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看向小榻上的方向,掀开床帘,趿着鞋走近,内屋燃着一盏烛火,透过昏暗的烛光,柳萋萋便见孟松洵躺在小榻上,剑眉紧蹙,呼吸粗沉凌乱。
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想起她做的那个怪梦,柳萋萋一把提起桌上的茶壶,掀开香炉炉盖,用冷透的茶水浇灭尚未彻底燃尽的婴香。
放下茶壶,她又匆匆跑至小榻前,低声呼唤孟松洵。
“侯爷,侯爷,您醒醒……”
好一会儿,见男人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柳萋萋尚未舒一口气,手臂便被一个极大的力道骤然一扯,不受控地摔倒在了小榻上。
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男人沉重的身躯覆上,滚烫的大掌按住她的手腕,将她强硬地牢牢压在了身下。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道教上清派经典南朝梁陶弘景编注之《真诰·运象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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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男人的气力大得可怕, 柳萋萋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眼看他垂首落在她的颈间,粗沉的呼吸带着浓重的侵略性在她耳畔回响。
她不由得想起被赵氏设计, 险些丢了清白的那晚, 恐惧若在黑暗中蛰伏的巨兽缓缓苏醒,似要将她彻底吞噬。
男人湿润温暖的唇流连在她的脖颈间,甚至传来微微的刺痛感,让她蹙起了眉,感受到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腰间,用劲抽开了她的裙带, 柳萋萋慌乱地将手抵在男人的胸前, 颤声道:“侯爷,您清醒一些, 是我……”
或是从她带着哭腔的声儿里听出了害怕,孟松洵浑浊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抬首看去,便见身下人一袭乌发铺散在小榻上, 衣裙凌乱, 左肩的衣衫滑落, 露出瘦削白皙的香肩, 她胸口因恐惧而快速起伏着, 那双潋滟的杏眸湿漉漉的, 随着眼睫微颤滑落几滴晶莹的泪珠。
孟松洵双眸微张, 慌忙爬起身, 摆脱禁锢的柳萋萋一下缩到了角落里, 用双手环抱住自己。
看着她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还有被他掐红的手腕, 孟松洵颇有些懊悔,不想自己竟教那婴香控制,做出如此反常之事。
他伸手欲触碰她,可瞧见她下意识退缩的举止,须臾,到底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他扯过挂在圈椅上的外衫,披在柳萋萋身上,薄唇抿紧,低声道:“抱歉,我方才有些不清醒……”
柳萋萋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面上的眼泪,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明白孟松洵并非有意,哑声问道:“侯爷可是梦见什么了?”
孟松洵点了点头,“这婴香能入瑶池幻境之事所言不虚。”
这话的意思是他也梦见瑶池神女了,柳萋萋张了张嘴,有点想问孟松洵是不是也做了绮梦,才会在醒来后梦与现实不分,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可柳萋萋到底问不出口,只道:“那侯爷梦见的瑶池神女生得什么模样?”
孟松洵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深深看她一眼,掩唇低咳了一声,稍稍瞥开视线,“醒来后便有些记不清了……”
见他这般反应,柳萋萋哪里看不出来他是在撒谎,只怕是不好与她说实话,她也不追问,反说起自己的梦来。
“我倒还记得,那瑶池神女的模样和我曾在红襄馆见过的一位姑娘生得一模一样,或是觉得她是我平生见过生得最美的女子,梦里的人才会是她的容貌……”
“红襄馆!”孟松洵剑眉微蹙,“你去哪里做什么?”
再怎么说那儿都是风月之地,她怎会去过那样的地方,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柳萋萋看出孟松洵所想,慌忙解释:“我帮了一个在红襄馆做活的小婢子,送她回去,这才无意间入了红襄馆,只入了那一回……”
孟松洵闻言眉目这才舒展了些,然须臾,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却是凝重了几分:“我命人调查过,死的两位大人生前都曾去过这红襄馆,只怕这红襄馆大有问题,看来需得进去闯一闯……”
他话音方落,便听柳萋萋道:“侯爷可否带我一块儿去?”
