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解看来,救人和杀人都是很有难度的事,但杀人显然比救人容易多了。
他冷笑着催动真气,神火化成的火鸟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去,想要越过老君观二人的阻拦,追上熊嚯,将他烧成灰烬。
但那胖修士果然有过人之能,只见他大吼一声,身上腾起无穷的黑气,化作一片巨大的黑网,竟然真的将那些火鸟统统挡住。
火鸟源源不断地撞在黑网上,炸成无数的火星。与此同时,胖修士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脚下不禁缓缓后退。
吴解的神火是邪祟法术的克星,他为了保护熊嚯,只能凭借深厚的修为硬扛,当真苦不堪言。
朱权眉毛一皱,双手连弹,两道剑气呼啸而出,一左一右画着弧线朝吴解斩去。若是他不赶快收招自保,便免不了要被双剑犹如剪刀一般剪成两段。
可绿姬又怎么会坐视吴解吃亏!她轻喝一声,手持短剑朝着朱权冲去,完全不理会朱权的剑光,将冰冷的剑势狠狠地当头斩下。
这正是围魏救赵的手段,除非朱权愿意同归于尽,否则他就只能回剑自救。
朱权自然不愿意在这里稀里糊涂地跟人同归于尽,只得暗叹一声,将两道剑光都收回来,一道挡住短剑,另一道直取绿姬的咽喉。
但这时吴解却又及时出手,将剑光再度放出护住绿姬,双方又是硬碰硬交了一次手。
和上次不同,这次朱权以一敌二,顿时便吃了亏。
剑光对剑光的这边倒也罢了,毕竟吴解并未出多大的力气,但剑光对短剑的那一击,绿姬却是全力以赴的。
和武者剑术相比,炼气士的飞剑虽然轻灵迅捷之处颇为了得,但同等修为之下,力量这一块终究要吃点亏。加上朱权一心二用,剑光上的力量也弱了很多,结果剑光竟然被这短剑斩得落下了几分,若非他及时后退,甚至要被一剑砍成两片!
可即使躲过了分尸之厄,朱权英俊的脸上也多了一道鲜红的血痕,这道血痕从额前直到眉心,就像是一只闭着的竖眼似的。
朱权脸色一凛,眼中杀气大盛。
他不是那种在乎相貌的人,可面相之中额头被称作“天庭”,天庭有了缺口,对于面相而言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被一剑斩破了额头,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操纵着剑光如同两条毒蛇一般连环进击,逼得绿姬连连后退。若非有吴解的剑光帮忙护身,只怕早已身中数剑而死。
绿姬的剑术终究还没有得到忌前辈的真传,面对仙家的御剑之法,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吴解正在心急,杜若却突然说道:“强攻!这家伙的剑光华而不实,逼他跟你硬拼!”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按照杜若的建议出手,将无形剑的剑光凝成一股雪亮的光华,朝着朱权席卷而去。
朱权急忙后退,双手十指不断弹动,操纵着两道剑光抵挡吴解的无形剑。可他这两把飞剑的质地比无形剑差了许多,施展剑术腾挪绞杀倒也罢了,像现在这样硬碰硬地交锋,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无形剑的剑光依然明亮耀眼,但他的飞剑剑光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可恨!”朱权不由得心中大恨,他修炼入道之后便在御剑术上突飞猛进,常常自诩剑术才华无人可及,堪比千年以来的正道第一人弃剑徒,自称一剑在手无所不破——结果吴解就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
在他看来,吴解的剑术拙劣得可笑,几乎看不出什么机巧变化,来来去去都是横冲直闯,宛若一匹喝醉了酒的野马,一个劲儿兴高采烈地撒欢,全无半点技术性可言。
但偏偏就是这样拙劣的剑术,却因为他必须守住通往祭天台顶端的道路,凭着飞剑的优势,将他死死地压住,打得他全无还手之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心中怒气越积越深,偏偏却无法发泄,只能咬着牙死死守住,甚至连半分余力都抽不出。
他的那对飞剑质地比吴解的差太多,不用尽心力卸去吴解剑上力量的话,只怕三两下就要被轰成碎片。
朱权被吴解的剑光逼得一步步后退,心中不知道下了多少次决心,等此间事了,一定要去弄一把上等的飞剑来!
若是此刻有一把好剑在手,他早就将面前这个不懂剑术的蛮子给宰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吴解看似简单的剑术,其实是经过反复琢磨,对照弃剑徒的无上神剑研究了无数回,最终才敲定的招数。
吴解自知缺乏剑术天赋,所以专心研究怎么才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将飞剑的威力充分发挥出来,经过了几个月的钻研和推敲,最终将自己的剑术简化为几个直截了当的招数。
这几招没有任何的机巧变化,直来直去,干脆明白,唯一追求的就是更快、更强、更直接。
其实这几招野蛮人风格的御剑术尚未完全练成,还没有能够把十成的力量都充分发挥出来。所以直到杜若提醒,吴解才陡然醒悟,想起了它们。
事实证明,在实战尤其是剑术方面,杜若的眼光的确比吴解高明了太多。他这一换剑术,顿时就压住了朱权,将朱权的两道剑光逼得节节败退,连朱权自己也不得不缓缓后退。
而这个时候,绿姬已经收好了短剑,将背后背着的一把长剑拔了出来。
寻常的佩剑大概三尺长,可她的这把剑恐怕超过了五尺。剑身泛出清冷的光芒,当宝剑出鞘之后,绿姬周围顿时出现了迷离的白雾,冷冰冰凉飕飕,而吴解更感觉到只是被剑光照到,身上仿佛就要起一层白霜。
这把剑的威力显然还在短剑之上,但使用起来也比短剑困难许多。绿姬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的霜雾被她吸进去,然后吐出来的时候已经化作一团一团奇异的文字,浮在空中。
“我来打开通道,你带殿下去杀熊嚯。”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道。
不等吴解点头,她已经大喝一声,纵身跃起,长剑在空中划了半圈,将所有的奇异文字全都纳入剑光之中,然后猛地斩落。
刹那间,剑光犹如夜空中的皎洁月光,将两个敌人全都笼罩在里面。
白楼剑法,皎月慈航!
