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夜风吹过,三人并排坐在屋檐下。头顶是弯弯的新月。
    “叫秦晚的小丫头没事是吧。”陈教习洒脱道:“那就行。”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不是怪也不是活人,一定要说的话,就像是暂时性的借尸还魂。
    因此,他也做不出别的什么表情,一直维持着双眼发直的状态,场面诡异中又带有一丝丝奇妙的荒诞。
    “她很好,多亏了教习。”虞穗穗问道:“要不要把她叫出来一起聊聊天?”
    方才三人已达成共识:陈教习确实不愿意以一只怪的状态留下来,等天亮之前,他便会彻底离开人间。
    “千万别!”
    陈教习似是想摆手,可他现在和身体不兼容,干什么都吃力,只能用语言表示拒绝。
    “我刚咽气那会儿就听见她在哭,这要是见到,不得又要哭。”
    他补充道:“我最怕女人哭了。”
    虞穗穗又想起陈教习似乎蛮喜欢夏凌这个奋斗咖男主,总归以后就见不到了,她又提议:“那……我把夏凌叫来?”
    “别别别。”陈教习继续大着舌头抗议:
    “他见了我,定会一惊一乍的,一点也不淡定。穗穗,夏凌这方面还真得像你学学,你一看就是能成大器的。”
    能成大器的虞穗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您喜欢吃什么吗?”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笔和本子。
    这个世界有人有魔有鬼怪,说不定给陈教习祭祀的供品他还真能收得到。
    “太好了,我想喝酒。”
    陈教习感慨道:
    “还活着那会,我一喝酒就头晕,灵气也不稳。希望来世投胎时能别再有这毛病,能痛痛快快喝它个三大缸!”
    说起来生,陈教习突然想到:“听说几千年前有种失传的秘法,能让转世之人想起前尘往事。”
    他哈哈一笑,鼓励两个送他最后一程的学生:
    “你们好好修行,说不定有朝一日能让我的转世重新记起你们,别苦着脸跟个女人似得。”
    说是这么一说,陈教习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这世上多的是人想和故去的亲友再续前缘,可又有多少人能找到对方的转世……就算找到了,别人也完全记不起。
    之所以这么聊,主要是看刚刚还夸了懂事的学生也开始眼圈红红,赶紧给她找个盼头。
    陈教习心道他自己死了都没哭,也不知道这些小姑娘们一天天哪这么多眼泪。
    穗穗扁扁嘴:“陈教习,我本来就是女的。”
    陈教习:……
    也是。
    “行了,我该走了。”
    陈教习没有焦距的眼神突然绽出某种光彩,连带着那张大胡子刀疤脸也变得温和。
    “穗穗,容景,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大小姐为何不留下他?”
    谢容景一下下地顺着虞穗穗的毛,似是不解。
    若是自己出手,轻易便能将灵魂留在身体里。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穗穗道:“尊重生老病死自然规律,陈教习想要转世,那便不要强求。”
    “嗯,我知道了。”
    他温声附和,看起来非常的懂事。
    不,他不知道。
    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天边的月色渐渐隐于晨光里。
    ……
    倘若舍不得的人是他。
    那么,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能留下对方。
    第68章
    谢容景行走在白宜镇西方的密林间。
    太阳尚未升起, 晨露沾湿了他的黑袍,衣摆仿佛潮湿的墨色涟漪拂过草木与落叶。
    “少君大人,徘徊在附近的叛军已被尽数剿灭。”
    一位魔将单膝跪在他的脚下, 神色谦卑中带着邀功的讨好:
    “共计一百零三只低阶魔族,一只魔将。”
    谢容景平静地看着属下:“有他的下落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 魔将心知肚明, 他出了一头的冷汗:
    “回禀少君,还没有。”
    在知晓魔界还有别的选择时, 有不少魔族蠢蠢欲动。
    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们要么死了, 要么逃了,现在整个魔界已经只有一种声音。
    “真是没用呢。”
    谢容景微笑。
    即便是无情的指责,他也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看上去很是平易近人体恤下属。
    魔将却分毫不敢怠慢。
    开什么玩笑,凡是与少君接触过的魔族, 都不会将他和平易近人联系在一起。
    谢容景偶尔会通过玉香楼的传送阵去魔界视察,在这个过程中, 他说杀哪只魔族便杀哪只魔族,毫不拖泥带水。
    虽然杀的主要是有二心的叛军, 可他下手稳准狠, 没有拉拢收买试探等一系列前摇, 饶是在以凶残狠戾出名的魔族里也是其中翘楚,彻彻底底震慑到了一众属下。
    而那些叛军苗子们被谢容景刀的越来越少,最后不得不逃离魔界, 不知去向了哪里。
    魔将先前还大不敬的猜想过:少君大人是不是在人类世界不能杀人, 所以憋坏了,才一回到魔界就开始大杀特杀。
    事实上……也隐隐有几分道理。
    大小姐说过不能乱杀人,可她没说过不能乱杀魔族呀!
    这样一来, 谢容景每次去魔界也就不是那么反感,他愉悦地踩碎叛军的头颅,像是在闲庭信步。
    现在叛军们跑了,他找不到可以刀的东西,剩下的魔族又都是忠心属下那一挂的,就算刀了也会是一副“愿位少君效死”或者“属下做错了什么”的无趣样子,实在提不起兴致,他一只都懒得刀。
    于是,谢容景的心情也就肉眼可见的坏了起来。
    比如现在,他看似笑眯眯,实际上便是在生气。
    和虞穗穗一样,魔将也摸清楚了少君的怪脾气,他吓得哪敢再多说一句话,恨不得将头缩进地里。
    怕成这样的魔将,谢容景也是不喜欢刀的,他喜欢杀那些对他有攻击性的魔族,哪怕将敌意隐藏的很好,也能被他揪出来。
    那些魔族被刀时的反应很大,刀起来也非常之舒适。
    这样想着,面前这个显然不及格,谢容景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魔将自知捡回一条小命,弓着身子溜得无影无踪。
    他刚准备离去,突然又警觉地返回原地。
    “少君大人,有人类的气息。”
    ……
    不止是魔将,谢容景也感觉到了。
    他幽幽抬起眼,目光如云如雾,静静停在抱着兔子的小医修上。
    童双:……
    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说来也算她倒霉,今夜虽没再有人失去性命,但那些仙门弟子因实力不济,多少也挂了点彩。而有的魔族爪子上有毒,必须得第一时间清理干净。
    她辛辛苦苦忙了一晚上,刚想歇息会,魔兔又紧张地四只耳朵乱转。
    每次它这样,便是附近有魔物的前兆,加上刚刚发生过这种恶性袭击事件,童双不愿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只身前往查探。
    和虞穗穗这条咸鱼的情况相仿,攻击手段不强的医修,也会学一身保命的招式。
    童双对自己的隐匿术还算有自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若她好好藏起来,甚至还要胜过夏凌这个师兄一筹。
    ……谁知还是翻了大车。
    前来报信的魔族叫栎狰,实力在魔将里平平,一只鼻子却格外灵敏,更不要说还有个谢容景,好巧不巧,两只魔族全部发现了她。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童双一只手捂住眼睛,试图解释道:
    “我们医修胆子都小,发现镇外还有野生魔族,免不了会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谢容景耐心地听她说完。
    若是魔族,那刀便刀了,可对方是人类,还是个和虞穗穗关系蛮好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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