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垂眸, 杏子黄的襦裙衣衫轻摇, 隐隐勾勒出她姣好的腰身,她想着难不成这岁成公主之心,天下人皆知了?
赵决回来时就见到她这幅模样,今日早上他们原本是打算就在堂内用了早膳, 可偏偏桑枝提出了之前与他龙舟赌胜的要求。
这要求竟是让自己给她买早膳。
如此不疼不痒的要求,他自然是答应了, 可桑枝的要求也的确刁钻, 不知何时问了这皇城的早点小吃,让他城东跑到了城西。
他将城东的糯米糕, 城西的八宝粥,城南的小笼包和城北的牛肉面全数递到她面前,额角沁出了些薄汗, 看着却是比以往少了些不易亲近的感觉。
“你要的, 这里都全了。”
桑枝看了眼, 果真是都全了, 她将赵决拉进客栈, 沈逍客他们已然用毕,见到他们两人进来也识趣地起身。
“我们出门逛一圈去。”苏池说道,临走前还甩了桑枝一个眼神。
赵决将东西放到桌上,正欲喊小二上早膳,就被桑枝拉住,“别喊了,这里不是有?”
她指了指桌上的四样早膳,赵决有些疑惑,“这不是你要的?”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这么多?”桑枝说道,音量也高了些,引得堂内一些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见到是一对年轻俊俏的公子姑娘,都一笑而过。
桑枝脸红了些,杏眸圆睁,“难道我在你眼里食量这么大吗?”
“这小笼包与牛肉面是你的,我吃米糕和八宝粥就可以了。”
桑枝边说便将早膳一个个拿出来,赵决买的速度很快,这些都还是热着的。
“我看着你上次好像挺爱吃牛肉面的,听说这家面一绝,你快尝尝,不然一会儿面就坨了。”
说完桑枝就迫不及待地试了一口米糕,清香温软,她开心地眼睛都微微眯起来。
赵决目光有些异样,他竟不知自己的喜好被她记得这般清楚,他动筷尝了一口牛肉面,面道劲韧,不愧是皇城有名的老店。
这些天他们日日吃些野果干粮,偶尔会打些野味吃吃,但这些都比不过这些摆在面前的食物美味。
桑枝边吃边说着刚刚自己听到的,“当今圣上好像不行了,你知道吗?”
赵决摇头。
“我今日听到的,看来今后是要公主继位了,”桑枝小心地瞅着赵决的神情,声音也是小小的,可他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
“你说公主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快吃,”赵决终于开口,却是结束了话题,“你不是说你今日要去你姑母家吗?”
桑枝“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低下头默默吃着,赵决抬眼看了眼她,今日她配了条同襦裙颜色一样的发带,尾端微微打着卷落在肩上,不说话时看着有些安静。
赵决眼眸深了些,公主会是什么样子?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世人眼中的公主贪欲重权,妄图踩上父兄的尸骨走上皇位,可是他知道,如今的岁成不过就是一句傀儡。
被赵不度静心侍候的傀儡娃娃。
*
按照当初说的那样,桑枝来皇城是要拜访看望姑母的,当初桑枝的姑母远嫁皇城,作为弟弟的桑父也是只能时隔好几年来能看望一次,距离上次来皇城已经过去了七年。
桑枝对这些并不清楚,来到之前桑父桑母告诉她的地址门前,她还有些紧张,半天不敢上门。
面前的牌匾上写着“丁府”二字,门口站了两个小厮模样的守门人,整个府宅看上去是个富贵人家的样子。
他们几人在门口站得有些久了,门口一个小厮过来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何故在此徘徊?”
几人样貌出众,那小厮口吻也并未太过严厉。
“……我叫桑枝,你回去禀告一下你们主母,她是我的姑母。”桑枝说。
桑枝的模样不像骗子,小厮先前也的确听说了江南的小姐要过来的事情,将他们先请到门口,他才进去通报。
苏池轻笑一声:“来自己姑母家,紧张什么?”
