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远了一点，南墨这才低声和谈明江说道：“这县城里头这日子似乎还挺紧张。”
    她瞅着那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也就和明言差不多大，但那一双眼睛十足的戾气，看着就是十分的不怀好意。
    “嗯。”
    谈明江也看到了，这会还在正月里面呢就已经这样了，看起来今年的形势还是不太好，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去。
    南墨和谈明江心里都有些戚戚，基本上他们每次来县城的时候总能够见到那些带着红臂章的人到处走动，和查找奸细一样，光是被那种寻根问底的眼神看着，都让人不禁有点汗毛倒立。
    南墨起初还对县城的黑市有几分好奇，想着有机会的话就去看一眼，看看和公社上的有啥差别，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她那点好奇的念头都已经彻底消失了。
    万一这黑市没瞅见，要是被这些人给逮住，说不定就能扣一个罪名下来，那真是后半辈子全都完了。
    不过南墨还是有些好奇的，就好奇着在这样的环境下，这黑市是如何维系着呢，万飞和这边的地头蛇又是咋样搭上路线的。
    她也就是想一想而已，对于其中奥秘也没有想要彻底了解的意思，反正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呗，人能在这种环境下混下去，自然有他们的能耐，自己一个供货源就不用多问分销员的事儿了。
    因为有这一出的关系，南墨和谈明江两人也没在城里多呆，这一次甚至连供销社都没有去，就直接去等车回去了。
    到了公社上的时候，刚好是吃午饭的点，谈明江自然地就带着南墨上了公社上的国营饭店。
    南墨插队到现在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上过无数次的公社，但还真没有一次是在国营饭店里头吃饭的，这一次和谈明江一起进国营饭店也算走了第一遭了。
    国营饭店也就只有一个服务员，这会的服务员可和后头的服务员有着天差地别的，现在的服务员也就是一个收钱管账，菜做好了就吆喝上一声，害得顾客自己亲自去端呢。
    嗓门大态度差一脸的“你爱吃不吃不吃滚蛋”的神情，和供销社那“你爱买不买不买滚蛋”的售货员仿佛是一个地方进修过的，就是这样的态度，寻常人也还是惹不起着呢，毕竟是国营单位，那都是正式工，铁饭碗端的稳稳的。
    现在你要和人讲“同志你这服务太对不对”，换来的绝对不是啥道歉，而是一顿喷，显得你十分的不无产阶级。
    这会国营饭店花样也不多，红烧肉啥的倒是有的，但也依旧还要肉票买，南墨看了半晌点了和肉末豆腐和酸辣土豆丝。
    这会国营饭馆的菜量不小，再加上原本就是北方，素来是大盘菜为主，两道菜都是满满一盘，最后也都是谈明江一扫而空，把光盘行动做了个彻底。
    吃过了饭，谈明江念着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早，还想着送南墨回青山大队，然后自个再回厂子上班。
    “不用啦，从公社到大队的路我一个人熟着呢！”
    南墨是计划和谈明江告别之后就去一趟小屋把东西归置妥当了之后去找一趟万飞的，这要是谈明江也跟着一起回去，那就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我走的慢，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可你这样陪着我回去就得迁就我的速度，到了大队就又得走，来来回回你就不觉得辛苦的啊？”
    南墨心想又不是要玩十八相送。
    “这不是想多陪你一会么！”
    谈明江有些无奈地说，有时候觉得南墨太过独立的确挺好的，但在这个时候太过独立，那他就有些无语了。
    “这天寒地冻的，等到开了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你多陪着我呗！”
    南墨说，这会大冬天的，有啥浪漫全都杀死在这酷寒的天气里面了，不带手套的牵手她还嫌弃露在外头的有些冷呢！
    谈明江有些哭笑不得，到底还是顺从了南墨的意思，把她送到了路口，瞅着南墨走远了远的都快看不到了这才回了宿舍去。
    这会离下午的上班时间还早呢，他也没啥地方能去，也就只能回宿舍，等到下午交班时间再进车间。
    南墨走了差不多有十五分钟，即便回头都已经看不到谈明江半点影子的时候，她见左右无人，迅速地进了超市给自己进行了一个变装。
    没几分钟的时间，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妇女就又重出江湖了。
    南墨也不敢一路小跑，怕万一又碰上谈明江可咋整，虽然说男人基本不太眼尖，不像是追星的小姑娘似的能把自己已经佯装的都连亲妈都分辨不出的偶像给辨认出来，但万一呢！
