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就连不知此事的江淮巡抚也因此事判了个监督不力之罪。仗三十,贬为庶民了。
    沈其安不仅是知情不报,还有林意鱼肉乡民一事,能没受任何酷刑,全须全尾的离开天牢,是大不易了。
    沈夫人虽常年居于后宅,但前几十年父兄夫君儿子皆在朝为官,这些事不至于不清楚。太子对她们沈家,费尽心思。
    太子闻言,不再提这件事了。他从袖口中取出几张银票并田契地契:“这些东西表姨收下,往后虽不能如从前般锦衣玉食,但也衣食无忧。”
    “这怎么可以。”沈夫人惊了惊,推了回去。
    太子轻轻的笑了笑:“表姨不必推辞,这些东西对孤不值得什么,但你们总要花用。”
    “可是……”沈夫人迟疑的望向嘉玉。
    嘉玉点了点头:”娘收下吧。“太子将东西拿出,按照他的性格,他定不可能收回去的。
    太子笑着看向嘉玉:“表姨,你听表妹的。”
    沈夫人踟蹰再三,见他们都如此说,遂收下了。
    太子见沈夫人收下银钱,又道如今陛下以雷霆手段整肃吏治,京都中鹤唳风声,这段时日若无必要别外出。然后又说等过几日侯府的旧仆将被发卖,若是他们想赎人,到时带上银钱去便可。
    等这番话罢,太子起身告辞。
    沈其安跟着起身说:“草民送送殿下。”
    太子摆了摆手,说不必了,目光却凝向嘉玉。
    嘉玉看见了,她从太子的眼神中读出了嘉玉送送我,她心里也有事问太子,往前走了步:“大哥,我送送殿下。”
    听后沈其安眉头微拧,但太子先开口了,他说好。
    沈夫人见状,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太子纵使对嘉玉有意,可太子平素稳重知礼,不可能做出大逆之事。何况就算现在喜欢,等太子成婚,有了娇妻美妾,自然就能将嘉玉忘掉,再者说,如今的沈家风雨飘零,离不开太子的庇佑。
    说是送太子,堂屋到大门的距离不过数十米,没走几步路就到了门口。
    太子停下脚步:“表妹停步,孤该离开了。”话是这么说的,太子的脚步却不动,目光直直落在嘉玉脸上。
    嘉玉心中有事,对太子的举动并未深究,她柔声道:“殿下陪我走走可好。
    太子听了,哪儿有不应的。
    两人沿着昏暗寂静的巷道慢慢走着,不时有犬吠声隔着浅灰的院墙传出。
    嘉玉走了两步后,轻声叫住太子:“殿下,如今在朝堂之上可好”
    “自然是好的。”太子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为了你,孤做事都会三思而后行。”
    夜风吹过,太子的声音也如这夜风般,轻柔低婉,拂过嘉玉的脸颊。
    嘉玉愣住了,她抬起头望着太子。
    太子半垂着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太子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段日子孤可能很忙,不能看经常来看你。”
    嘉玉舔了舔唇,心中涌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她小声说:“殿下正事为重,我没什么好看的。”
    太子摇了摇头,她听见他温柔的像是春日山风的声音:“在我心中,表妹是最好看的。”
    嘉玉安静了数秒,心如擂鼓,掩饰地笑了下:“殿下以后见过更多人,就知道,我不是最好看的了。”