“……上次来姑母家还是小时候,这次还没有爹娘陪同,不能紧张吗?”桑枝怼道。
每每苏池与桑枝对话,总是有种兄妹拌嘴的感觉,莫若水近些日子也被她感染了,笑着拿剑鞘敲了下苏池的后背,“行了,等下要见枝枝的姑母了,收敛些。”
没一会儿,桑枝就瞧见一个长得面善的夫人被人搀扶着过来,直觉告诉她那就是自己的姑母了,桑枝迎过去,清脆地喊了声“姑母。”
“枝枝,你可算来了,”丁母面色红润,看样子状态不错,她仔细端详了桑枝,最终笑着下了判断,“我们枝枝长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长得啊,像你娘,是个美人儿。”
桑枝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下,正欲给她介绍赵决他们,丁母才想起来请他们进府。
桑枝扶着丁母进去,赵决一行人随后,丁府也是经商之家,在皇城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府内花草树木器具布局都是极好的。
赵决随意暼了眼便看向桑枝身后甩动的发带,近些日子自己无聊时做了个发带,算是补偿给她的,不过发尾照样还是被自己卷过。
算了,看在今日她还想着给自己带了早膳,那等等就送给她吧。
丁母拍着桑枝的手,越看她越欢喜,她有两个儿子,偏生没有生下一个可心的闺女,如今年纪大了,便也消了这个念头,“枝枝,这次来你可要多住些日子啊。”
“一定的,姑母,”桑枝嘴甜,惯会惹得长辈欢喜,“只是这次我是与朋友一起来的,未带礼物……”
丁母打断她,“欸,带礼物就见外了,你还有两个哥哥,他们如今不在府上,等他们回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说起来你小时候他们还抱过你。”
丁母笑起来,讲起桑枝幼时的趣事,她嫁人的早,是桑父的长姐,桑枝三岁时,她的小儿子都五岁了。
桑枝哪里记得这些事,只一直点头微笑,到了堂内,丁母赶紧让几人坐下沏茶。
沈逍客几人未落座,向丁母拱手道:“我们几人是与桑姑娘随行的朋友,在下沈逍客,怀山派弟子,这是我的师妹,莫若水。”接着他又介绍了苏池和赵决两人,几人皆拱手问好。
“怀山派可是那个专门降妖的怀山派?”丁母似乎对这个感兴趣,出口问道。
沈逍客自然知无不答,“是,此次是我与师妹下山历练,正好与几位相遇变成了朋友,一路来此。”
丁母点头,“好,好,真不错。”她让几人落座,又问了几句,随后又对桑枝说道:“你姑父今日有要事,估计要到傍晚才能回来了。”
“不妨事的,有姑母陪着我。”桑枝眼眸清亮,嘴角的梨涡微露,瞧着讨喜极了,丁母爱不释手地又问了她许多事,桑枝挑着编了些答了。
沈逍客几人也陪同聊了许多。
时间过得快,堂外传来几声喧闹,丁母拍了拍桑枝的手,眼角皱纹轻轻笑起来,“定是你那两个哥哥回来了。”
听着声音的确像是少年音,不过桑枝只听到一个声音,门外走进两人,都是面上带笑,旁边那个年纪稍小些的瞧见桑枝立刻就道:“刚回府就有说了,是江南的枝枝妹妹来了。”
这个是丁浮,那个年纪稍长些的叫丁沉,果真是人如其名,一个沉稳,一个浮躁,桑枝一一向他们打了招呼,介绍了沈逍客他们。
“枝枝妹妹还记得我吗,幼时我还抱过你呢,”丁浮最爱软糯乖巧的姑娘,更何况这个还是自家的堂妹,一口一个“枝枝妹妹”,都没旁的人插嘴的份儿。
“是啊,结果枝枝转头又去亲了你大哥,气得你当场就哭了,”丁母捂着嘴轻笑。
“娘~”
丁沉眉头也微微舒展开,嘴角挂了抹笑意,对着桑枝说,“那都是小时候了,枝妹妹还是和幼时一样可爱。”
此情此景,赵决不由得有些烦躁,她哪来的这么多亲戚,一口一个“枝枝妹妹”,“枝妹妹”的,简直是,简直是……
赵决想不出词,指尖触到袖中,里面是自己准备送给桑枝的发带,温凉柔顺,可刚刚触上去自己的心却又燥了几分。
他想,自己也缺发带,青绿色的自己也能系,为什么偏送给她呢,还有为什么她对每个人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他端起桌上的茶面无表情地抿了口。
丁浮提到下午要带着他们去游皇城,桑枝答应了,其余人也是无不应可,赵决喉头滚动了下,拒绝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丁母让侍女带几人先去歇息,等会用午膳了再出来,桑枝点头答应。
休息的时候丁浮和丁沉两人没再跟上,桑枝注意到赵决的神色,根据自己这么多天的观察下来,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太行,虽然面上似乎与以往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周身的气质还是能感觉到的。
“赵决,”桑枝拉住他的袖角,表情却是比刚刚在堂内放松了些,“刚刚我好紧张啊……”
赵决指尖蜷缩了下,注意到她的表情,心情比之前好了些,嘴上却仍旧没什么语气,“紧张什么,刚刚不是与你的两个哥哥聊的挺开心的?”
