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意外。
*
晚上吃饭,丁书涵和陆文曜面对面坐着。
餐桌上放着一盘豆腐白菜、一盘凉拌沙葱还有一小份土豆烧肉。
除了土豆烧肉看起来有些油水外,另外两盘都是口味清淡的菜。
那凉拌沙葱,是陆文曜在家现做的,翠绿的沙葱被切成长段配上白色的蒜蓉看起来很是清爽可口。
他在卫生室见丁书涵还愿意吃一口那沙葱炒蛋,便知道她并不排斥这个蔬菜。
现在这个季节这沙葱在西北正是时令,他有专门问那炊事员这沙葱怎么做才爽口,这才有了今天这道凉拌沙葱。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几天这食堂的炊事员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似笑非笑的。
今天自己去请教他这沙葱做法,他更是意味深长地边笑边说。
陆文曜没有问也猜到了,自从上次迎新会后自己现在在营部“紧张媳妇”的名声算是传开了。
丁书涵手拿半个大白馒头,小口咀嚼着。
换做上一世她如何都不能想到自己会啃这大白馒头吃,但她也知道能在这里吃上这纯白面的馒头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用筷子夹了一口那凉拌沙葱,放到嘴里。
酱油的咸味和陈醋的酸味包裹着这嫩滑的沙葱,轻轻咬下有着哏啾啾的脆感,这沙葱本身带着清甜还有蒜蓉微微辛辣。
吃起来很是爽口。
再配上没有什么味道的白面馒头,细细咀嚼,倒也有着食物朴素的味道。
没有想象得那么难以接受。
除了这凉菜合她口味外,她面前还有一个小碟子装着煎蛋,是陆文曜专门给她煎的——不管是什么荤腥她都不太感兴趣,这煎鸡蛋倒是她最愿意吃的。
他怕她光吃清淡的素菜营养不均,所以总会给她煎上这么一个鸡蛋。
“你给我哥发了电报报平安怎么没说?”丁书涵冷不丁地开口。
她自然记得陆家有着食不语的习惯,但是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干巴巴的不说话,让她本来就不太旺盛的食欲更是消减了大半。
再加上她吃饭慢,这陆文曜也不知怎么吃完饭也不下桌,就看着自己吃,吃完才作罢。
像个监工一般。
丁书涵自然不满他这般,便在餐桌上和他僵持了起来,陆文曜为了让她吃饭,竟在餐桌上开始劝说。
也就如此那食不言的规则就不知不觉的被打破了。
陆文曜听她这话,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夹菜的手没有任何停顿,或者迟疑。
“那天正好也要给爷爷发电报,就顺手一起了,也怕你大哥担心。”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那你下次做了什么事也跟我说一声,要不然被人问起我,我一问三不知的,太奇怪了。”丁书涵心不在焉地小声嘀咕着。
陆文曜听她这话,刚刚还看着桌子的眼神望向了她。
丁书涵并没有看自己,只是低着头啃着手里大白馒头,明明吃了许久,但那馒头却像是没有动过一般。
可偏偏她那白嫩的脸蛋微鼓,很是认真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
他收回视线,轻点了一下头,轻得几乎有些难以察觉。
然后才低声给出肯定的答应,“嗯。”
紧接着陆文曜也夹起了一口凉拌沙葱放到嘴里,咀嚼开来。
这沙葱确实脆甜脆甜的。
待陆文曜将那一个半大白馒头吃完下肚后,他突然开口出声,“那在家洗澡的事情我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下班后我给你装上。”
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宣布自己吃饱了一般。
丁书涵手里的半个白馒头才吃掉了一半不到,听到这话立刻抬头,眼睛亮了几分地看向他。
在瓦数不高的顶灯下,她那双黑亮的杏眼各位灵动,像是要跟那灯泡比个高下。
为了洗个澡每天都要往那不急也不远的浴池跑确实麻烦,现在入了春天气不冷、风也不大倒还好说。
要是入了秋,要裹着棉衣和围巾捂得严严实实的,可能都要怕那剌人的风刮伤自己的脸颊。
她可遭不住。
原本这几天没听他说这在家洗澡的事情想到解决的办法没有,还以为他把这事给忘了,原来他还记得。
而且都到临近解决了才将这事告诉她。
倒也像是他的性格,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才宣布消息。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空欢喜一场。
*
果然第二天下班后,那张建平开着吉普车到了丁书涵家门口。
陆文曜从车上拿下来一个一人半高的木头架子、一个特别大的铁皮洒水壶、一个带着水龙头的大木桶,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盆。
丁书涵看着这些东西原本期待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怀疑——这些东西怎么能让自己在屋里洗上澡?
