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办公室门并不隔音。
    于是，陈璐进了办公室，就看见路总一脸打趣地看着自己。
    陈璐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路楠并没有继续调侃她的意思，很快调整了脸色，正色道：“说吧。”
    陈璐收敛心神开始汇报工作：“路总，q3季度已经过半，截止目前，京市市场沁源和沁爽的销量已经是q1和q2季度总和的两倍了，罗某森便利店京市负责人昨天联系到我，询问我们的产品有没有进店的意向……”
    陈璐知道，公司和万家集团便利店有独家供货协议，但是这样的好机会，错过实在是可惜。
    “万家集团近期的出货统计……”
    路楠的话还没说完，陈璐就将事先准备好的数据资料递过去。
    销量统计表显示，万家集团依旧是沁然两款碳酸饮料在京市销售量最大的经销商，而且经沁然市办的业务不定时抽查显示，万家集团在陈列方面确实给沁然的产品最好的位置。
    这事儿，有些难办。
    路楠和万家有独家供货协议，当时约定的时限虽然短，但确确实实还没到期。
    如果现在给罗某森供货沁源和沁爽，那就是违约。
    所以……送上门的生意，难道要拒绝？
    第617章
    送上门的生意为什么要往外推？
    虽然沁然和万家集团签署的短期独家代理协议还在有效期内， 但是协议上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是‘沁源’和‘沁爽’两款零蔗糖碳酸饮料以及同系列暂未发售的新品。
    这代表——我们完全可以将新品推到罗某森的货架上。
    路楠笑笑说：“菲菲那边要抓紧了。”
    毕竟乳茶现在只是一个概念、几款敲定了的原材料和几张尚未敲定最后选择的配方。
    项菲菲要在最短时间内一边收服q市原有管理层，一边将自己在内的京市派融入牧场。在此基础上，将几款不同配方不同定位不同口感的乳茶制作出来， 以供公司做市场调研。
    路楠觉得， 一会儿给菲菲施加一点正向压力，她应该会更加兴奋吧。
    陈璐恍然：路总可是斥巨资在蒙省投资了新的产业， 听说是在筹备新品种的饮料，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八字有一撇了？这就正好，万家垄断了我们的碳酸饮料， 那么罗某森可以卖我们的新品。
    “那么罗某森那边，我要怎么回复比较合适？”
    不论是游说对方尝试本公司的新品， 还是推荐之后必然会发生的后续商务谈判， 都已经超过了她的职权范围。
    陈璐解释：“主要是之前您并不是长期待在京市， 对方公司同我联系的人在言语中暗示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您搭上话，所以才联系上我，接下来是我将对方的号码给您，还是我？”
    这听起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路楠早就知道， 京市的商圈是个大池子， 水深得很。
    但其中做酒水饮料的则是一个小圈子，按照路楠在京市的名气， 罗某森哪怕是用一用迂回战术， 去联系给他们供货的白酒商家，都不可能拿不到她的联系方式的。
    路楠伸手点了点办公桌：除非，除非有人放话， 要拦一拦罗某森的人。
    而能有这个实力的企业， 除了万家集团， 路楠不作他想。
    【看来万家集团对其他便利店品牌的防范之心是相当重啊。】
    【这样的阻拦，未必是真的完全断绝罗某森和我的联系，毕竟除了沁然，还有其他那么多可供选择的饮料公司。】
    【只能说，万家如此，是展示实力，也是展露獠牙。这是京市便利店行业地头蛇和过江龙之间的第一次交锋。】
    【不过罗某森京市的负责人显然也不是什么柔弱无助的小白花。】
    【对方能找上陈璐，就说明只要再费一点点时间，就可以和我取得直接联系——只要有微末的社会经验就可知，陈璐拿不准当下之事，必然要和我汇报。我方是卖家，于情于理都更希望达成合作，那么，在这相当微妙的时间点，我方主动和他们接触，不仅让万家集团先前的阻拦化成一场空，罗某森的人还顺势获得了未来和我方谈判时的主动权。】
    明知道两家便利店巨头集团的争夺并不是因为自己公司的产品有多么不可替代；
    明知道自己公司只是两家庞然大物博弈之下的小小棋子；
    路楠却半点都不生气——棋子也分废子和关键性棋子，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双方都看好沁然的产品，这就足够了。
    她很快做出决定：“这样，帮我约一下罗某森的京市负责人，就说我想和对方见面谈谈。”
