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苏鸾也在宫中小住过几日,故而这些规矩和心思不必苏安明说,她也清楚。
是以她没再问那些废话,只问道:“香料可还有剩?”
令苏鸾喜出望外的是,苏安居然点了点头:“在我的枕下。”
苏鸾立马伸手去掏苏安的软枕,果然掏出一封信,信封凸起一块,想必就是那剩下的香料。
苏鸾将香料倒在手上,只有小小的一点边角。
“我……我是特意留下一点,想熏帐子的。”饶是苏安已虚弱不堪,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是个人都看得出,苏安分明是不舍得全部用掉,才掰下了一点边角放到枕下留作这几日的念想。
反正苏安是出于何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证物就好!故而苏鸾也不去拆穿她,只将那块边角用帕子小心包起,拿给苏卉。
“三姐姐,你再往太医院跑一趟吧。”
苏卉此时一点儿不敢犯懒,巴不得能为大姐姐多做点儿什么。她小心谨慎的接过帕子,恳切点头,以示定不辱使命。
苏卉一路小跑着往太医院去,双手仔细捧着那帕子。这回她已是轻车熟路,甚至无需宫婢们的指引。
不久苏卉就回来了,且这回身后还跟了位看上去资历颇高的太医。
苏鸾一见太医的脸色就明白了,那块香料必是有毒的,不然不至于吓的太医这回也跟了过来,且还面色如此惊慌。
太医也不赘言,进屋先给秦氏和苏安请了个礼,便直言道:“安定公主、忠贤伯夫人,刚刚送来的这块香料的确大有问题!”
闻言,捂着嘴已做好最坏打算的柳姨娘,还是哽咽出了声。她的安儿命怎么这么苦?遇到唐光霁那样的坏男人已是赔了半条命进去,好不容易以为遇到了位贵人,居然又要害她的命!
这回甚至还没过门儿……
哭着哭着,柳姨娘突然止住,心说不对呀!
柳姨娘转念又一想,若真是姬清太子对苏安下的毒手,那他是图什么呢?是要羞辱大周而毒杀未过门儿的妻子么?
那又为何要求娶苏安,而不直接求娶一位真正的公主,那样岂不是更能羞辱大周皇帝。
反正柳姨娘怎么想这事儿都想不通!也不只柳姨娘,就连向来精明的秦氏此刻也捊不出个方向。
苏鸾急切问道:“不知太医可从那香料中看出什么来头?”
太医伸手,将那香料展示给大家看:“这香料成份复杂,既有西凉独有的血蜈蚣,又有邑国的勾魂草,这两样主材皆是下血的重药。若女子腹中有胎儿,用这药可使其落胎。若女子腹中无胎儿,亦会引发月事不断。而这种药进入体内无法从脉象上发现,若不是将药取来,多半只会被当做妇科难症应对。”
“那这药最终会导致如何?”苏鸾问道。
太医叹息,“最终会因失血量巨大,而渐渐掏空身体,不治而亡。”
“那可有解?”比起柳姨娘只知道哭女儿命苦来,秦氏尚算冷静。
太医遗憾的摇摇头,神情沮丧:“微臣无能,一时无法为安定公主化解……因着几种在毒源皆来自他国,研究尚需要时日,微臣定当命太医院全体太医勤劳宵肝尽心尽力。”
就知道会这样,苏鸾并不意外太医的束手无策。
对方既然痛下狠手,自然是将后果都考虑的极为清楚,断不会让太医一发现就能轻易的解了毒。
饶是明知太医研制解药,极有可能赶不上苏安的恶化进度,苏鸾也只能让太医先去研究。
“那有劳太医了。”
太医退下后,苏鸾重新拿起那封信,姬清太子写给苏安的那封信。
“大姐姐,这信……我可以看吗?”