    她的声音是冷静平和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翻江倒海,猛龙入海,不得安宁。
    这,这怎么可能呢。
    第31章
    一定是月色太美, 美的撩人心智,她攥紧衣袖暗想。
    太子低下眼睑望着她, 估摸今日的目的已经完成,剩下得循序渐进,不可吓着她,就柔声道:“时辰不早了,我送表妹回去吧。”
    嘉玉迫不及待地点头。
    等到了门口,她头也不抬的说了声殿下保重, 然后猛地转头, 疾步回往院中。
    太子见了,轻轻的翘了翘唇瓣。守在一旁当石柱的林侍卫瞥见太子的心情甚好, 他有兴致赏花观月了。
    再大的事, 随时间流逝都会变得不那么重要, 第一日嘉玉辗转反侧, 第二日难以如入睡, ……, 过了七八日未曾看见太子, 嘉玉开始疑心那日是她的错觉了, 那日是月底,月底的钩月怎么会那么亮。
    尤其是日子渐渐忙碌之后, 分给太子的时间就更少了。
    她们重新买下了发卖的仆人, 但侯府的旧仆有数百人,她们现在的情况,自然不可能全都买回去, 只能挑选亲近的人。嘉玉将她院中的陈嬷嬷青竹并两个二等丫头都赎了回来,可除了留下青竹和陈嬷嬷,另外两个丫鬟却是给了些银两,脱了奴籍,让她们自找生路去了。
    虽说如今也有人伺候,但嘉玉经此一事,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了,每日去厨房跟着厨娘学习烹饪。那怕如今日子不错,心里却害怕有朝一日再出事,能学一门手艺就多一项生活技术。
    不仅如此,嘉玉还学着做衣衫。她从前学女工,学的是刺绣,那时她是侯门贵女,府中有专门的绣娘缝制衣物鞋帽,她一个小姑娘,只用学些刺绣,做些精致的小玩意打发时间,做衣衫鞋帽却是用不着她。
    如今,嘉玉把家常过活的技艺捡了起来。
    至于沈其安经过最开头几日的萎靡后,也重打起精神,亲自去巡查太子赠予的田庄和京城里两个铺面。
    一切开始步入正轨。
    用度和从往不可同日而语,可他们依旧能穿上细棉锦缎,吃上鸡鸭鱼肉,比起绝大多数人好了。
    一家人也慢慢恢复了精神气,正午太阳好的时候,还会在院中聊聊天,打打叶子牌。
    嘉玉慢慢习惯了这种宁静清闲的日子,若是往后半生都如这样,她想,也是不错的。
    只是这日,有人驾着低奢雅致的马车前来,再度打破了宁静。
    乐安公主她没有穿繁复艳丽的宫装,时节冷了,她穿了件石榴红绣西番莲对襟和同色的挑线裙,外罩一件雪白的披风。她的神情不是白色披风衬出来的冷,仍旧是华美艳丽的。
    “沈姑娘,别来无恙啊。”乐安公主她从马车上走出来,毫不客气的踏脚走进她家的院落,她立在院中,细细的打量后,道:“看来左卿安对你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嘉玉不知乐安公主的来意,而且她的样子很像是来找麻烦的,嘉玉跟在她后面说:“不知公主有何贵干。”
    乐安公主轻轻的笑了声,眼波在嘉玉的脸上流转:“沈姑娘的房间是哪间?”
    院中的动静惊动了沈夫人等人,她出门看见乐安公主,楞了一下,虽不知道公主为何前来,但乐安公主的身份在,躬身行礼。
    乐安只看了她们那么一眼,她也懒得说让人起来,只对嘉玉道:“可惜了,本公主看太子如今凄惨无比,想着他对沈姑娘这么看重,想和沈姑娘说说太子的近况,既然沈姑娘毫不关心,那就算了吧。”
    她说什么太子怎么了?嘉玉微微一怔,又见乐安公主转头往外走,她连忙拦住她:“公主留步。”
    “殿下如今怎么了?”
