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觉得可以忍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转变。
秦兰卿就笑了一下,眼睛里的情绪却悠长了许多,她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个人,为了儿子能入玄天派治病救命,宁愿淌火海,他们家里的样子,比我嫌弃不已的地方,还要差上千百倍。”
她看向韩岁岁,又笑了一下,这次释然许多,道:“那时我便觉得,爱子之情,人与人其实是一样的,他们可以忍受,那我自然也可以。这世上,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这一席话让韩岁岁对秦兰卿颇有些改观,原本以为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没想到其实也有这样的感悟。
但是没想到,大小姐接下来就道:“不过嘛,若是可以,能不忍就不忍。”她嫌弃地抚了抚自己头发上的尘土,道:“就像现在,若是有地方洗漱一下就好了。”
韩岁岁:……
好吧,其实她也觉得尘土有点太大了。
今天她和封开霁打完架直接脱力,跪倒在了地上,沾了满身的灰尘。虽然江随舟给她施了一道清尘诀,但那个感觉却还是如影随形,让她不禁随秦兰卿的话点了点头。
有灵力加持,帐篷很快就支好了。事实上,帐篷是一整套的,里面已然固定好了床、榻、桌、椅,处处奢华,虽然这个帐篷看形制只是供一个人居住的,但是荒郊野外,帐篷支开后空间又足够大,他们五人都住在里面也完全住得开。
所谓“支帐篷”,其实更多的是做防御和隐蔽的结界。
江随舟要过去,也不全然是为了帮忙,毕竟自己支的结界,自己才最为安心。
秦兰卿信任柳潆,所以不必过去,而他虽然觉得柳潆没有害他的理由,却有些信不过封开霁。
说起来,他们二人在他入幻境之前还有些剑拔弩张,看来是因为在阴骨林□□同遭遇了什么,所以才会有如今“兄弟情深”的一幕。
他把结界的最后一处阵眼布好,见封开霁正在搭柳潆的肩膀,垂下的眼眸遮掩了思绪。待再抬眼时,便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江随舟。
江随舟走到韩岁岁身边,见她们面前的银质火炉燃得正旺,道:“先别收起来,夜间或有风狼,可以留作警示。”
秦兰卿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江随舟的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江随舟伸手,韩岁岁就自然而然地牵了上去,借着江随舟的力道站起了身,完全没注意到秦兰卿望向江随舟的戏谑的眼神。
秦兰卿:感情这样好?这么几步也要出来接?
江随舟淡淡看她一眼,笑笑不语。
秦兰卿便笑着挑了挑眉。
江随舟,玄天派定天峰峰主的三弟子,未来可以预见的澄明境天才,传闻中温和从容,从来没和旁人吵过架、动过手。
他竟然也会有自己的逆鳞。
只不过是逆鳞总会藏得好好的,如此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秦兰卿眸中划过一抹深色,但是再看看自己的未婚夫映在帐篷上的身影,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人家不管是不是做戏,好歹出来接一接,她这位,仿佛不知道有她这号人。
秦兰卿原地抑郁一会儿,还是收敛了心绪,步履优雅地进了帐篷。
柳潆……柳潆果然没想过这回事。
众人吃着饭,秦兰卿状似无意地感叹道:“我曾与我二哥二嫂出去游猎过,一路上游猎的细节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二哥二嫂感情甚佳,像今夜帐篷支好,二哥必然立即出去接二嫂进来。”
她目光看向柳潆,明晃晃的明示。
柳潆嚼着一块风干的妖兽肉,接收到秦兰卿的视线,自以为妥协地捧了场。
他反应过来秦兰卿说了什么,面无表情道:“有病。”
见秦兰卿表情不对,他以为是自己话太少,遂补了几句:“帐篷就在这儿,这么两步,走过来也就……五息的功夫。”
秦兰卿的表情更不对了。
柳潆见状皱了皱眉,不知道秦兰卿还在不满些什么,索性不再看她,低头专心吃饭了。
秦兰卿正处在火山喷发的边缘,她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本来柳潆就是这个样子的,别气,别气。
好不容易收敛住情绪,便听到那边封开霁随口道:“就你那个脑子,果然只能注意到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差没指着秦兰卿脑门说:游猎这么好玩的事,你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秦兰卿:……
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她看向江随舟,却见他眼神都没往这边瞟一下,正专心给言瑶面前拿吃的。见言瑶吃的急了,还会适时的递上水囊,不然就是一方软帕。
韩岁岁见秦兰卿望过来,想了想:这样一看,江随舟体贴得把人家丈夫该做的活都做了,怎么这么会照顾人啊。
她弯了弯眼睛,作为被照顾的一方,赚了便宜还是不要声张了。
江随舟见她眯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笑。
秦兰卿:……麻了。
不然她还是多想想办法好了,指望柳潆一下子就开窍,简直痴人说梦。
当晚,柳潆、秦兰卿守第一班夜,江随舟和韩岁岁守第二班夜,封开霁第三班。
本来秦兰卿和韩岁岁都不必守夜,但是秦兰卿自己提议要和柳潆一块,韩岁岁见状就和江随舟一块了。
夜里的风沙比之傍晚又大了不少,所幸旁边支起了灵力罩,可以防风。因此一晚上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和偶尔的狼嚎,其余倒是很安静。
秦兰卿拿出来的火炉里也不知道燃着什么,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弥漫,闻多了便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韩岁岁挣扎着睁着眼睛,问江随舟:“你怎么还这么精神?”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睛上落下一小片阴影,显得十分静谧,然而眼睛中映照着跃动的火焰,明亮如一片澄明天空,看上去温和而从容。
江随舟便笑了笑,温声道:“是你困了,睡一会儿吧,我来守夜。”
韩岁岁经过白天一战,其实早就精疲力尽了,江随舟的话似乎有催眠一样的魔力,她听到之后的瞬间便闭上了眼睛,头埋在自己膝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江随舟往远处的黑暗眺望了一眼,似乎透过层层叠叠的黑暗看到了什么,跃动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眼中的晦涩一闪而过。
收敛了思绪,江随舟把已然睡熟的韩岁岁抱到了帐篷里,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出去守夜了。
夜笼沙洲,光影明灭,很快又是新的一天。
第29章 准备
第二天韩岁岁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帐篷里?很安静, 外面隐隐有刀剑声传来,听着?像是有人在打架。
韩岁岁“唰”一声?掀开自己位置上那道小帘子,揉着?眼睛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结果被一道声?音喊住了:“言瑶。”
声?音温和而清冷,是江随舟独有的声调。
韩岁岁转过头, 这才?发现原来帐篷里?还?有人。
她神经松懈下来, 笈着?鞋子踢踢踏踏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打呵欠:“我以为有人打过来了呢。”
说话的功夫就走到了江随舟近前,他正坐在桌案前不知?道做什么, 韩岁岁弯腰凑过去看了看,没有很看明白:“这是……做书签吗?”
