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我……”
“行了,这大热天的害得本宫跑一趟,”皇后心疼的抚了抚涂着杏白露的双手,“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见他们各怀心事的走远,江禾低嗔一句:“真是活该。”
“禾儿,”江晏收起笑容,“无论如何,你私用火种是真,回宫好好反省,近几日不要出来了。”
“好,多谢皇兄不告状之恩。”她嘿嘿一笑,扑到哥哥的怀里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甜甜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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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
白玉杯盏纹着金丝腊梅,满盈着一汪微凉的清茶。
“后山起火这个锅也敢让我背,”江禾冷哼一声,“就不怕我把她那点事抖落出来?”
一旁的侍女忙上前为她轻揉玉肩,附和道:“那个人可真是恶心,依奴婢看,分明就是她放的火。”
“母后身体不好,尤其是天热的时候最易发作,我不愿意过多起争端。”她抿一口清茶,落肚三分凉意,“晚上,我好好陪她玩玩。”
“还是我们小殿下最会心疼皇后娘娘。”
江禾伸展腰肢,舒服地一掀珠帘,朝玉榻上一躺。
“不过现在,关禁闭倒也不错。终于不用去念书咯!”
正忙着庆祝之际,上好的镂花木门被轻轻推开,她一个打滚起来,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月已上梢,玉兔正送梦于人间。裴渊携着漫天星辉而来,疏朗的眉目愈显俊逸,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极长。
“裴……裴……”
“裴渊。”他不咸不淡的开口,将书卷摊在她光秃秃的书案上,“这几日小殿下去不了国子监,太子殿下命我到昭阳宫来讲学。”
看着他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江禾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来?她是如何知道我下午的事的?”
裴渊手下动作未停,静静地为她铺好洒满金粉的宣纸。
“裴渊,是不是你告的密?”
她一动,手腕上的银铃也随之响闹,裴渊盯着,一瞬间有些失神:“这个铃铛……”
“什么?”江禾重重地摁住他布纸笔的手,“本宫在问你话,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抱歉,但小殿下冤枉臣了。”裴渊的身长跪在她面前,尚比她要高出些许,“既已应下,绝无泄露的可能。”
他的语气异常笃定,仿佛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般,让江禾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他。
“哼。”她俯身去看他,换了话题,“你认识这个铃铛?”
“臣不认识,方才看错了。”
“这是我三岁的时候,一个很喜欢的人送的,我一直戴着它。”江禾忽然凑到他耳边,声音诡谲,“但是,他已经死了。”
裴渊的手微微抖动一下,却依旧跪得笔直。
“听完是不是觉得背后凉凉的?”江禾大笑起来,落在他眼里却甚是明媚夺目,“叫你白天凶我。”
“不知小殿下如此爱哭,臣今后会注意分寸。”裴渊起身,随意翻开一本书,“今日讲的,可记住了?”
江禾听罢刚要骂他,转头却看到晚风将几片落英自雕花窗楹外卷入,落在他藏青色织竹云纹官袍上,满室上好的熏盏,掩不住他身上幽幽的冷梅香。
他修长的指节正扣在一段骈文上,等着她的答复。
“有些不太清楚。”她愣愣地开口,音色略显空灵。
“无妨,我再同你说一遍。”他难得的好耐心,念出来的文章仿佛清澈的泉水在山间流淌。
“好。”
摩挲着宣纸,裴渊在心底叹口气。
明明只是想接近她,好在朝堂上说上话。如今看着她日夜戴着那铃铛,却是响乱了他的心。
送她铃铛的人,本就该如她所说一般,不存于人世。
“下一页了。”他微眯了眼睛,出声提醒她。
“呃……”江禾正欲解释,她的宫女却一路小跑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
“小殿下,不出您所料,江眉儿果然出来了。”
江禾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便去拉裴渊的衣袖,上好的衣料触感极为细腻:“正好你来了,陪我去看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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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寂寂,云雾轻掩了月色,树叶在青石小路上投下影子,曳曳摇动。
裴渊略有些不自然,稍稍收了收手,却被她拽得更紧,只得任由她带着自己穿过条条小路,最终猫在了高高的花丛里。
“小殿下,若臣没有记错,此刻您应当是被禁足的。”
“嘘——”江禾用细葱般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我知道,刚刚多谢你糊弄过去那些守卫了。”
她靠得太近了。
她几乎是倚在他的怀里,一阵阵清香在他的鼻尖跃动,让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僵着身子,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受公主殿下相邀,奴受宠若惊。”
一道好听却被刻意压低的少年音,打破了本该平和的长夜。
裴渊随江禾的目光看去,正看到一宫侍同江眉儿站在一起。那侍卫端的生得一副好皮囊,清秀可人,眉目流转间,又时有些媚态。
“你又害羞了。”江眉儿抚上他的脸颊,“明明是你抑制不住地在想我,却偏偏污蔑本宫是那个主动的。”
“是,奴甚是想殿下……”那少年微微低了头,乖顺得好似一只黏人的猫,“奴想陪在殿下身边,好得日日相见。”
江眉儿轻笑一声,上前搂住了他:“放心,为你安排了。”
“安排了什么呀,皇姐?”江禾刻意加重后两字的读音,笑着从隐蔽处走出来。
闻言,江眉儿惊得一把将那少年推开,少年柔弱的身子似是经不起她这般力气,一下子倒在了黑墨般的树影里。
“江禾?!”