    乐安公主睨着她:“沈姑娘确定要在这个地方说。”
    嘉玉看了眼,院里不仅有沈家如今的佣人,还有跟着乐安公主而来的内侍宫婢。
    quot;请公主移步。”
    等入了卧室,嘉玉亲手关上卧房的房门,深吸口气扭头望去。乐安公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陈设,不时还啧啧感慨:“看着没什么珍贵的,每样东西的来头可不简单,太子对你倒真是一往情深。”
    “公主慎言。”嘉玉心里一紧。
    乐安公主嗤笑了声,她走到嘉玉的眼前,乐安公主和嘉玉两人的身高相仿,但公主的鞋跟微高,两人对视的时候,乐安公主就比嘉玉高些,能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沈姑娘不会真以为太子只将你当成妹妹吧?“
    当然这两个字差点说了出来,只她顿了那么一下,就再没能说出。
    乐安公主咯咯的笑了两声:“沈姑娘自己都不敢否认呢,毕竟哪个表妹会为表妹自做这么多事,冒着陛下震怒的危险,给表妹一家求情,冒着被废太子的风险,安顿你全家。要知道,太子做这些事情时,他自身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形销骨灭。”
    什么叫太子做这些事时他自己都是如履薄冰,太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因为沈家付出了什么东西。
    “公主此言何意?”她声音发颤地问。
    “啧啧。”乐安公主冰冷的指腹划过嘉玉的脸颊,“看看这小脸白的,很关心他吗?”乐安公主靠在嘉玉的肩膀上说话,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窝处,嘉玉下意识往旁边站了站。
    她道:“望公主告知臣女,殿下,怎么了?”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不自觉就带上了惊惶担忧。
    太子此时应好生生的在东宫之中,坐着明日之主的位置,乐安公主所言是诓骗她的,嘉玉如是提醒自己。
    可她不由得想到太子若是没事,怎么可能近两个月都没消息传来,林侍卫上个月还经常探望她们,这个月却是一次都没来过。
    乐安公主整了整裙摆,坐在鼓凳上:“本宫上次告诉你的事,陛下两个月前也知道了。”
    上次告诉她的事?嘉玉舔了舔唇,努力回想,一句话猛然闯入她的脑海之中。
    那不是假的吗?
    乐安公主用手指着下巴对她说:“陛下可听说了,太子真的不是平王的儿子,他是王妃和别的男人所生。”
    “不可能不可能。”嘉玉震惊道,“殿下和长相分明像平王爷的,怎么可能……”
    乐安公主讥笑一声道:“如果平王爷和太子的生父是堂兄弟,当然长的相似了。”
    堂兄弟?
    嘉玉还没开始问,乐安公主继续道:“据说当年平王妃夫妇在庄子上游玩,恰好那位堂兄也在,夜间喝多了酒,表兄进错了房间。”
    “可,可,”嘉玉始终不相信,“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太子不是平王的儿子,就算王妃和哪位堂兄有,有,有那么一夜,太子也可能不是他的。”
    乐安公主摇了摇头:“沈姑娘言之有理,不过关键不在太子的生父是谁,而是陛下愿意相信太子的生父是谁?因你们沈家,父皇对太子的不满日渐浓厚,觊觎太子储君之位的郡王世子如过江之卿,你说陛下不会拿未来继承者的身世去赌,比如奸生子。”
    “不,不,”嘉玉理了理头绪,摇头,清明道,“公主和太子素有旧怨,如今却将太子的境况告知于我,分明是不怀好意。”
    “骗人?不怀好意本公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乐安公主讥嘲道,“本公主高告诉你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沈姑娘知道陷入此等险境,你会担心害怕不安,再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这就是本公主告诉你的目的啊。”
    嘉玉不愿相信乐安公主所说,但她说的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她往后踉跄了一步,左手紧紧地扣着桌沿方才站稳:“那太子,如今……”
    她看着乐安公主,既想让她给出答案,又想她别告诉结果。
    忐忑不定中,她听见乐安公主的声音:“要么是圈禁或者送入皇陵,你要值得庆幸,若不是为了皇室的体面,父皇不欲宣扬,恐怕尊贵的太子爷身份说了出去,就要受万人不耻呢。”
    嘉玉她的身体是能反应的,她送乐安公主出门,她回到房间,她坐在鼓凳上,可若是让她回忆,她是记不起刚才她做了什么的。
    她呆呆的待着。
    沈夫人看她这样,叫了她好几声,都没等到嘉玉的回应,她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般,连忙让青竹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后,望闻切一番,叹道姑娘身体很是康健,不曾生病。
    沈夫人急了,说她现在怎么叫也不应声。
    大夫想了想,取出银针开始施针。
    等她的胳膊上扎下第五根银针时,嘉玉空洞的眸光渐渐恢复了神采,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问道:“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夫人的眼泪当时就流下来,边哭边喜道:“嘉玉,你刚才要吓死娘了。”
    “我方才怎么了,不是想事情吗?”嘉玉狐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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