    又重新回到和谈明江分别的地方，南墨左右一看没见到谈明江，这才又松了一口气，然后熟门熟路地往着小院走。
    第298章 我就是一块桨
    小院交托给万飞之后，南墨还真没担心过这个问题，万飞这人做事还是十分全面的，交托的事情也从来都办的十分妥帖。
    隔三差五地，万飞就会来小院一次一来也是想着碰碰运气，没碰上运气，他就能给小院烧个炕打扫院子雪大的时候还会张罗兄弟把屋顶的积雪给扒拉了。
    这阵仗和自家也没啥差别了。
    所以南墨到地方的时候，也还能感受到这小院虽然没人但也还带着点人气，她照旧放下了东西，想想年前到现在，她都快有小一月没出现过了。
    而且接下来啥时候能出现，那又不好讲，南墨之前也想过了，这一回的量比起上一次交易的时候又翻了一倍。反正对她来说，这完全就是个无本经营。
    按照她和万飞这交易，只要往后她多勤快点，这几年里面能手握一大笔资金不成问题，这要是再心大一点干的再大一点，来钱还能更快一点呢。
    东西置放好，南墨锁好了门之后这才又去了万飞家，万飞前两天刚去县城转悠了一圈，和县城的人唠了唠，对方还催着他赶紧多弄点货来，上一次的货实在是太吃香了，就是量太少，几下就没了，送到省城去的也没多少。
    万飞也没想到县城的胃口也挺大，还直接和省城里头的有关系，这一条关系他也不馋，毕竟他自己也脑子灵清着呢，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晃悠那是没啥的，摊子铺的越开那就越危险。
    所以县城那边问他要不要和省城那头联系联系的时候，万飞是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他也说的十分实际，说他就是浅水的虾，可没想去省城当啥过江龙。只求省城和县城这头能多照应着他一些的他就是十分满足了。
    县城的虎哥见万飞这样的知情识趣那也是满足的很，知道万飞也没想着借着他和省城的龙哥搭上关系，等到搭上关系之后就直接把他一脚蹬的念头。
    虎哥有这样的想法那也不是啥玩笑，主要是这几年都已经见惯了太多事，太多原本关系不错的朋友同学甚至是子弟举报的事情。
    他和万飞之间也就是利益关系，原本就薄弱的很，要是哪天这点关系都不存在了，都十分有可能，但见万飞这一副“只想安安稳稳地挣点小钱别的不指望”的模样，他也忍不住高看了人一眼，所以也就愿意和人交这个朋友。
    要是朋友提供的货源能够更多更稳定就好了。
    县城的虎哥这样想着，殊不知在公社人称飞哥的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前头已经被提醒过了冬天天寒地冻出门不容易，还可能会遇上暴风雪出不了门来不了，可万飞还是想着能某一天他到那地方的时候就瞅见满院子的好东西。
    万飞躺在炕上胡思乱想呢，就听到院子里头的狗叫了起来，隐隐约约地还能够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冬天风雪大，万飞就找了一条狗来看门，这样只要有人来狗叫也是一个提醒，毕竟大冬天的家家户户都窝在炕上不动弹呢，哪能把大门敞开着吹风雪，又不是嫌家里柴火多。
    万飞一听狗叫，飞一般地从炕上跳了起来，就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妥当，披着棉袄就匆匆地去开了门。
    这一开门，果真是自己念叨了快小一月的人出现在自己跟前了，万飞一下就激动了。
    “嫂子！”
    万飞急忙把人往着院子里头让，把还在不停叫唤的狗子往着旁边挪了挪。
    “嫂子可是有些日头没来了！”万飞激动地说，进了门就先给南墨倒了一杯糖水，“嫂子你要是再不来，我这念叨的都要嘴皮子起茧子了！”
    “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冬天风雪多，只要能来的时候肯定会来的。”
    南墨对万飞这激动也完全不在意，反正每次隔的时间长了，这小子总是一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神情，一张嘴都是蜜糖，但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反正都是催着你给供货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万万没想到嫂子你这一月都没咋出现呢！”
    万飞说起来的时候也是有些委屈，“嫂子你可不知道，年关的时候生意是最好做了，这都是挣钱的好时候啊！没了嫂子你那些好货，这个冬天我不知道少挣了多少钱呢！嫂子你瞅着那些白花花的钱没进你的手里，你就不心疼啊？”
    “不心疼啊，反正是没到手的钱。”
    南墨坦然地说，这做生意啥的也是得有平常心才成，钞票没进她的手，那她哪能心疼个啥，又不是从她兜里掏出去。
    “别贫了，上一次和你说的事儿呢！”
    南墨可不想听万飞说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还是实际一点的，钱这玩意总是挣不完的，你有钱的时候总有人比你更有钱。