    通过陈璐给予对方答复，这表明了路楠的态度：主动但不谄媚。
    陈璐点头，而后离开了办公室。
    室内只剩下自己，路楠不需要顾及形象，仰头伸了伸懒腰，听见颈椎有轻微的咯咯声，她无奈地想：似乎有一个多月没去运动了？果然人不能偷懒啊，毕竟‘上了年纪’的身体不会骗人、伏案久坐的职业病不会骗人……
    打定主意今天下班就去运动的她拿起手机，翻到万家集团曹光磊这一行联系人，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之后，她又是那个元气满满的路楠：
    “曹总，您近来可好？哪儿有什么贵人多忘事，我前阵子搬公司呀！”
    “托您的福，我这边生意还行。是啊，京市毕竟是首都，公司搬过来之后还有很多要适应的地方呢。多亏您给指点了我几招，不然我也不能那么快办好相关证照手续。”路楠笑眯眯地感谢对方，“华安商会啊？哎，我倒是很想去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限制户籍的闹。只要是岒江省内的老乡就行？那我符合资格了。毕竟我之前在华安市待了两年，我连华安、乌城的方言都会讲的呀，十八腔，是不啦？那行，下次您帮我引荐一下，让我尽快融入组织。”
    “对了，今天给您打电话是有这样一个情况，我们公司本月底有一场新品品鉴会，不不不，不是碳酸饮料。零蔗糖碳酸饮料的便利店供货渠道我都签给您了，您除了放了一部分区域给荣宝的莫总之外，京市也就没别人了。我可不得抓紧研发新品？”对方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玩笑，路楠不承认也不否认，“新品怎么签，还是看品鉴会上的表现吧。不知曹总是否有空赏光莅临呢？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些时候我亲自给您送请柬。”
    等对方挂了电话，路楠出了一口气，放下手机：
    首先，曹总果然知道罗某森的人正在积极寻找供货商的事儿，刚才还出言试探我。好在我没有违约的打算，再一个，他毕竟是华安人（先前还是温绥影视城的李建伟李总给路楠牵线搭桥的），人在异乡为异客，同省份的也是老乡嘛！动之以情，达成！
    其次，我以荣宝的莫子豪为例（这位上半年甩掉令扬酒那个拖后腿的、卖掉物流仓之后回笼了相当的资金，除了买房买地之外，就是回归本业好好卖酒外加好好卖沁然的饮料，今年荣宝酒业的销售额比前两年高了一倍不止，由此可见，老板的心在不在事业上，营业额是不会骗人的。）暗示京市的便利店远远未达到饱和数，对实力强大的供货商来说未来会有更多品牌的便利店。
    再次，我们沁然的新品品鉴会是广发请柬的，未尝不是给曹总一个观察对手罗某森的机会。晓之以理，达成！
    第一步搞定，剩下的，看罗某森那边的态度了。
    ……
    陈璐汇报，罗某森那边下午给了回复，本周四有空，欢迎路总前往他们在京市的分公司。
    路楠挑了挑眉。
    第一次见面就约在对方公司，啧……是来者不善还是过分自信？
    路楠带着林燕，在约定好的时间抵达罗某森公司楼下。
    找停车位颇费了一番功夫，据保安说今天上午的车特别多，访客登记那一栏，满满十几行都是去罗某森京市分公司所在楼层的。
    林燕登记完之后，和路总说明了这个情况。
    路楠点点头：“不奇怪。”
    等到乘坐电梯上去之后，果不其然，对方公司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看样子都是来洽谈业务的供货商。
    路楠两人按照接待小姑娘的引导去了会客室，这里头也坐了八分满，大家相互打听对方是做什么的，有些还在这里开始交换名片。
    不过这么融洽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随着接待小姑娘一次一次地出入将不同公司的人带往隔壁小会客室——只有一层毛玻璃之隔，可以隐约看见他们那边的电子大屏闪过一张一张的照片，虽然看不清楚，但大概率是商品照片。然后罗某森京市的负责人连同几位采购负责人时而起身、时候转头交谈，最后递给对面的供货商一张a4纸，双方握手，这批送走，下一批人继续进去，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在场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好奇，前头的人是否有自己的竞争者；前头的人谈判的价格和供货条款是什么；前头的人拿到的纸上写了什么……
    看着眼前等在会客室的供货商们逐渐安静下来，气氛却变得更焦灼了一些，林燕不安地动了动膝盖。