“路过路过,恰巧路过。”江禾语调轻快,“不成想竟影响了皇姐的好事,禾儿先说一声抱歉啦。”
江眉儿冷冷地盯着她,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今日后山之事,我尚给你留了余地,你倒是还纠缠上了?”
“余地?”江禾收起玩味的笑容,淡淡道,“皇姐哪怕冒险纵火也要把我的事推出来,好意心领了。”
倒在一旁的少年缓缓爬起,似是想趁乱离去,却被裴渊拦了下来。
江眉儿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只讥讽道:“瞧你这个样子,平日里在父皇面前又哭又撒娇的,如今反倒不装了?”
“皇姐似乎天生就对我有很大的敌意。”江禾示意裴渊将那人领了过来,“谈些正事吧。”
“呵。”江眉儿看也没有看那少年,“一个打发时间的东西,也配被用来威胁我?”
“皇室一向以身份和血统为荣,父皇若是知道……”
“想要什么?”
见对方打断了她的话,江禾反倒轻松了起来。
“很简单,我要知道,为何皇宫上下都如此紧张我用火,”她微微仰头,薄薄的月光自云层透出,更衬得她肤白似雪,“你比我年长,你应当知晓的。”
闻言,江眉儿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几乎是前仰后合。
“江禾,你费尽心思打听到我这桩子事,又演了这么大一出戏,你就想知道这个?”
“回答我。”
“你想听到什么?父皇宠爱你,皇后心疼你?”江眉儿嗤笑道,“还是全皇宫属你最金贵?”
江禾提高音量:“你到底还要不要做这桩交易?”
“这夜,好生热闹。”
沉稳而威严的声音 自不远处拐角传来,江禾一愣,视线越过江眉儿,直直落在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
她的父皇和皇兄,怎么会经过这里?
第3章 躲在他身后
“江禾,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江眉儿怒吼道,伸手便要去推她,却被裴渊不动声色地挡住了。
“我没有喊他们。”江禾淡淡回应道。
路不远,皇帝与太子江晏很快便近了身,二人面色皆极为不虞,江眉儿也不得不放弃争吵,挂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
“江眉儿,私通侍卫,你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父皇……”江眉儿径直跪倒在地,声音因害怕而不自主地发抖,“父皇误会了……”
“够了!”皇帝声色俱厉地训斥道,“你身为公主,非但不为人表率,反倒是做出如此丢尽皇室脸面的事情,如今不以为耻,还在为自己辩解!”
江禾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皇姐,未发一言。
眼下这局面虽超出自己预料,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长出了一口恶气。
“江晏,朕不想再看见她。”
今夜的月光随着皇帝拂袖而去也消失不见,漆黑的小路上,只余树叶沙沙作响。
江眉儿仿佛也被抽干了力气,也不再叫嚣着与她拼命,只呆呆地坐在冰凉的石板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宫侍处死,今夜的事不会声张,罚你去京郊怀安寺静心,无令不得回宫。至于徐娘子,”江晏一字一字地替父皇宣读着处决,“教女不严,就交给皇后娘娘处置吧。”
“别动我母妃!”一群宫侍围上来强行将她拖走,她恶狠狠地盯着江晏,只顾得留下这一句话。
万籁俱寂,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不时在宫墙上变换着影子,远方传来悠扬的打更声,昭示着一场闹剧的落幕。
“你现在应该在哪?”江晏缓缓开口,未来天子的威压在他身上已然能窥见七分。
见皇兄生气,江禾顺势便躲在了裴渊的身后,手指不安分地在他的背上划拉了两下。
“在昭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