    万飞听到南墨这么说，他也就收敛了神情，又进了屋子，拿出了一个匣子出来。
    他把匣子一打开，里头装着好些珠宝首饰的玩意，从南墨那眼光看过去，有不少那都可以算是能当传家宝的呢。
    “这么多？”南墨掂量了一下这匣子的分量，“都是上一批货换来的？县城可没那么多富户吧？”
    “县城是没有多少，但省城不少啊！”万飞说，“好些东西那都是从省城那头来的，只要嫂子你能多供点货，下一次你想要啥好东西都能有啥好东西！”
    “哟，这才小一月不见，你都和省城那头搭上关系了？”南墨从万飞那提起省城那边的口吻，倒是没发现，这小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能耐，这是打算从县城跨进省城里头去了？
    “你前头才和县城那边搭上关系，现在又和省城搭上关系，就算这三级跳那也没那么快的吧？你就不怕出事？”南墨问道，“你可得稳当着点，可别小心翻了船。”
    反正她这会还没上这一条船呢，随时都能弃船跑了。
    “嘿，我这哪算什么船啊，我勉强就是一块桨！”
    万飞也知道南墨精明着呢，这话看着像是对他的提醒，其实也是一种警告，告诉他一旦他翻船，她就会放弃他这一条船。
    不过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万飞也没觉得多意外，毕竟他们之间就是纯洁的不能再纯洁的金钱关系，牢靠又不牢靠，能维持到现在，也得亏是她念着情了。
    第299章 缝纫机票
    万飞自嘲了一声一句之后就把自己为啥和省城那头有了关系，实际上他也就算是个二道贩子罢了，人家愿意交好，那能称兄道弟一番，翻脸无情的时候，别说是这种酒肉朋友了，就是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我这是有嫂子你给供货，这才算是有点小名声，但对比起其他人来，我这也就是点小打小闹。”
    万飞也看的明白，他现在手上最值钱最稀罕的是啥，不就是南墨给提供的那些东西么，肉，油，粮食啥的，等哪天南墨和他分道扬镳他再也拿不出太多好东西了，那别说省城那位了就是县城那位都直接撇开自己，回头就当不认识的。
    “不过我这当二道贩子也没啥不好的，少争事少纷争钱也没少挣就是了！”
    万飞说着自个也就笑起来了，“县城和省城，那就是两个泥潭，一个比一个深，咱这样挺好的，钱挣了泥潭子也不用趟，要是嫂子你能多供点货，咱也能多挣个一头不是？”
    万飞觉得眼前这嫂子啥都好，就是对挣钱这事儿似乎还不咋上心的样子，前头来的就不算勤快了，现在一下雪，直接就失踪了小一月呐，硬生生把人都等的有些老了，就是现在也还是不着急的很。
    “这一次嫂子可给我多带了货不？你看我这给你办事那也是半点不敢取巧的！”
    万飞看着那匣子里头的东西，里面大多都是玉制的多一些，要知道这会拿出这些东西来的家里都有底的很呢，金银两样的价钱贵重，反而像是玉镯玉佩这种不太好定价。
    不过主要也还是卖方市场，他们手上拽着粮食啥的呢，自然就是他们说啥价钱就是啥价钱的，是选择饿死还是选择粮食，那很显然是个不需要多想的问题。
    “带了，比上一次多了不少！”南墨说，“还给你带了好些苹果桔子一类的果子，至于啥价钱，你比我清楚的多，可别折了低价就行！”
    万飞听到南墨这么一说，兴奋的不行，苹果桔子啥的可值钱了，他们这东方红小镇那通常是不用想了，基本上都不见这种踪影的，冬天的果子那可金贵的很。
    万飞搓着手，有几分激动地说：“这可真是太好了！就是嫂子你要是年前那会带来那就更好了！”
    年关里头黑市上的东西都涨价了啊！不过黑市上的东西原本就贵的很，这种金贵的东西那通常寻常人家也不会想着要买了吃，能吃的起的那都是不差钱的。
    “别贫了，定个啥价钱就由你决定！”南墨说，“你和县城省城那头交易的时候也小心点，我这两天瞅着县城那边风声还是挺紧的，可别弄的不好把自己也给填进去了！”
    “哪能呢！”
    万飞摆摆手，他办事还有啥不稳当的，干他们这一行的那都心里有着数呢，县城和省城那头摊子铺的比他还开，哪能心里没点数？
    “嫂子只管放心，县城和省城不安稳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心里有数着！”
    万飞说，“那嫂子你这一次的货还是要这些玩意？你只管放心，我办事儿肯定是稳稳妥妥的。”
    “咱们两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你我还是信得过的，要是信不过，那也不会合作这么多次了。”南墨说。
    “那是！”万飞被南墨认同那还是十分自豪的，“就是嫂子啊，咱们打个商量，往后你能不能别一走小一月都没啥动静的，我这天天盼啊盼的，盼的脖子都长了是好些了，你瞅瞅啊……”
    南墨被万飞这耍宝的口吻给闹的忍不住笑起来，“这大雪天的也遭罪啊，总不能为了给你送货，让自己受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