苏安半垂着眼睑很是无力的双眼应声波动了下,似有羞怯难为,但也知妹妹要看定是有她的理由。
便点了点头,“你看吧。”
苏鸾拆信,视线扫过那些充斥着思念之意的甜言蜜语,落在与熏香有关的字眼上。
信笺只在尾端提到了熏香,说的无非是关切苏安睡眠的话。
苏鸾仔细辨认笔迹,发现提及熏香的这两句话虽与前面的字迹看似相同,却又有刻意模仿的痕迹。比如每一笔都极其认真,下笔后多有停顿,与通篇字迹形似却少了洒脱随意之感。
故而苏鸾得出了个结论:“这熏香绝非姬清太子送的,这信中提及熏香之处也是别人刻意伪造的。”
这话苏安一点儿也不意外,从她怀疑自己中毒后,就想了这几日接触过的每一样物品,但她独独没有想到这块香料上。
因为无论如何她都笃信,姬清是不可能害她的。
故而从太医口中得知香料有毒后,苏安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有人在姬清给她的信上做了手脚。只是她没有能力去证实这一切,而苏鸾证实了。
这个论断于柳姨娘而言,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起码她知道女儿没有她之前想的那般命苦,又被心爱的男人坑害一回。
沉默良久的秦氏紧锁着眉头,“那些人就不怕如此简单的把戏,在安儿和姬清太子见面后很快就被拆穿?”
苏鸾想说,以苏安的身体可能根本撑不到与姬清太子见面。可是看了眼尚清醒的苏安,这么残忍的话苏鸾没忍心说出口。
她换了个略婉转的说法:“母亲,以大姐姐的身体状况,见到姬清太子时必是虚弱至极,恐怕无力诉说。而那些人八成会在大姐姐见到姬清太子之前,设法将信毁掉。”
他们定以为香料燃完了,只要再将那封信毁掉,到时仅留下一个浑浑噩噩半死不活的苏安,便再无罪证和痕迹。
秦氏也想明白这点,决定道:“为今之计,唯有将实情禀明圣上,请圣上将西凉国使臣召进宫来严加审讯!”
“对,对!这使臣居然敢破坏两国的交好结盟,皇上定不会轻饶了他!”柳姨娘也终于找到发泄的方向。
苏卉也高兴道:“他身上指不定还会有解药!”
苏鸾点头,转身出屋。她打算去让父亲求见皇上。
始终候在屏风外的宫婢见苏鸾要出去,立马有两人过去为苏鸾拉开去往外屋的门牖。
而就在门牖被拉开时,苏鸾最先看到的是不知何时来此的陆錦珩。
“你……怎么来了?”问这话时,独立撑了许久的苏鸾突然眼眶泛红。
陆錦珩很想拥她入怀,可苏鸾的父亲苏道北和兄长苏慕远就在他身后,他不能如此做。
陆錦珩只能笑笑,极轻的说一句:“我知道你会需要我。”
苏鸾微张着嘴巴吸了口气,哽到喉头的委屈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咬了咬唇,苏鸾苦笑:“你带我去求见皇上。”显然陆錦珩要见皇上,会比她父亲更方便一些。
“走吧。”陆錦珩也不多问,深看了苏鸾一眼,便转身走在前头。
苏鸾立马跟上。
之后从里屋出来的苏卉,原本是想跟着苏鸾打打下手帮点小忙,可刚才跟着苏鸾出来时见到了雍郡王世子,苏卉知道她不便再跟着四妹妹,便应景识趣的缩到了门后。直到苏鸾跟着世子走了,她才又出来。
既然不能去帮忙,苏卉便给焦急已久的父亲和兄长仔细讲述起苏安的情况,以及苏鸾先前的种种判断。
这其中的脉络复杂,加之关心则乱,苏道北和苏慕远也有些犯迷糊,一时想不通其中原由。
毕竟在他们看来,西凉使臣是直接听令于西凉国君王和太子的,他怎么可能私下自作主张?可偏偏苏鸾又证实了那信件有被人伪造的部分,并非西凉国君王和太子要对苏安下毒手。
这样一来,那就成了西凉使臣的责任?
可伪造太子的书信,这本身便是杀头的大罪!使臣为何要这么做?
