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穗穗叹气:“那我们还站在这干什么,直接走流程吧。”
    刚要进去时,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满脸惊恐,从洞窟中踉跄爬了出来。
    似乎是个小男孩。
    他的脸上身上都是一道道血痕,看起来像是从血水中捞上来那般。
    “阿流!”
    一名女魔族凭空出现在洞窟门口,一把抱住他:“娘想办法引开了魔窟旁的魔将,放心,娘这就带你逃走。”
    这对母子眼里完全没有虞穗穗和长大了的谢容流,就像看不到他们那样,专心致志拍魔界版妈妈再爱我一次。
    虞穗穗又明白了——这处幻境非常的劣质,连和npc互动都不行,只能当全息电影看。
    她认真评价道:谢容景弟弟或许实力强,但阵法造诣却不高,还不如学院的阵修教习们。
    “你在想什么?”
    不太会布阵的菜鸡弟弟问。
    “这是从前的你吧。”
    虞穗穗才不会将心里的腹谤说出,准备攒着等谢容景来了之后再一口气吐槽。
    希望大反派快点回来,她想。
    你弟弟都跑到魔宫了,再不回来咱家水晶要被偷啦!
    偷家贼点点头,目送他娘带着小时候的他急匆匆逃离魔窟。
    他脸上带着怪笑:“不想进去也没关系,我带你去看看,我在魔窟里最后的记忆。”
    ……
    谢容景赶到幻境里时,刚将虞穗穗拉在身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八岁的他坐在魔窟正中央,身旁全是兄弟姐妹的尸体。
    他们有的头和身子分了家,有的变成了一块一块,只有小谢容景一个人是完整的。
    墨色的发丝将他的皮肤衬得光洁如玉,他乖巧地用衣袍擦拭着手上的短刀,神情专注而认真,配上精致的五官和温和的气质,像神话传说里虔诚的天使。
    有人拉住他的腿,是个还没死透的哥哥或是弟弟。
    小谢容景一刀扎进他的脑壳。
    殷红的液体喷射出来,有几滴还粘在了他纤长的睫毛上,宛若清晨花朵上的露珠。
    整个过程中,他的神色都是淡然的,没有半点于心不忍——甚至还有些愉悦的欣喜。
    ……
    “哥哥,你来了。”
    谢容流好像刚刚才看到新闯入幻境的人,热情地开口。
    “天照门的大小姐在我们魔界呆了这么久,我觉得……有必要为她介绍一下,我们这一代魔族的成长历史。”
    “哥哥,你不会怪我的吧?”
    “……”
    十几年前,人魔交战的后期。
    彼时谢冕已隐隐预感到形势危急,想要在自己的子嗣中,寻找出一位最优秀、能继承他千百年基业的魔族。
    于是,他将十几名子女尽数丢进魔窟,并派专门的魔将日夜看守。
    “你们中只有一个,能活着从这里出来。”
    谢冕如是说。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谢容景,则是最后从魔窟中走出来的,唯一的小魔族。
    ……
    谢容景脸色发白,不敢看虞穗穗的脸。
    在人类世界这么多年,他已然知道——八岁就开始刀人,而且刀的还是自己的手足,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大小姐,大小姐会怎么想呢?
    大小姐她那么、那么的好。
    她也有一个妹妹。
    她连那个恶毒的妹妹都不忍心杀。
    ……
    她还会不会……再接受这样的自己?
    思绪瞬间翻涌,方才在紫阳派面前的从容与波澜不惊瞬间荡然无存。
    谢容景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他曾经想过:如果虞穗穗有一天害怕他,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想要离开他……那,那他该怎么办呢?
    当时他想,他一定会将虞穗穗留下。
    哪怕她哭也好,害怕也好,想逃走也好。
    只要在身边就好。
    ……
    可是,可是……
    谢容景拉住她的衣角,淡淡的骄矜不见了,话语中带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卑微的乞求。
    他想说——
    可不可以不要害怕我。
    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我已经改了,我真的都会改的。
    所有的话抵在胸口,他一句也说不出来,只缓缓叫了声:
    “……大小姐。”
    抓着衣角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手握住,谢容景不可置信地瞳孔紧缩。
    那只手很软很暖,还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
    “都过去了,不怕不怕。”
    面前的少女温声安慰着他。
    虞穗穗觉得这弟弟也真是缺了大德,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哪有这么揭人伤疤的。
    是的,她见谢容景怕成这样,理所当然的将魔窟中所发生的一切当做是他的童年阴影。
    都说童年阴影处理不好,很可能会伴随着人的一生,于是虞穗穗学着谢容景以前安慰自己的样子,踮着脚尖摸摸他的头。
    “乖哦,已经没事了。”
    “……”
    谢容景垂着眼,瞳孔中倒映着一点皎白。
    下一秒,他抱住了虞穗穗。
    这个拥抱很紧很紧,虞穗穗的脸贴着他的衣襟,听到他的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像是一簇永不停息的火焰。
    她有点喘不过气,双眼水雾蒙蒙。
    “……”
    “是不是我怎么样,大小姐都能接受,都觉得我很好?”
    半晌,谢容景轻轻开口。
    他是笑着的,声音却比往日都要沙哑。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虞穗穗早就知道谢容景是个大反派,有了这个前提后,她对他身上的一切问题都接受良好。
    如果虞穗穗是个小白花,会抽抽搭搭地说我们三观不同立场不和,然后在“他对我好”和“他不是好人”中哭唧唧的纠结两百多章。
    可她只是条咸鱼罢辽……咸鱼的逻辑都是没那么复杂的。
    谢容景对她不错,她也就自然会向着他。
    铮——
    一道剑鸣声响起。
    谢容景单手抱着虞穗穗,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短刀,与谢容流的长剑交锋。
    他面色不虞地注视着手上的匕首。
    他有两把一模一样的刀,一把用来做菜,一把用来杀人。
    而刚刚,那把用来杀人的刀掉了,只能用这把做菜的刀应战。
    谢容景望着窗外的天空。
    现在已是白天,许是因要下雨的关系,红月被乌云遮住,看不见一点点光。
    他淡淡地收回眼。
    等下给大小姐做饭前,一定要再找一把漂亮的新刀。
    ……
    谢容流看着眼前的二人,面露不解。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画面,他干脆直接动手。
    他们从魔宫里打到魔宫外,站在虞穗穗最喜欢的,像银河一般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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