江随舟修长的手指正握着?一只锋利的刻刀, 左手按在一张黑色的方形长片上,手指般长短, 木制纹路, 看上去便如书签差不多。
他正在刻字。
韩岁岁仔细分辨了一会?儿, 半晌磕磕绊绊地认了出来:“言之?既宁,是‘宁’字吧?”
最?后一个?字还?未刻完, 但也差不多了,勉强能够分辨出字形。
江随舟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清澈温和,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的手很稳,刻刀在木牌上刻下最?后一笔,“宁”字成形,细小的碎屑随着?笔划落在桌子上, 汇到了许多碎屑之?中。
江随舟拇指指尖在食指上轻轻一划, 一道口子出现,鲜血涌出。
韩岁岁本来已?经站直身体了, 却见这一幕,立即又附身下去,一边惊道:“你做什么?”
情绪之?激烈让江随舟有些意外。
他怔然一瞬,没有受伤的左手握住了韩岁岁要握上去的手,掌心?的温热让他心?头一暖,安慰道:“没事,一点小法术。”
他将要远行一段时间,事情是否棘手尚且不知?,归期未定,这段时间恐怕根本无?暇顾及韩岁岁,如果不在她身上放些保命的东西,他实在难以安心?。
随后便把?右手食指摁在了木牌之?上。
黑色木牌上亮起一阵光亮,即使在日光之?下也十分显眼。不过很快这光亮存在的时间很短,木牌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是颜色却变得乌黑发亮,刻字也从泛白之?色变作了血红。
这便成功了。
江随舟把?木牌递给韩岁岁,他的目光在她脖子上的魂玉一闪而过,眼中一抹深色,状似无?意问道:“昨日秦兰卿赠你的那块玉暖石怎么没戴?”
韩岁岁还?在纠结他的手,见他施法结束,立即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块干净手帕,摁在了他流血的手指上。
动作幅度看上去大,实则力道轻柔。
注意力在他的手指上,反应不免慢了许多,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江随舟眼中的情绪,老老实实道:“没找到绳子。”
而且她脖子上已?经系了一块魂玉,再戴一块玉暖石,总觉得怪怪的。
当时之?所以收下,不过是反感封开霁“狗眼看人低”,不想辜负了秦兰卿一番好心?。
但是她这话一出,江随舟却气得不行,他抿了抿唇,道:“我这里?有绳子。”
然后果真从储物袋里?找出一根绳子来。
韩岁岁给他包完手指,挤了挤江随舟,江随舟便自然而然地往旁边让了让,让韩岁岁坐下。
她看了两眼那根绳子,黑色的绳子,看上去并不花哨,反而朴素而不失稳重,倒还?挺好看的,于是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气江随舟:“那正好你给我串起来好了,串成手串。”
当然了,她本人是没有这样?的觉悟的。
她支着?脑袋思索道:“我还?她什么礼好呢?”
江随舟原本听到还?要让自己串起来,气得眼中颜色都变深了许多。他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在意这般细枝末节之?事,然而看着?桌子上的那根绳子却转瞬之?间就想好了不下八百种将绳子分尸的法子,细到如何把?玉暖石松掉而不漏痕迹,然后就听到了韩岁岁的自言自语。
黑色漩涡停住,心?情忽而奇异地好了许多,他轻声?问道:“你要还?礼?”
韩岁岁理所当然道:“当然了,汁源由扣抠群,以污儿耳期无儿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礼尚往来嘛,我总不能占人家便宜,但是……”她眉头紧锁,拿出腰间的储物袋一边往桌子上摆东西,一边道:“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
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韩岁岁甚至在头脑风暴中想到:“难不成我要先打工赚钱,才?能买到适合还?礼的东西?”
江随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眉眼舒展许多,他温和道:“我这里?或许有合适的东西。”然后就拿出了一枚天极丹。
这丹药他进阴骨林之?前买了三颗,阴骨林中给了风离殇一颗,还?余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