孟松洵皱了皱眉,晓得她是想帮他,却还是果断摇头,“那等风月之地,不适合你去。”
“我觉得那香有问题,方才我做梦梦到一半,便觉此香的香气有些怪异,令我甚感不适。既然这红襄馆中或有关于婴香和破案的线索,我说不定能帮到侯爷。”柳萋萋身子微微前倾,祈求地看着他,“侯爷便带我一道去吧。”
她不想整日待在这府里,就算只能帮到他一点,她也会很安心。
见她朱唇轻咬,睁着那双潋滟的杏眸殷切地看着他,孟松洵倏然想起她幼时之事。
那时,顾夫人怕她吃太多甜食吃坏了牙,就命贴身伺候的嬷嬷不许给她吃点心和糖,她嘴馋得厉害时,也会如现在这般,小手扯着他的衣角,用哀求的眼神可怜兮兮地同他讨糖吃。
只不过眼前的人,看似已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松洵在心下轻叹了口气,晓得若不答应她只怕她今夜都不能安睡,也到底没挨住她这般眼神,无奈地道了声“好吧”。
翌日,皇宫朝华殿。
因天弘帝龙体欠佳,听朝臣草草上奏后,便命贴身内侍宣布退朝。
早朝毕,沈韫玉几乎走在最后,他步出殿门,下了丹墀,远远见孟松洵唤住了工部侍郎贾洹。
两人立在那厢,言笑晏晏,不知在说些什么,想起昨夜之事,沈韫玉步子不由得快了几分,走近二人时,依稀听见那贾洹殷勤道:“侯爷放心,下官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今日酉时过后,下官在红襄馆门口静候侯爷……”
孟松洵闻言喜笑颜开,“贾大人果然够意思!”
红襄馆……
沈韫玉不由得蹙眉,虽不曾去过,但那地方他知道,听闻不少达官显贵都爱在那处眠花宿柳,是京城有名的风月之所。
难道这武安侯是要去那样腌臜之地吗?
那厢,贾洹恭维地笑着,冲孟松洵拱手鞠了一礼,提步先行离开,沈韫玉见孟松洵也作势欲走,一时忍不住开口,唤了声“侯爷”。
孟松洵步子一顿,折身看来,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摄人的寒意,但很快,他抿唇轻笑道:“沈大人可有要事?”
见沈韫玉上前,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孟松洵挑眉道:“怎么,沈大人莫不是对本侯送去的人不满意?”
“自然不是。”沈韫玉沉默片刻,定定地看去,“下官只是想问问侯爷,不知柳氏是否安好?”
听他问起柳萋萋,孟松洵在心下发出一丝冷笑。
人在沈府时不见他待她多好,如今离开了,又来假惺惺地做什么!
“她好不好的,如今应与沈大人毫无关系了,何况本侯的内宅之事,沈大人不好多问吧。”
孟松洵似笑非笑的神情若锐利的针无形地扎在沈韫玉心口,他想起在升平坊那日对孟松洵说过的话,没想到如今却被孟松洵以相同的方式还了回来。
柳萋萋如今已不是他的人,他确实不该多加干涉,可柳萋萋不过入武安侯府两日,这位武安侯便急着寻花问柳。
她在武安侯府的处境有多悲惨可想而知。何况她生像又不好,年纪也双十了,哪比得过那些貌美又年轻的侍妾。
纵然他对柳萋萋无情,但毕竟她在沈府那么多年,还是他给送进武安侯府的,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关心几分,不然岂非显得没有人情。
“下官并非想插手侯爷的内宅之事,只是……毕竟柳氏伺候过下官一场,下官不求侯爷多么宠爱她,只希望侯爷能好生待她,不教她吃太多的苦。”
吃苦?
孟松洵只觉这话可笑至极。
武安侯府纵然对她再不好,能有沈家对她做的过分!
