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起身往后挪了挪位置,“王爷,既然奴婢醒了,不若将奴婢放下,奴婢可以自行回宫的。”
苏果音色依旧温软,但语调平缓,还有那颇为刻意的称谓,总归是耍起了小姑娘的脾气。
陆则琰是挺喜欢看小太监与他别扭的,反正她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日都逃不开他手心,他慢条斯理地坐回厢椅,手搭在绸靠上,盯着她幽声道:“不放。”
“...”
苏果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能威胁到他的话,总不教她跳车吧,她是难过了些,倒还不至于去寻死路。
“王爷,奴婢又没什么用,您带着我去鄂西岂不是累赘。”
“谁说没用。”陆则琰顿了顿,勾唇道:“本王正好缺个暖床的。”
大人向来对她如此,只道是逗她,却分明是不缺女子服侍的,既然如此,何必来招惹,徒害的她自作多情,心神不定。
苏果忍不住出声,“王爷这般对奴婢说的话,怕是嫚雅姑娘听了会伤心。”
“她伤不伤心关本王何事。”
“怎么不关了,你明明都——”
陆则琰挑眉,“都什么,怎么不继续说?”
苏果不好意思说出口,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够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看清,她更怕的,是大人真的当着她的面应了她那句话。
说起来可笑,近乎于亲眼瞧见的事,她还存着似有若无的期翼:或许是她听错,或许是大人失了兴致没有继续,或许大人因着公事临时走开,或许...
这些勉强的藉口便是她这几日面对陆则琰还能做到不瓦解溃散的浮木,所以,她要怎样有勇气才能明知答案,还问出口。
陆则琰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是挺奇怪小太监怎的连问都不敢问,他对女子素来不大了解,苏果是头一个他想去宠的,偏偏还常常满腹心思。
上位者惯了,哪怕在意,还是不习惯主动地去与人解释。
两个人各自坐在厢内两侧,你不言,我便不语,话题硬生生尴尬地停留在最后那句问话,直到晨光微曦,架马的车夫向后回禀,说是快到码头。
“王爷,我们不是去鄂西么,怎么会来码头。”苏果疑惑出声,而且她也不记得应天府半日内就能抵达的地方有渡头。
陆则琰掀开绸帘看了眼车外,“走水路。”
“哦。”
苏果轻轻应了句,反正她是逃不脱,去就去吧。
因急着要下马,苏果身上还只着中衣,便四下寻找方才被脱下的官袍,正打探间,眼底余光忽地瞥见伸过来一只手,修长的指节如玉,指尖勾着她要寻的那间外衫。
“奴婢谢过王爷。”
苏果恭敬地接过,在衣料触手的那刻,她被反握住骤然一拉,整个人瞬间失了重心地往前栽倒。
她甚至来不及惊讶,因为陆则琰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未加掩饰地诉说着他的故意,紧接着就直接将人揽入怀中。
又如此了。
大人就是这样,言语动作待她暧昧,她也曾为了这些欣喜的彻夜难眠,可倘若他真喜欢她,又如何会去宠幸别人,所以啊,还是玩宠,也只是玩宠。
苏果垂下眼睑,软糯的语调却带着以前不曾有过的疏离,“王爷,要下马车了。”
陆则琰的下颚抵在她的颈窝,少女身上淡淡的体香,有清甜的味道,是他喜欢的。
他一点儿都不想放手。
苏果蹙着眉,往外推开,“王爷,你放开奴婢,已经到了。”
“苏果。”
苏果觉得她越是挣脱越是紧,陆则琰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没办法,只能任由他继续箍着,“嗯,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她想好了,哪怕大人再说些暧昧话,她也绝计不会往心里去。
只见他埋在她的肩头,传出的声音闷闷的,
“我好想你。”
第60章 第 60 章
◎不要再欺负我了◎
先前都不曾想哭, 听得这句,苏果鼻子蓦地一酸。
她真真是太没出息了,说好不动摇, 可是此刻,她竟然不想再推开。
“大人...”她也好想他。
百兽祭之后有半旬没见到陆则琰, 鼓起勇气做了酥饼去寻他, 最后人没见到,灰溜溜地偷偷回了鎏金亭。而后进了衍庆宫, 醒来便是装晕。这好几日, 她都没好好跟他说过话。既想亲近, 又不敢亲近。
她可不可以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 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如果, 他还需要她。
“王爷,您怎么还不下来,嫚雅在这儿等着您呢。”
马车外女子娇滴滴一声‘王爷’,苏果恍然从梦中惊醒,脸色苍白地同时往后倒退了两步, 陆则琰这时没有用力, 是以她轻易地脱离了他的怀抱。
苏果偏过头, 说出口的话磕磕跘跘:“王爷, 您, 您先下马车,奴婢随后。”
陆则琰手上余温未散,怀里突然一空, 难免愣了楞, 随后后知后觉地才听见嫚雅的声音, 他的眉心倏然拢起。
他曾吩咐过没他的允许,无人能来打扰,外面的侍卫都是死的么!
苏果看着陆则琰面色不悦的下车,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举措惹的他不快,心下愈发的沮丧,可是她一听见嫚雅喊大人,脑袋里就是那日在配殿前听见的场景,挥散不去,要怎么办呢....