陆文曜看到她这般质疑的小表情,依旧保持着他没有什么情绪的俊朗面孔,自然也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那张建平见到她,笑嘻嘻地问好不说,还拍着胸脯给她打保票。
“嫂子,你等着看吧!肯定让你在家里洗上澡!”
他们二人可是将这些东西搬到屋里,陆文曜在张建平的帮助下,将这几样东西在那个限制的空房间组装起来。
张建平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嫂子,我们装好了,你来看看怎么样!”
语气很是得意。
而那陆文曜正在测试那组装好的装置是否牢固,这些东西掉下来可不是吓唬人的,真的能把人给砸死。
不过这几样不搭嘎的东西组装好后,看着倒也确实有模有样。
那一人半多高的木架最上面固定着那带着水龙头的带盖木桶,紧接着下面是那铁皮洒水壶倾斜着,最下面便是那个巨大的铁盆。
“这木桶是用来装水的,把烧好的开水和冷水兑好后装进去,试好水温后便可以打开这水龙头。”
“这木桶的水便可以流到这洒水壶里,洒水壶的花洒就跟那浴池的花洒一样,就是看着糙些。”
“嫂子这水流下来,你就用这个大盆接着,这样还能浇浇你们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多好啊!”
张建平一一介绍着,手还模拟着那水流的方向,这熟悉的程度,明显他比自己知道得要早多了。
这略显粗糙潦草的洗澡装置虽然和她昨天得知消息后,期待想象的还是有些差距的。
毕竟完全就是纯手动人力装置,但是能做成这样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这点子不是能轻易想到的,要不然这家属院这么多户人家也没见谁家装上这玩意啊!
“你怎么想到的啊?”丁书涵扭头看向正在给房间安帘子的陆文曜。
陆文曜深邃的眼眸对上了她清澈且洋溢着喜悦之色的杏眼,抿了抿唇,喉结上下微动。
刚要开口,就被那满脸乐呵的张建平给打断了。
“嫂子,这副营长可聪明了,刚来这儿第二天就拿着画好的图纸来找我了,问我营里谁擅长这木工活儿。”
“我原以为副营长是想拜托人家做什么活儿,却不想是给自己好了个老师,请教别人,自己上手!”
“陆副营长这动手能力我确实佩服得不行!”语气间满是敬佩。
听到这话,丁书涵眼睛稍稍瞪大,又多看了几眼那洗澡装置。
这是他亲自做的?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这木头支架还有那带着水龙头的木桶,虽然粗糙了些,但能做出来属实难得。
很难不将自己的视线放在那个背对自己正专心在门窗前挂着帘子的高大背影。
陆文曜大概也没想到这张建平就这么口无遮拦地将自己“卖”了个干净,后背自然也感受到了一抹温热的视线。
他强迫自己没有回头,但是身子和动作明显僵硬了些。
这东西边角还没有完全打磨平整没有毛刺,要不是昨天营部已经安排出了值班表,他也不会将这赶工出来的木架拿出来。
值班不能回家,他怕洗澡的事情没解决,她会百般纠缠影响自己工作,便只能赶紧准备好。
因为时间紧,做工的粗糙一时半会儿没发补救,只能用那废弃的剩棉布头将这些边角的毛刺一点点包裹起来。
虽然丑了些,但这些细微的毛刺不伤到她那白嫩的皮肤才是要紧的。
也不知怎么了,当时自己一个人缠这布头的时候,脑海里总时不时跳出她那莹润白皙的手腕或者长腿。
让他稍稍分心。
回过神后,他那本就容易热起来的耳朵,每每都是滚烫发红。
*
因为这吉普车的动静还有车上后排陆文曜堆了好些个大件东西回来,被那在正巧从军属食堂打完饭回来的杨明月眼尖地见着了。
正值下班,往常在院门口说闲话唠家常的军嫂婶子们都在家做饭呢。
杨明月看着那阵势,好奇心怎么压都压不住,连自家丈夫能不能准时吃上饭都不顾了,手里提溜着饭盒就往丁书涵家走。
想看看这十一又要整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等她赶到时,只瞅见那陆副营长和张副连长将几件大物件搬进了屋里,之后在屋子里究竟要做什么。
她便想起来那住在这十一家隔壁的桂兰嫂子,想着这桂兰嫂子能和十一说上几句话,可以拉着她一起,倒显得不奇怪了。
她试探地敲了敲门,很是有礼貌。
害怕那赵团长在家,得知她这饭点贸然来打扰只是想看别人家热闹,可就不好了。
不过好像老天都在帮她看热闹,正巧那赵团长还没回家,这张桂兰一听说这小陆连长带了一堆东西回来不知道要做什么,立马来了劲儿。
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牵着大儿子就跟着杨明月到了这丁书涵家院子门口。
两人本来兴冲冲地来了,可是站到这院子门口却迟迟都没有打开那虚掩的院门,也没有出声。
她们二人都相互看了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