孟松洵思及今日一早,手下人禀报给他的关于柳萋萋这些年在沈府的遭际,大掌不由得握紧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怪不得昨夜他冒犯了她,她会显得那么害怕,怪不得她背上有那么多令人触目惊心的鞭伤,怪不得她总是畏首畏尾,行事瞻前顾后,似在畏惧什么。
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些年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孟松洵努力隐忍,拼命压下在此地发作痛揍沈韫玉的想法,片刻后,只以不屑的眼神笑道:“本侯宠不宠她,愿不愿意对她好,那都是本侯自己的事,就算本侯再将她转手送人或丢出府外,都与沈大人没有一点关系,往后请大人别再过问本侯的家事……”
他重重强调了“家事”二字,说罢,阔步往宫门方向而去。
沈韫玉听得孟松洵这一席话,不由得心下生寒,愈发肯定柳萋萋在武安侯府过得悲惨。
懊悔之余,他倏然想起昨夜那宋美人说过的话,不禁心生怀疑。
难不成这武安侯是有什么问题,才至于他那身为刑部尚书的老师特意派人监视。
毕竟无缘无故,褚裴不会这么做,也没有胆量这么做,恐是背后有人授意,若说能授意他老师的人,便只有……
正当沈韫玉沉思之时,被一句“沈大人”一下拉回了思绪,他抬首看去,便见那位新科状元郎,如今的翰林院编修江知颐缓步朝他而来。
靠近沈韫玉后,江知颐含笑低身凑到他耳畔,神神秘秘道:“贾大人热情,方才邀下官今晚一道去那红襄馆,不知沈大人可有兴致一道去看看?”
沈韫玉闻言纳罕地看了江知颐一眼,他自认与这位新科状元郎并未有这么好的交情,反是因着先前的事,他该记恨自己才对。
他张口本想说“不”,可忆起孟松洵的古怪,却又改口笑着道了句“好啊”。
他那老师既在派人监视这位武安侯,他定然哪里有问题,若他快一步替他家老师解决这桩心事,必能得老师赞赏。
倒也是好事。
才到寅时,孟松洵便提前自大理寺下值回来,径直去了轻绯苑。
他已提前派李睦来传了消息,故而这会子,玉书玉墨正在替柳萋萋梳妆。
她今日一身藕粉团锦绣花对襟长袄,烟紫凤尾罗裙,万分娇俏,鬓间插着一支桃花簪,簪尾流苏垂落,末端莹润的珍珠轻轻贴在她小巧的耳垂上。
她染了胭脂的眼尾微红,自偌大的铜镜中看到他的身影,忙转过头,眸中跃动如星光般璀璨的点点笑意。
“侯爷,您回来了……”
看清她面容的一瞬,孟松洵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唇角浮现温润的笑。
虽周围人都说她生得其貌不扬,但他从来都不觉得他的念念生得不好看,只是实在太瘦弱了些,如今上了妆,便愈加明媚惹眼了。
见他阔步上前,柳萋萋站起身,头上的流苏打在了侧脸上,她陡然生出些许紧张,用手攥住了衣裳。
今日仔细从镜中看着玉墨替自己上完妆的模样,她一时竟认不出自己来,只觉得好看非常。
可她不知面前人会作何反应,会不会觉得她这副打扮很怪。
正当她忐忑不安之际,孟松洵自袖中取出一块轻软的丝制面纱,抬手替她戴上,刚好遮住了下半边脸,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柳萋萋心下一坠,蓦然生出些许失落,难不成他是觉得自己生得太难看,登不了台面吗。
见她眸光黯淡下来,孟松洵笑道,“太美了,我怕你教人觊觎了去。”
闻得此言,柳萋萋怔忪着眨了眨眼,旋即轻笑出声,纵然他只是安慰自己的,她也觉得很高兴。
“侯爷可真会开玩笑。”
“我不是说笑。”孟松洵正色道,“不过除了这个原因,也是因为那红襄馆鱼龙混杂,不好让你露出真面目。”
他没告诉她,这其中其实还有第三重缘由。
打她入府的那一日,孟松洵便发觉她上完妆后的面容像极了已故的顾夫人。
或是因着她平日暗沉的肤色,瘦削的脸庞和没神采的模样,他当初竟是没一眼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