话里掺着一股自己都不知道的占有欲。
他目不斜视,步伐却是小了些,侍女在前面带路,注意不到他们,桑枝摊手,“那也是好久没见了,难免生疏啊。”
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异世穿来的。
今日阳光甚好,花园里的芳花摇曳似乎还闪烁着微光,景象心旷神怡,桑枝轻踮,掌心拂过柔嫩的花瓣,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赵决,你是皇城人吗?”
桑枝问道。
赵决心中犹豫了下点头,他自小在这里长大,虽说从没有在这偌大的皇城中游玩过,却也算是半个皇城人吧。
他想起来桑枝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自己的家世,他看了眼桑枝,头顶的绒发反射着阳光,泛着微黄的光泽。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我的家世?”赵决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眼睛却是瞧着地上的板砖。
板砖都是大块大块的方砖,上面刻了莲花模样,谓为莲花砖,一般商户都爱用这种方砖铺就府宅。
虽然商人挣利多,但是总有人给他们扣上“奸商”这样的称号,莲花意为品性高洁,与商贾之家却是相得益彰。
桑枝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又笑道:“每个人总会有自己不想说的,你不说我就不问。”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连细微都绒毛都清晰可见,赵决暼了她一眼便快速地转过去,语气仍旧生硬,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你不问是对的。”
不然他也不能保证说出来会不会吓到他们。
自己是当今公主与一妖物所生,公主是要登皇位的公主,妖物是他们怀山派要除的妖物,自己也是个半妖却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无论是自己的身份亦或是自己的地位,都无从说起。
赵决又沉郁几分,可下一瞬桑枝却拍了拍他的臂膀,语气清脆却又有些紧张,“朋友之间又不问什么家世,如今你有我们了。”
朋友……吗?
赵决捏紧了袖中的发带没有说话。
午膳时,桑枝的姑父竟提前回来了,幸好他们没有还未开始动筷吃菜,丁母又喊人准备碗筷。
不过丁父的表情看着却不太好,却是因着客人在多少挤出来些笑容,“枝枝一晃眼竟长这么大了啊。”
桑枝笑着应“是”,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生出,此时的丁父在她眼中莫名就像是即将发布任务的npc。
她现在相当于主角团一员,对后面的剧情一概不知,未来就是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丁母主动谈及了沈逍客几人的身份,桑枝见到丁父的眼眸瞬间就亮了。
用完午膳,丁父叫住了几人,他体型不算瘦,却也不是太胖,看上去与桑父差不多有些憨态。
他对着沈逍客几人突然拱手,语气悲伤:“几位,你们都是枝枝的朋友,按理说不该劳烦你们的,但是……”
沈逍客将他扶起,心中也明了几分意思,道:“丁老爷若是有事需要我们帮助,尽管直说,我们必定全力以赴。”
“好。”
丁父的手有些颤抖,丁母神色严肃,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桑枝也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