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宋寻月也极是喜欢,群青一色,自古以来便是极为名贵的颜色,提取自青金石,画作者常以能用群青入画而幸。
    宋寻月抿唇笑笑,对一旁的寄春道:“就这匹吧,可以此做裙。”说着,宋寻月又指指月白那套,说道:“上衣便用那匹吧。”
    众婢女见宋寻月挑选罢,合上盖子后退下,换了几位婢女上前,给宋寻月丈量尺寸。
    这一圈下来,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众婢女方才离去。寄春眼里含了期待,向宋寻月问道:“王妃娘娘,这云锦当真是上等的料子。若不然奴婢给您重新上妆,引您去王爷房里,亲自给他道声谢?”
    王爷送自己常用的云锦来给王妃制衣,还敢说对王妃完全无意吗?这三更半夜的,王妃若是化上娇妆去给王爷道谢,指不定都不必回来歇着了。
    宋寻月干涩的笑笑,对寄春道:“等改日见着王爷再谢,也是一样的。”
    寄春眼露不解,还欲再劝,宋寻月忙打岔道:“都这么晚了?寄春你快去歇着吧。”
    说着,宋寻月转身便绕过屏风,躲了进去,寄春见状,只好失落的走开。
    听着外头关门的声音,宋寻月才算是松了口气,走过去在塌边坐下。让她这大半夜的去给谢尧臣道谢?怕不是谢尧臣会以为她故意勾引,没得先烦了她。她只想踏实过个日子,半点不能节外生枝。
    宋寻月脱了鞋在榻上躺下,对星儿道:“你也去铺床铺吧,早些睡。”
    塌边的星儿似是还没回过神来,看向她问道:“王爷当真用云锦给您做衣裳?”
    宋寻月无奈失笑,星儿眼中神色亮了亮,俯身低声道:“小姐,王爷是不是对您有意?若不然,您也主动示好……”指不定能获得寻常夫妻的恩爱生活。
    “星儿!”宋寻月严肃道:“可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哦!”星儿忙讪讪闭嘴,给宋寻月放下床帘,自去铺床铺,在宋寻月帘外休息。
    第二日,宋寻月睡醒后,便找寄春和栀香帮忙,安排回门时,该给娘家父母准备的礼品。
    按理来说,这本该是新郎准备,表达对岳父岳母养大夫人的感恩之心。但宋寻月自是不好意思叫谢尧臣破费,便从自己嫁妆里,挑了合礼仪的几件礼物。当然,她也不舍得让自己破费,多选便宜但寓意好的礼物,比如一只活的大公鸡。
    忙活了一天,宋寻月晚上早早睡下。
    而王府秀女们给宋寻月做的衣服,轮班两夜一天,终于回门当天,趁宋寻月起床前,送来了嘉禾院。
    因着今日要陪宋寻月回门,谢尧臣难得早起,被辰安从榻上叫起来时,整个人迷迷瞪瞪,一肚子起床气,掀被子都是甩出去的。
    辰安在旁悄默声的伺候,多余一句话都不敢说,屋里全是谢尧臣拿取放东西时叮叮咣咣的嘈杂声。
    他们王爷平日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可但凡他睡不醒,东西重拿重放,说话夹枪带棒,情绪烦躁不安。
    就在辰安呈上洗脸盆时,忽听谢尧臣愤愤道:“去通知王妃,叫她来我院门口接我!”
    凭什么就他一个睡不好?
    第18章
    本王的王妃真好看
    辰安在屋里伺候谢尧臣梳洗,谢尧臣全程垮着脸,洗漱完随便吃了几口糕点后,便像跟木头似得戳着,任由辰安摆弄更衣。
    已入冬,今日天气虽然不错,但风冷嗖嗖的,辰安给谢尧臣选了件玄底金丝蟒袍,外配同色墨狐裘毛领大氅,领口处,用两条细金链子固定住。
    辰安为其束发后,以凤尾长冠固定。凤尾冠较其他发冠华丽,样式也更为跳脱,若在正式些的场合,凤尾冠怕是不够庄重,但用在谢尧臣这样的富贵纨绔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再兼长冠较高,叫他整个人看起来既贵不可言,又独立不群。
    谢尧臣穿戴妥当,边往外走,边问道:“王妃来了没有?”