    路楠冲她笑了笑，无声地说：“没事。”
    这就是一种心理战术罢了。
    那张a4纸显然是罗某森先前就准备好的，大概率不是针对某一公司某一产品的采购价格，而是针对某类目产品的采购参考价格。
    这是竞标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罗某森营造这样忙碌且充满竞争的氛围，给供货商施加压力，让供货商们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抉择，这样，供货商们往往会为了尽快成交而降低心理底线。
    要说现场真没有人看出来罗某森的把戏么？
    未必。
    半小时后，路楠接到一通电话：“您好，我是路楠。不不不，事实上，我已经到了……”
    不到一分钟，刚才引导路楠他们过来的接待小姑娘疾步走过来，十分抱歉地说：“沁然的路总是吧，前台记错信息，把您带到这边来了——我们虞总已经在等您了。”
    “没有关系，是我早到了。”路楠起身的时候看了林燕一眼：看，我就说，刚才的这些和我们无关吧。
    虞总，虞秀丽。
    罗某森便利店京市管理有限公司的负责人是一位看起来颇为强势的女性，眼神锐利、说话铿锵有力。
    坦白说，在外资公司，尤其是以做事严谨、论资排辈、有（明显）性别歧视的外资企业，能够做到一大区负责人的职位，虞秀丽必然有十分的过人之处——比如，才和路楠见面，虞秀丽就知道，今天的小把戏恐怕震慑不了这位年轻的女老板。
    第618章
    正如动物世界里头经常发生的那样：
    两只凶猛的野兽——或许是老虎、或许是狮子又或许是豹子， 不论哪个物种，反正都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它们在某一地相遇，总要先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一番， 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地试探， 通过眼神、气味、动作评估能不能战胜对方。
    在此期间，哪一只猛兽在这块地盘常驻， 或许便拥有了些许客观环境的便利，然后，它们也许达成共识悻悻然地搁置争端、也许展开搏斗直至你死我活。
    不过人和野兽是不同的。
    人不一定拥有野兽那般敏锐的直觉，却可以有更多迂回试探的方式。
    此刻的办公室内， 虞秀丽在打量、揣测路楠，路楠又何尝不在仔细观察对方！
    当然， 现实生活终究不是慢镜头下的特写， 不会有八个机位绕着她们旋转， 更不会有慷慨激昂的bgm表示双方攻心为上的紧张感。
    事实上，她们都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交汇了两三秒之后，虞秀丽就起身尽到了地主之谊：“路……总， 对吧？我真没有想到， 创办沁然饮料公司的路总是这样年轻。快请坐。susan，上茶！”
    虞秀丽身材高挑， 又穿着高跟鞋， 起身往会客沙发走的时候，无形中有着迫人的强势感。
    路楠盲猜对方连鞋跟一起身高超过175cm。
    反正林燕看着对方走过来，不可避免地屏住了两秒呼吸， 幸好落座的时候， 路总隔在她和虞总之间， 要不然，林燕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过分紧张而有些绷不住。
    但路楠和林燕完全不同，她甚至在对方靠近的时候，主动侧身向林燕伸手并给这位同自己已经至少有八份默契的助理一个眼神。
    林燕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她当即意识到路总需要什么，便垂眼从自己的包里取出名片夹，打开之后将名片夹开口转向路总。
    路楠从中抽出大理石灰色的名片，双手递给虞秀丽：“虞总，请多指教。”
    虞秀丽接过名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该是我说久仰大名才对。”第一回合：相互客套，浅试而止。
    她们三人在沙发上下，虞秀丽把玩着路楠的名片，面带两分歉意地说：“这张名片真是来之不易。其实先前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拿到路总你的联系方式。纠结之间，可巧了，下头的人汇报沁然饮料公司的陈经理答复他们，说路总想要见我。如果不是因为公司最近忙于招商，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看一看今年在碳酸饮料终端市场大放异彩的饮料品牌有着怎样的魔力。”