城的客船终于抵达。
    众人收拾东西再登上船。
    郁桉郁棠在船甲板上玩了会儿,便被奶娘哄着回了房间。
    大船甲板上一时安静,只有远风呼呼吹来。
    唐窈站在船栏边,像失神般看着船下流水——纵使逆流也阻挡不了大船开往京城。
    “夫人心善,我已命人去运来布匹等物,裁剪发放给庠序内的学童。”郁清珣走近过来,手臂抬了下,原想像往常般将人拥揽入怀,又不知想到什么,生生克制下来。
    他颀身如玉,跟唐窈并肩站在船栏边。
    唐窈看了他一眼,语音平淡,“那是棠棠心善,并非我。”
    “若非夫人提点,她怎会想到找我说这事?”郁清珣声音略轻,似比往常还柔,身体稍稍往她这边靠了靠,目光侧首看来,眼神深邃迷离,好似浮着醉人风景,格外勾人。
    唐窈看着这双眼恍惚了下。
    又蓦然察觉出,郁清珣今天,不,是自从上船后就表现得格外……温柔?
    唐窈回过神来,黛眉微颦,话语浅淡:“国公爷能处处想着庶民学子,为他们谋划争取,是他们之幸,我无可称善之功。”
    郁清珣听着一笑,宛如寻常般道:“我并未处处想着他们,也并没有多少在意他们,所作所为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受人之托?”唐窈没能理解。
    在她的认知里,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郁清珣都是改革变法的绝对拥趸者,也正因为如此,郁国公府才会成为京中各大世家的眼中钉。
    “有人将天下托付给我,望我能达成他的遗愿,替他守护新法至少三十年。”郁清珣声音平稳,眸光掠过船下涌来的滔滔河水,眼前仿佛再次浮现那个病重将死的帝王。
    “他如此信任我,我总不能辜负他。”
    郁清珣收回目光,眸子再落到身旁站着的妻子身上。
    情爱这种东西他确实不在意,甚至还曾一度厌弃。
    他曾亲眼看着它给将世间最耀眼之人拉入死亡,曾看着他们欢愉美满,到看着他们悲惨双亡不复见。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事他历来不屑,可她说不爱他了,他又妄想能回到曾经。
    唐窈不知他所想,只这才明白他说的“受人之托”是指谁。
    先皇乾元帝什么都好,唯一缺陷就是命太短,在位仅七年便病逝山崩。
    正思索间,旁边站着的人陡然倾靠过来。
    她讶然抬眸,目光映入那双桃花眼眸里,其内潋滟水光,脉脉含情,清楚倒映着她的身影。
    对方双臂收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要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
    “以前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郁清珣看着怀中之人,语气轻而暖煦,“我可以做得比之前更好。”
    他不愿追回她人,却永远追不回她的心。
    他想要他们还如从前。
    若是一定要有情爱,他愿意试着去爱。
    唐窈被这话惊愣住,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郁清珣却倾覆过来,双唇轻抵在她唇上,深深亲吻。
    唐窈还愣怔到,直到他越发投入才蓦然回神,双手抵在他胸膛,用力一推,挣扎着将人推搡开。
    郁清珣往后退了两步,仿似疑惑看着她。
    唐窈平淡转过身,不愿多看他一眼,“国公爷不必为此费心,我知你心中另有她人,不用为了讨好我而如此。”
    “我心中何时有她人?”郁清珣皱眉。
    唐窈已抬步朝房舱走去。
    后头那人大步追过来,还想伸手来牵她,嘴里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心中从未有过其他人。”
    唐窈手避开没让他碰到。
    “阿窈……”那人不死心地继续追来,谎言满口:“我心里不可能有其他人,若说真有谁,那人一定是你。”
    唐窈根本没听,既不想听也不在意。
    郁清珣还想要再说,前方房舱门陡然打开一小脑袋探头看来,下方跟着一个更小的。
    “阿娘,你们再说什么?争吵吗?”郁棠睁大一双好奇眼睛。
    下方郁桉也好奇看着。
    郁清珣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正要敷衍打发。
    唐窈已先过了去,顺势弯腰将小儿子抱进怀里,另一只手摸了摸女儿小脑袋,微笑安抚道:“没事,是你爹嗓音大了。”
    “棠棠在屋里做什么?”她温和问着,已朝屋里走去。
    郁棠看了眼她爹,跟上她娘,嘴里答道:“解球球锁,还有六方锁,四季锁唔……”她说着,又回头看了眼爹。
    “我还想要兔子锁,不去云州,二舅舅还会给我找工匠弄兔子锁小羊锁吗?”郁棠问着。
    唐窈抱着儿子,在室内床榻上坐下,这才答道:“去不了云州,二舅舅怕是给不了你这些。”
    小姑娘顿时委屈又气鼓鼓地回头,瞪了眼跟进来的爹。
    郁清珣平白被记恼,还不知原因,“什么兔子锁?是兔子形状的鲁班锁吗?”
    “对!像桃子一样颜色的兔子,可难解了。”小姑娘听到说出来,立即期待看去:“我能有吗?”
    “有,等到了京城爹就让人帮你弄出兔子锁小羊锁。”郁清珣满口答应着。
    小姑娘马上被哄好,往他这边凑了凑,亮着眼睛雀跃道:“我还想要穷奇猫陆吾猫这样的锁,也能有吗?”
    “能。”郁清珣答应着,管他到底能不能,交给木匠去头痛就是了。
    哄好女儿,他找着机会往妻子那边凑。
    奈何唐窈抱着儿子,根本不理他。
    直到晚上,等儿女都睡了,郁清珣才摸黑过到妻子身边,强行将人抱到自己房舱睡。
    唐窈挣扎了两下,见他越抱越紧,便任由他抱着。
    郁清珣将人抱到榻上,小心倾覆下来,轻柔哄道:“以前种种皆是我的错,你有哪儿不满,我可以改。”
    他哄骗起人来时满口假话,就像急于做那事时随口答应的承诺。
    唐窈垂下眼帘,只当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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