    辰安道:“方才出去递水时,王妃已候在院外。”
    谢尧臣没睡醒,情绪不怎么好,理了理衣袖,随口道:“那便是等了一会儿了。”
    辰安应声,拉开门陪了谢尧臣出去。
    今日天气不错,谢尧臣散着步往外走去,全不顾念宋寻月还在外头,无半点愧疚之心。
    一旁的辰安催促道:“王爷若不然走快些,王妃还在外头等您。”
    谢尧臣挑眉:“急什么?天气又不冷,让她等等又能怎样?”前世宋瑶月回门那天,他可是睡到晌午才起,若非念在还有事调查,他可懒得起这么早。
    辰安无奈的挑挑眉,陪着他慢悠悠的往外走,快到院门处,他瞥见月洞门外,黄梅下的那抹倩影时,谢尧臣一愣。
    整个王府景观建造精细,处处取景框景。此处月洞门,春见左侧桃花,夏见绿幽小径,深秋落叶熔金,冬则见右侧黄梅垂落。月洞门一框,梅枝不规则的横陈在门上方,宛如一副绘在团扇上的精致梅图,小景典雅。
    而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那树黄梅下,宋寻月盈盈立在那里。
    她下裙上那大片的群青色格外亮眼,上衣由月白色制成,围着袖口和领口一圈纯白的毛领,正蓝和若有若无的淡蓝相配,格外的和谐。她头梳三环飞仙髻,整个发髻斜向一侧,只戴了一只同群青色相近的点翠凤衔珠,其余留白更显意韵。
    她这身衣服的料子,原本是他的,所以上面花纹极为隐蔽淡雅,不似女子常用。但万万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衣料纹样,以及颜色,穿在宋寻月这高挑的身材上,竟有这般高贵大气又超凡脱俗之效。
    她站在那树黄梅下,谢尧臣从月洞门内看出去,仿佛绘在团扇上的仕女图,活了……
    辰安亦是咋舌,还真是人靠衣装,之前许是衣着不合身的缘故,虽觉王妃好看,但远没有像今日般,让人有呼吸一滞的惊艳之感。
    辰安不由看向一旁的谢尧臣,随后一愣,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些。
    他敢发誓!他从没在他们王爷脸上,见过这般怔愣的神色。虽然王爷在宫里见过不少美人,但不得不承认,王妃因祸得福,这身本该用于男子制衣的衣料,反而带给她超凡出尘的大气气质。
    谢尧臣极快意识到自己微有失态,他忙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宋寻月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谢尧臣闯入眼睛的刹那,她不由轻轻吸气,微微抿唇。前世顾希文发迹后,穿着亦是非富即贵,但远没有谢尧臣身上这份浑然天成的高贵。
    宋寻月心下不禁感叹,这般英俊的样貌,还是个好人,即便做不成真正的夫妻,偶尔在府里见见,那也足以叫人心情愉悦。
    宋寻月欠身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谢尧臣抬抬手,示意她起来,脱口道:“久等了,本王睡迟了,没冻着吧?”
    辰安:“???”怎么跟刚才和他说的话不一样?呵,男人,永远甩不脱皮相的诱惑。
    宋寻月客气道:“王爷肯陪妾身回门,已是格外恩典,妾身等等又何妨?”
    谢尧臣抬手示意她往外走,随口笑道:“你真懂事。”
    宋寻月含着假笑,礼貌回话:“可不吗?”
    “呵……”谢尧臣闻言气笑,转头看向宋寻月。
    宋寻月觉察到谢尧臣的目光,抬头看去,四目相接的刹那,她忽地反应过来,忙找补道:“妾身的意思是,妾身极是感恩王爷宽宥,懂事是分内之责,亦是回报王爷的恩情,绝无半点以此自诩的意思。”
    合该谦虚一下,她怎接了实话?不过无妨,看起来王爷也不是真心夸她。
    谢尧臣无奈轻摇了下头,懒得跟她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岔开话题道:“本王昨日听府里的人说,回门礼你都备下了?”
    宋寻月讶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好歹是他的王府,到处都是他的人,自己做什么被他知晓,也是寻常。
    宋寻月点点头道:“嗯,自是不敢让王爷破费,妾身都备下了。”
    谢尧臣接着问道:“都备了些什么?”
    宋寻月如实答道:“一只大公鸡,三只羊,并两匹红布。”
    谢尧臣瞥了宋寻月一眼,昧下那么多嫁妆,就准备了些这?虽然寓意上挑不出错来,但委实寒酸了些。前世那宋瑶月,可是催着他从库房里搬了一只上等羊脂玉的公鸡镇纸,一棵红珊瑚,并一对金项圈。
    这辈子谢尧臣自是不会再给宋家人送那些破费的东西,但仅仅宋寻月准备的这些,实在是丢他琰郡王府的脸。
    念及此,谢尧臣道:“寓意很好,但礼薄了些。”
    说着,谢尧臣看向辰安道:“库房里有尊玉观音,取来,添进去。”
    宋寻月和星儿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读出不情愿。她是当真不想让孙氏,再从她身上得到一星半点的好处。
    念及此,宋寻月对谢尧臣道:“王爷,妾身信佛,若不然您这尊观音,给妾身可好?”