若说使臣根本不知情,那矛头便又指向了驿官。
从西凉到大周京城,姬清太子的信笺是由驿官快马加鞭送到使臣手上的。全程只经手此二人,不是使臣就是驿官。
可他们二人都是西凉人,为何要做坑害两国百姓的事?
苏道北是想不通了。
这厢苏鸾跟着陆錦珩来到皇上的御书房,陆錦珩可在宫中自由行走,一路无人敢拦。
路上苏鸾还迎面看到了先前在碧月斋的那位太医。
陆錦珩对守在御书房外的大总管赵德顺说要求见皇上,赵总管便乖乖进去禀报。
没多会儿赵总管便带着笑脸儿回来了,卑微的躬着身子给陆錦珩和苏鸾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书房后苏鸾随着陆錦珩给周幽帝行礼,被免礼后才抬眼看到周幽帝正拄着胳膊扶在额头上,一脸的愁容。
太医刚才从碧月斋离开后,便急急来向皇上禀报了安定公主的情况。是以周幽帝此时已知安定公主是因着西凉国使臣送进宫的那个香料中了毒。
“皇上,您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不下令去抓西凉国的使臣?”陆錦珩也在先前路上看到太医之时,便知道皇上已什么都知道了。
周幽帝移开扶在额头上的手,短而用力的叹了口气:“珩儿,你该知道我大周与西凉乃是平等的国家。”
陆錦珩恍然一怔,心道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越心急越犯迷糊!他竟忘记了西凉国的使臣在大周享有豁免权。
比起大周想杀就杀,想押就押的邑国这种藩属国使臣来,西凉的使臣要尊贵许多。
别说如今还没完全的证据证明就是那个使臣下的手,便是罪证齐全了,大周朝也没有处置或者扣押他的权力。
只能与西凉国交涉,再由西凉国决定如何处置。
陆錦珩将这道理讲给苏鸾听,苏鸾很快就明白了。别说现在两国是有意结盟,就算是战时,也有两国交战不可斩来使的规定。
可明白归明白,苏鸾还是无法接受。明明疑犯就在那儿,她却无能为力不能审不能问?
“别担心。”陆錦珩出言安慰:“虽不可以国之名将其抓捕,但依然有法子逼他说出真相。”
苏鸾抬头看着陆錦珩,心底复又有了希望。
陆錦珩转身朝周幽帝行礼:“皇上放心,臣自有办法私下解决此事。”
周幽帝果然放心的点点头,他知道珩儿最聪明,定能想出既逼出解药又不伤两国颜面的两全齐美手段。
周幽帝摆摆手,示意由着陆錦珩按自己心意去做。
苏鸾跟着陆錦珩又离开了御书房。
一出御书房陆錦珩便牵上了苏鸾手,丝毫不顾忌往来太监宫女们的异样心思。
反正只要不当着苏家人的面,不当着皇上的面,其它人看到了又敢说什么?多看一眼都有可能被他赏板子!
果然路过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们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急急收了视线,不敢乱看。生怕一时眼贱给自己惹来杀人之祸。
被陆錦珩这样紧密的拉着走了一会儿,苏鸾才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出宫!”
“去……去找那个西凉国的使臣吗?”苏鸾眼中又是期冀,又是顾虑。顾虑的是没有府衙的刑具配合,他们该以什么样的手段逼那个西凉使臣说出实情并交出解药来?
若是此去不能一举将其治服,便等同打草惊蛇。
上回苏鸾被姬清误认为是苏安时,在大殿见过那几个西凉的使臣,每一个都牙尖嘴利,老奸巨猾,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嗯。”陆錦珩语气淡淡的回应。
直到二人上了马车后,陆錦珩才终于彻底放开,将苏鸾搂进怀里,好生安慰。
“苏鸾你放心,一切有我,我一定会帮你料理好此事。”
苏鸾从陆錦珩的搂得紧紧的怀里困难的仰起头来,她的角度仅能看到陆錦珩的下颚,和那不时滚动一下的喉结。
不知为何,看着他,她就觉得安心。
他口中的每句安慰,她都格外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