苏果麻木地穿上了外袍,将凌乱碎发重新梳拢进冠帽,而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弯起嘴角,准备步下马车。
她撩开绸帘的位置,正对着渡口。
虽说是渡口,但根本没有别的赶路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是湖还是海,就飘着一艘巨大的木船。木船底尖上阔,船头如起飞雄鹰般高昂,船尾亦是一脉相承的弯翘。船身高大约有三层楼,由茅竹制成的护板两侧成翼,上面银色的涂漆耀眼夺目。
正值日出时分,天地渐渐破晓,水面升起一抹朦胧的水雾,流苏般的光点从遥远处喷薄而出,投罩着这艘大船,仿佛笼上了一张轻纱。
漫天红云,满海金波,真是美极了的场面。
苏果没见过,不由得多看了会儿,直到被陆则琰从车架驭板上环抱下来。
陆则琰替她披上一件他的氅衣,氅衣刚由他穿着,宽大而暖和,将她裹的密不透风,整个人陷进去似的,只露得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他低声温柔,“临时决议取的水道,小太监是不是没见过海。”
应天府由于是主府所以没设水道,以往走船蹚水都要先去江南,再行陆路送往京城,但是凭着摄政王的身份,有活湖海水便能造出个渡口。
苏果长这么大离开应天府,别说海了,大的湖泊都不曾见过,她老实地点了点头,“没有。”
“那就随本王住靠窗那间,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
苏果看了眼对面死死瞪着她,看起来就要喷出实火一般的嫚雅,不懂她哪来的不甘心,朝着她重重应了声,“嗯。”
“秦素棉,替她看看,还要不要继续用药。”
“是,卑职遵命。”
苏果眼见秦素棉一副形容肃整的模样,奇怪他今日怎么了,她当然不知道,方才陆则琰先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一通火,直接遣退了两个锦衣卫回北镇抚司领罚。
秦素棉再是吊儿郎当,那也识得看人脸色。
他当然毕恭毕敬,连带着对苏果都用了尊称,“王爷,苏公公无碍,不必用药。”
嫚雅看着这一幕幕,心情愈发不爽。
那两个侍卫,不就是因为她不管不顾闹着跑来,他们没拦住才受的罚,明里是罚他们,暗里便是罚给她看的。
本来王爷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也认了。
可现下陆则琰分明待苏果却如珠如宝,那她怎么会乐意,几番计较之下,她忍不住出声讥讽,“男人的身子比女子还不如,哦,嫚雅忘了,苏公公也不算是男人。”
苏果无心和她争吵,陆则琰却是看着嫚雅身边的黝黑男人冷笑道:“木锋,管好你的人,她不是非活不可。”
木锋上前,歉意地笑道:“王爷,嫚雅是吐蕃族人,不善明殷朝的言辞,还请王爷看在鄂西土司王的份上包涵。”
他们鄂西需要摄政王出面拿兵,何况未出应天府,木锋才不会傻得现在让摄政王杀了嫚雅,不然全都死了,他还回的到族里么。情蛊和生死蛊都要时间才起效,这个嫚雅不安分等着,怎么尽会给他寻事端。
可是嫚雅不明白这些,还以为是木锋在替她撑腰,她心里记得下蛊一事,颇有几分有恃无恐,“我也算是与王爷有过肌肤之亲的,王爷您是不是太狠心了,你们中土不是有句话叫做,一夜夫妻百日恩么。”
她讲这等荤话是脸不红心不跳,但苏果听了却不禁心尖一颤。
大人会怎么说,她想问了许久都没问出口的,现在竟然是嫚雅替她说了。
苏果有些不敢听,但是当下,她显然无处可逃。
陆则琰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本王对你,一次就腻了。”
短短十几个字,如晴天惊雷,烈日冰雪,苏果站在当场,呆住了似的手足无措,明明早就知道,可再听一遍,她还是在意,在意极了。
她也再不能寻些谎话骗自己,因为这次,是大人亲口承认的。
清晨的第一道光照射在她的肩上,将氅帽上的烫花纹绣镀了层淡淡金光,可苏果觉感受不出暖意,她仿佛整个人落入了冰窖,全身没了知觉,力不可支。
苏果低着头,“王爷,我累了,能不能先上船。”
她都没坐过船,连从哪里上去都不清楚,可是她实在不想呆在这儿了。
陆则琰觉察出她的不妥,他看了眼身侧,“若枫。”
“是。”
苏果浑浑噩噩地,说完她的话再也听不见其他,跟在若枫后头,亦步亦趋地上了船,进了陆则琰说的靠窗的那间寝舱。
鹅黄色的壁上挂布,镂刻着中原百鸟朝鳯的吉祥图案,顶上用铁力木封了双层保暖,地上则铺了密实的灰色砖墁用以防潮。浅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花窗连嵌装着四片,曦光透过它打在窗下的床榻上,软被上泛着七彩。
装饰想来是花了心思的,只是她懒得细看。
苏果寻了个角落,曲着腿蹲坐,仰头看着窗外赤日。
不知过了多久,陆则琰进舱门的时候,苏果依旧背对着他,哪怕听见了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陆则琰这两日因着苏果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烦意乱,“小太监,本王有话与你说,你过来。”
“大人,我也有话与你说。”
陆则琰走近了见苏果还是不动,弯腰想扶起她,“嗯?”
苏果避开他的手,却终于转过身来,她垂着眼睑,逆着光都能看到脸上满是泪痕,声线颤颤的,“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再欺负我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