    尊重信仰!一尊玉观音而已,谢尧臣无有不允,点头应下,又对辰安道:“那观音给王妃,你去取一对玉如意。”
    “王爷。”宋寻月又道:“这回门礼里,已有成双的东西,这玉如意,若不然留着,日后其他事上送。”
    谢尧臣听着有道理,有两匹红布,确实没必要再来一对如意,谢尧臣又想了想,对辰安道:“若不然去找一套看得过去的首饰吧。”
    宋寻月语气里满是为难,再次开口:“王爷……”
    “嘶……”谢尧臣猛然停步转身,拧眉看向宋寻月,明显已经不耐烦,沉声道:“本王挑的东西你是瞧不上?三翻四次的阻止本王。”
    第19章
    怕什么?本王不吃人!
    谢尧臣忽然发难,前世顾希文带给宋寻月的那种压迫感再次袭来,宋寻月呼吸一滞,手脚有些冰凉,连脸色都跟着泛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惹王爷不快,可这才第二次见面,就惹了他恼怒。宋寻月抿唇,飞快的想着法子。
    却不知就在此时,谢尧臣见她局促不安,心头莫名一软,生出些愧疚。弄得好像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一样,他可没有恃强凌弱的癖好!
    谢尧臣只好缓了语气,再问:“本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你这三番五次的阻止,到底是为什么?说说看。”
    宋寻月微愣,抬头,他漆黑如星的眼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她没想到他会主动宽慰,全然与她所想的阴晴不定截然不同。
    谢尧臣见她还不说话,便当是自己真吓着她。他没怎么和女子打过交道,前世那宋瑶月张牙舞爪,却不知还有女子如她这般柔弱,他声音大点都像欺负了人家。
    谢尧臣只好移开目光,难能可贵的开口道:“平日里和辰安打闹惯了,语气虽急躁了些,但绝无责怪之意,你不必怕,照实说便是。”
    这琰郡王,真真是个好人!这若换成顾希文,绝不能善了,更遑论主动道歉,还两遍!
    他这般态度,宋寻月渐渐不再怕,唇边还有了笑意,嗯了一声,解释道:“我……确实是故意阻止王爷,但并非瞧不上王爷挑的东西,只是不想王爷破费……更不想让孙氏母女得了王爷的好东西。”
    听她这般说,谢尧臣未免对她之前所言在家中的处境,信了几分。毕竟鲜少见回娘家不带好东西的姑娘。但具体真与假,还得他自己查。
    谢尧臣蹙眉道:“可本王也就打算添一样,而且都是各家送礼常见的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一般人家算好,但在他库里,都算不得什么。
    宋寻月闻言,干涩的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也不想给。”要不是还没撕破脸,一根毛都不想给!
    谢尧臣被她这模样逗笑,微微眯眼,故意问道:“你妹妹给你换了这么好一门亲事,你都不想着谢谢她?”
    她又没有前世记忆,并不知道宋瑶月为何换亲,这做法,多少有些忘恩负义了吧?
    宋寻月闻言,心知在谢尧臣眼里,婚事上怎么都是自己占了便宜,只好佯装一副为难的模样,说道:“但这些年下来,孙氏和妹妹欠我的更多。不过王爷说的在理,我合该感谢下妹妹,若不然,王爷把想添的礼给我,日后我找个更合适的机会送过去?”
    说罢,宋寻月小心翼翼的觑着谢尧臣神色。左右什么时候给,全看她,她就先把东西握在手里,若日后万不得已得跑,手里还能多点值钱的。
    谢尧臣闻言嗤笑一声,果然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拿着他的东西做好人,亏她想得出。那就给她,左右她活不长,能翻出什么花来。
    谢尧臣不以为意:“成,晚上回来,就让辰安将那对玉如意,还有首饰,并玉观音一起给你送过去。”
    宋寻月大喜,激动的心颤,但面上不显,行礼道:“多谢王爷厚待妾身妹妹。”
    谢尧臣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外走,唇边笑意不屑。宋寻月跟在他身侧,走了一段,忽地开口道:“除了感谢妹妹,妾身倒是更想感谢王爷,多谢您给我送来云锦,为我制衣,全了我在人前的体面。”
    这话语气真诚!谢尧臣长这么大,无论是在父皇母妃面前,还是在兄弟姐妹满京显贵之间,还从未有人肯定过他,更何况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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