这是忌道人的成名剑法之一,那位五师兄一看剑势便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拖住朱权就朝着旁边躲去,根本不敢硬接。
而已经有所准备的吴解就一把抓住身边的太子熊洱,剑光包裹着两人,呼啸着从台阶上冲过去,冲破了那道黑色的巨网,冲向祭天台的顶端。
他将御剑术发挥到极致,剑光快得犹如闪电一般,只是眨几下眼睛的功夫就追上了那支队伍,甚至超过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太监,抢先一步落在了祭天台上。
熊嚯正踌躇满志地准备踏上祭天台的顶端,昭告上天,宣示自己终于成为了大楚国的天子,却没料到眼前光芒一闪,一个面貌忠厚的少年已经带着之前还下落不明的太子抢在了前头,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他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吴解却抢先出手,剑光一闪便抵住了他的咽喉。
“老实点!”吴解一招制住熊嚯,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无论是早期被熊嚯的屠杀吓破了胆的文武百官,还是那些跟随熊嚯至死不悟的士兵们,都感觉变成了被老虎盯住的兔子,战战兢兢动弹不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太子殿下,请您说两句吧。”吴解控制着剑光将熊嚯死死困住,用剑气逼得他无法开口,同时自己让开一步,请太子讲话。
太子点了点头,正了正衣冠,站在祭天台的顶端,俯视着众人。
“诸位卿家,这场叛乱,至此结束了!”
他用一句话就让原本惶惶不安的文武官员放下心来,也让原本还想负隅反抗的士兵们满脸颓然。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天一夜之间,一位又一位忠义之士用他们的鲜血书写了忠义二字……这所有的一切,我熊洱不会忘记,大楚国不会忘记,青史不会忘记!”
“可是,我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死了太多的人。”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注视着满脸不甘的熊嚯,“我知道你很不甘心,我也知道你还有很多想说的。但不甘心就不甘心吧,我不想给你再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他从腰间拔出佩剑,一步步走到被剑光困得动弹不得的熊嚯面前,将宝剑高高举起。
“逆贼受死!”
宝剑挥下,鲜血溅起。
提着还在滴血的宝剑,熊洱走回到祭天台前,双手捧着宝剑,向象征着“天”的玉案下跪。
“苍天在上,大楚国第十四代皇帝熊洱今日即位。事发仓促不及准备祭品,请以逆贼为祭!”
随着他的祷告词,天空的云气涌动起来,一道连凡人都能清晰看见的紫气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紫气之中。
此即天敕,意味着这位年青的皇帝是得到上苍承认的真命天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是东山郡的士兵们绝望地扔下了手上的武器。
随后,他们就在大臣们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向熊洱跪拜,三呼万岁。
吴解点了点头,身影在无形剑的剑光掩护下隐去,离开了祭天台。
他低头看去,刚才还在竭力阻拦他们的两个黑衣修士已经无影无踪,收起双剑的绿姬也已经来到了队伍之中,正在和群臣一起跪拜天子。
“看来这件事终于结束了……”他忍不住轻叹一声,对杜若和茉莉说,“虽然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天一夜,却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
“嗯。就像是传奇故事一样啊!”杜若兴奋地说,“可惜我没有能够出场一下!日后民间传说里面没了我的一份,真是有点遗憾。”
“以后会有机会的。”茉莉笑呵呵地说,“哪个修士没见过几次王朝兴亡啊,想要在民间传说里面混个出场,机会多的是。”
“这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死的人太多了……”吴解驾着剑光站在空中,远远地注视着处处血迹的长宁城。
片刻之后,他找到了已经聚在一起的萧布衣、林麓山、丹儿和祝槐。
感觉有些意兴索然的他并没有下去见他们,只是施法向众人发了个传音。
“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他轻叹着说,“经过这次劫难,国家正是用人之际,麓山你不可整天沉湎于伤心之中,要以国事为重。丹儿,我这弟弟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话,请你多照顾照顾他,多劝劝他。”
“祝道友,我答应你的法器日后会送到林府。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请不要着急。萧道友,这次多谢相助,日后有缘的话,我们再一醉方休!”
“吴解就此别过!”
然后,他就径直转身,驾着剑光朝西南方飞去。
而在更高的丛云之上,接到吴解飞剑传书便急忙赶来,一直与老君观掌门紧张对峙的将岸和李逍遥相顾一笑,没有理睬对面铁青着脸的老君观掌门,以及对方身后那三个战战兢兢的老君观弟子,驾起云头转身离去。
这一场震惊九州列国的大楚国政变,至此终于完全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